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醒
穆晴嵐對上霍珏的眼睛,先是高興,而後便是心虛。
她哈哈笑了兩聲,撐着手臂從暖泉裏面坐起來,看着霍珏道:「你醒啦,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霍珏最開始視線沒有聚焦,等到他看清周遭的一切,便開始一錯不錯地看着穆晴嵐。
他的長發一部分散在水中,有些濕貼在他如白玉雕琢的側臉上,他的眼睫微垂,此刻看上去溫潤又溫柔。
他微微偏着頭,一雙眼睛鎖在穆晴嵐的身上,眼中是暖泉一般滾燙的情愫。
看得穆晴嵐舔了舔嘴唇,有點燥熱。
「說話啊,有沒有哪裏難受?」
修者修行,從來便像是行走在刀山之上,與天爭與地爭。一着不慎,哪怕只是一股真氣走岔,便極有可能跌落刀山,萬劫不復。
而修道之人,最忌諱的便是心魔執念,霍珏現在看似很好,卻實際上已經心魔叢生。他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怕一開口,這一切便要煙消雲散。
「霍郎?」穆晴嵐見霍珏似乎沒有找后賬的意思,心虛很快被喜悅取代。
她又重新趴回霍珏身邊,近距離看着他,柔聲問他:「說話啊?你老看着***嘛。」
霍珏只是看着她。
可即便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粘稠的似蜜糖一般的眼神也已經快要將穆晴嵐溺斃了。
穆晴嵐強忍着想不管不顧撲他身上的衝動,心裏念著剋制克制。
去他娘的剋制不住!
她又不是人,她做什麼人呢!
因此穆晴嵐也不問了,直接撐着手臂,撲到了霍珏身上,找准了他的唇,便吻了上去。
這還不算,她抬腿跨過霍珏腰身,騎在他腰上更方便自己同他親吻。
霍珏原本放在身側,正在扣着的手指一用力,指甲竟是生生撕裂了一點,血水浸在泉水中迅速消散。
他現在恨不得將穆晴嵐吞吃入腹,與她融為一體。但他怕嚇着她,從一開始睜眼,就在忍着。
可是她卻不知死活地撲上來,霍珏再剋制不住,緊緊箍住了穆晴嵐腰身,壓着她的後腦向下,以一種要將她吞吃的氣勢回吻。
只片刻,兩個人的唇齒之間,便已經嘗到了血腥。霍珏卻還在發瘋,翻身與穆晴嵐調轉了位置,唇分片刻,垂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刻霍珏的眼中已經拉滿了血絲,他的長發似罪孽的鉤藤,纏縛在他周身,若說才剛剛重生的時候,他看上去宛若神君下凡塵,那此刻,他便似那惡鬼入人間。
素來俊美端麗的面容之上儘是瘋狂之色,一雙總是冷淡的融了冰雪的雙眸,此刻看上一眼,便能被裏面的炙熱熔岩燙得皮不附體,魂不守舍。
他鉗制着穆晴嵐的力度不可謂不大,流着血絲的手指攥着穆晴嵐的手腕到指節泛青。
這要是個正常姑娘,肯定被霍珏嚇到了。
但是穆晴嵐她不正常,她就不是個人。
她還總嫌棄霍珏太過恪守自持,見他這樣子簡直心花怒放!
