第15章 伊始
六年前,春末。
蟬鳴陣陣,樹蔭蔥蘢。
白月笙和蕭司嵐在東廳。
一個在屋北面讀書,一個在屋南面畫畫。
互不相擾。
這一年時節炎熱,家裏傭人給準備好了冷的西瓜和綠豆湯解暑。
蕭司嵐汗流浹背,濕透了衣衫。
忍不住跑去喝了碗綠豆湯。
白月笙沉得住性子。
蕭司嵐看她認真,故意造出了些動靜,想着吸引她的注意。
沒用...
蕭司嵐湊近。
畫紙上。
一樹桃花,灼灼其華。
蜂蝶在側,流連在桃花間。
畫的靈動真切。
「阿笙畫的真好。這桃花似真的一般。」
蕭司嵐忍不住驚嘆道。
白月笙莞爾一笑:「司嵐哥哥給這畫兒題句詩吧。」
蕭司嵐默默片刻。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如何?」
白月笙道好。
在點綴好最後一朵桃花后,白月笙把筆遞給蕭司嵐。
「你來題。」
蕭司嵐沒猶豫的接過,揮筆題字。
「阿笙,咱們出去逛會罷?」
白月笙也畫累了,一口答應。
山花爛漫,溪水潺潺,四野祥和。
兩人在溪邊大樹下樹蔭處找了個位置。
靠在一起,平躺在草地上。
午後的日頭烈,草地潮濕。
蒸來的水汽兒縈繞在周身,草木之氣入鼻,聞着只覺心神舒暢。
鳥鳴陣陣,宛轉悠揚。
光影斑駁,映在蕭司嵐臉上。
他閉着眼睛,臉上明暗交雜的恰到好處,襯得他一張臉俊朗又精緻。
「你說,託身在這樣的人家,是幸還是不幸?」
蕭司嵐唇微張,輕輕的說。
蕭司嵐從小就被冠以督軍繼任者的名號。
每日課業繁重,夜晚還要被蕭父抽查功課和時政。
可他沒抱怨過一句。
在他人面前,他都是冷冰冰,有着和年齡不符的成熟。
只有在白月笙面前,他才露出自己這個年齡段該有的面貌。
人人常言棍棒出孝子,慈母多敗兒。
可蕭家是個例外。
蕭父雖然嚴厲,但從沒出手打過蕭司嵐。
蕭母雖然溫柔和氣,蕭司嵐卻從來不敢違背她。
這對父母非但沒像古語說的,養出敗家子。
反而教出個德才兼備且識得大體的蕭司嵐。
只是督軍夫婦對蕭司嵐寄予厚望,蕭司嵐時常喘不過氣。
只有在白月笙來蕭宅玩時,他才能放鬆自己。
「幸,也不幸。」
白月笙淡淡道。
蕭司嵐出身世家,身份貴重,純純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
縱觀當今亂世,獨獨寧安省甚少戰事,民生富足。
且他是蕭家獨子,父親又拒納妾,在這個世道特別少見。
他的家庭和睦美滿,父母把所有傾注在他身上。
是幸。
由於時代敏感,舊朝覆滅不久,人們思想還停留在舊朝時。
貴族依舊流行世襲罔替,即使民國已建立數年。
蕭家也不例外。
所以自打蕭司嵐出生,蕭父就按照下任督軍的標準培養他。
自出生就被扣上的責任,無從逃脫。
更無法按照自己意願,決定自己的命運。
只能欣然接受。
是不幸。
「怎麼說?」
白月笙沒答。
環境太安逸,白月笙心緒寧和。
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發覺身邊人鼻息漸沉,蕭司嵐微別過臉。
白月笙的睡顏,映入他眼底。
她像只貪睡的小貓。
唇角勾着微微弧度。
似做了什麼甜甜的夢一般。
睜眼時,天色已暗沉。
蟲鳴聲此起彼伏。
月光從層層樹葉間灑落,星星點點落在草地上。
她看向身旁蕭司嵐,鼻息酣沉,一點都沒要醒來的模樣。
天邊彎月映照在不遠處的溪水水面上,隨着風波光粼粼。
怪美的。
「司嵐哥哥...醒醒。」
她翻了個身,側躺在蕭司嵐身邊,緊緊挨着他。
小手伸過去輕輕晃了晃蕭司嵐的手臂。
蕭司嵐蘇醒。
睡眼惺忪時,驀地注意到已經暗下來的四周。
蕭司嵐一個鯉魚打挺起了身。
「夜裏山裡危險,我們快回去。」
話音落,蕭司嵐已站起了身,朝白月笙伸出了手。
夜晚的山裏漆黑一片。
時不時傳來野獸長嘯,異常瘮人。
白月笙膽子小,抱緊了蕭司嵐的手臂靠近了她。
「司嵐哥哥,我們是不是一直在繞圈子?」
白月笙聲音發顫。
明明來的時候,這條小徑並不長。
但現在她走到腳都酸了,還是徘徊在小徑上。
就連周圍草木都是一模一樣。
他們迷失了方向。
白天來的時候有太陽可以辨別方向,且周圍明亮,可見度高。
然而山裡樹參天,枝葉繁茂不透月光。
就算偶爾有投進來的月光,也微弱。
難辨方向。
兩人只能摸索着慢慢前行。
「沒事,別怕。」
蕭司嵐輕聲安慰。
直到白月笙真的走不動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們該不會真的要困在這荒山野嶺整整一夜了吧?」
她心緒不寧,心驚膽戰的。
周遭太過靜謐,偶爾發出樹枝樹葉碎裂的聲音。
還有不知名的動物清晰而又微弱的叫聲,此起彼伏。
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接近。
周圍深如墨色,詭異又清晰的聲音不斷響起。
不可名狀的恐懼迅速佔據了白月笙心頭。
她拽緊了蕭司嵐的褲腳,顫抖着握起的拳頭越來越緊。
蕭司嵐覺察出她的情緒。
他蹲了下來,把白月笙背在了身後,穿梭在林間。
白月笙緊緊圈住他的脖子,縮在他背上。
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蕭司嵐也疲累了,不得已放了白月笙下來。
藉著微弱月光環顧四周,頓覺得十分陌生。
壞了,他們偏離了小徑。
剛才有段路伸手不,一定是那段路走岔了。
「我們今晚大概要在這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