霍珏絕不是個暴虐之人,可是他此刻陷入了魔障,需要一個能讓他迅速清醒的契機,能讓他分得清現實和慘烈回憶的節點。
穆晴嵐應該對他溫柔軟語,像之前在坑底一樣,柔聲安撫。
但是穆晴嵐喜歡死了霍珏為她發狂的樣子,她作孽的一伸手,抓得霍珏渾身一抖,悶哼一聲,雙眼更是紅得要滴血。
霍珏看着她,眼中愛欲的漩渦幾乎要將她攪碎。
穆晴嵐卻道:「霍郎,我好高興啊。」
她說:「你重生了,你終於好了。」
「我們生個盈盈吧?」穆晴嵐有些羞赧地說,「你不是剛重生那會兒,就喊着盈盈嗎,我們現在就要一個吧。」
她說著,撐起上半身,摟住了霍珏居高臨下的脖子。
霍珏勉強維持的理智,在穆晴嵐一句「盈盈」當中天塌地陷。他緊緊抱住穆晴嵐,鬆開她的手腕,拉起她一隻腳腕,壓在池邊。
而後周身盪開靈壓猛地一震——霎時間池水四濺,霧氣蒸騰,伴隨着飛濺整個暖泉的熱氣,他們之間所有的阻礙,同兩世陰陽相隔陰差陽錯一起灰飛煙滅。
穆晴嵐和霍珏全都如願以償,緊緊地抱着彼此,如同一對戲水的鴛鴦,一雙游弋的小魚。
穆晴嵐上下的後腦被霍珏的掌心護着,枕在他溫暖的手掌裏面,她覺得似是跌落了雲層,變成了那些翱翔天際雙翅在雲間起伏的飛鳥。
霍珏另一隻手飛速結印,很快兩個人身邊盪出一圈結界,正巧籠住樹藤裏面跑出去的熱氣,也隔絕了外面偷偷跑來的精怪窺探。
霍珏抱着穆晴嵐,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確認,橫亘在他們之間的生死和光陰,全部都已經消散。
他們終於成了這世間彼此最親近的人,做着世間最親密的事。從此再也不分你我,夫妻一體。
霍珏眼中的紅絲漸漸褪去,發瘋一樣地力度也慢慢變得溫柔,他捧着穆晴嵐的雙頰,親吻她濕漉的眉目,閉上眼一滴淚珠滾在了穆晴嵐的眉心。
霍珏開口,用極盡溫柔的低啞聲音,喊道:「盈盈……」
穆晴嵐聞言笑了笑,抱住霍珏「嗯」了一聲,說:「生生生,那你要多放一點進來。」
霍珏一遍一遍地叫着「盈盈」,穆晴嵐羞澀得不行,又興奮得厲害。
他們纏綿不休,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以霍珏又一口血噴在穆晴嵐的身側作為了終結。
這一口血是淤積在霍珏心口的痛恨與不甘,亦是思念和心魔。
他吐出來后,只覺得通身舒暢,連經脈之中遊走的靈氣都因此迅速了一點。
但是這可把穆晴嵐給嚇壞了。
「哎哎,哎!」這怎麼還吐血了!
「霍郎,霍郎啊!你怎麼了你可別嚇唬我。」
都怪她實在急色,明知道他境界不穩,還纏着他做這種事情!
穆晴嵐這一刻真的以為是因為做這事兒讓霍珏虛弱吐血的,縱使霍珏很快便以清潔術將血跡甚至是兩個人身上和池水中的臟污全都清理好了,她也還是緊張地跪坐在石板上,手忙腳亂地檢查着霍珏身上有沒有傷。
霍珏氣息已經順好了,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他又才進一境,按理說應當儘快去練一套天元劍法,好穩固境界。
但是他被穆晴嵐檢查傷處碰了幾下,呼吸又是一窒。
他順着樹藤的縫隙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光,閉了閉眼睛,覺得實在是……不應該。
「霍郎,霍……呃。」
穆晴嵐被霍珏摟着抱住,坐在他腿上。
霍珏盯着她關切自己的神色,喉結慢慢地滾動了一下,脖頸上濕貼的長發,隨着他滾動的喉結緩慢蠕動了一下,似是扭動的蛇。
他就這麼近距離看着穆晴嵐,然後壓着她肩膀,不由分說將她按下來。
穆晴嵐瞪圓了眼睛,抽了一口氣道:「你都吐血了,不行了吧?我們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穆晴嵐已經把兩個人的衣服都從儲物袋裏面找出來了,他們方才還說好去城鎮找點東西吃啊。
霍珏已經徹底清醒了。
他不該這樣不知節制,他應該跟她多說說話,安撫她,可是他竟是什麼也不想說。
既然穆晴嵐一點也不記得,霍珏不打算把那些慘烈過往吐露一個字。
他憋着不能說,只能一個人天翻地覆,自然也就只能做,好讓穆晴嵐感受到他的天翻地覆。
不過那口血吐得真把穆晴嵐嚇着了。
她掙扎要起身,道:「要不然我們回北松山,讓師尊幫你再檢查下吧!」
霍珏按着她的肩膀,不讓她起身,被她瞪着眼睛看得羞赧,回手抓過了兩個人堆在池邊的衣物,將最上面的腰封扯過來,直接三兩下將穆晴嵐的眼睛蒙住了。
「霍郎?」穆晴嵐愣在那裏。
霍珏看着她這樣子,卻是想到自己眼睛看不見的時候,她是怎麼「欺負」自己的,開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穆晴嵐感覺到他似乎很激動,想要拉下遮眼腰封的手就頓住了,最終放在霍珏的肩膀上,抱緊他。
她的縱容讓霍珏笑了,笑得似雪原開化,山花盛放。
只可惜穆晴嵐沒看到。
等兩個人終於從暖泉出去,已經快黑天了。
結界和水汽一起散去,霍珏先從樹藤之中出來。
他衣冠肅整,長身玉立。純白的法袍束縛住了他在池水之中所有的放.盪,他穿上衣服,又變成了那肅冷似雪蓮般不可攀折的神君。
穆晴嵐后出來,面色還如蜜桃般紅着,誘得人直想咬一口。半扎的長發蓬鬆的散在肩頭,一雙圓圓的眼睛帶着濃情蜜意。
她眼神勾勾纏纏地看着霍珏,將他從上到下掃了好幾遍。
這才問:「真沒事兒啊?」
「你再探。」霍珏將修長的手掌遞給穆晴嵐,露出一截皓白卻有力的腕骨,讓她以靈力再探。
之前在暖泉裏面已經探了好幾次了。
穆晴嵐這次沒伸手,但是看到霍珏的手掌,她想到兩個人的荒唐,竟也難得羞澀了一回。
一拍霍珏手掌道:「你別勾引我啊。」
霍珏:「……」
穆晴嵐看他一眼,黏糊糊道:「你以後別瞎沖我伸手。」那手之前都幹了什麼心裏還沒數嗎!
霍珏聞言一怔,很快也面紅耳赤起來。
兩個人之前在暖泉里也沒有這麼羞澀,結果一個個人模狗樣地穿好了衣物,反倒是像一對兒紅蘋果,相對着紅起來沒完了。
半晌還是霍珏先以靈力散開了臉上熱意,恢復正常。沒有將手縮回去,而是抓住了穆晴嵐的手。
「走吧,你不是說,要一起去山下城鎮玩嗎?」
霍珏拉着穆晴嵐走了兩步,穆晴嵐美得天靈蓋都快翹起來了。
她在霍珏身後嘟嘟囔囔道:「你突然會走路了,還能看得見,我還有點不習慣……嘿嘿嘿……」
霍珏走在前面,神情春風和煦,神色淡然。只是掌心有些微微潮濕,暴露他正興奮愉快至極。
氣氛這麼好,穆晴嵐終於想起了她一直沒機會說的事情。
她問霍珏:「霍郎,供生那件事兒,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嗎?」
霍珏聞言輕輕「嗯」了一聲。
他怎麼會生氣呢?
他那時候什麼都不知道,若是知道,若是他易地而處,他會和穆晴嵐作出一樣的選擇。
穆晴嵐一聽頓時更開心了,蹦蹦跳跳像個山裏的小兔子,躥到霍珏身邊,抱住他的手臂朝下墜。
霍珏微微抬手,很輕鬆便讓她穩穩吊住。
「霍郎,你真好!」穆晴嵐不吝誇獎。
霍珏微微偏頭,玉質金相的眉目微彎,伸出另一隻手捏了下穆晴嵐的臉蛋。
兩個人都沒有用什麼法器,也沒有加快速度。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湘君山,走在這一百五十四年前,他們慘烈錯過的山林裏面。
只是這一次沒有豺狼虎豹,沒有陰陽相隔。
只有錯位了許久,又重新回歸的彼此,似是終於重新咬合的齒輪,慢慢地前行。
夕陽斜斜地照射在兩個人身上,他們走在大雪覆蓋的山林之中,身着單薄的衣袍,卻一樣的桃腮粉面,腳下如履平地——正似一對剛剛自九天下凡塵的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