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行

第15章 不行

今天是個好日子。

反正穆晴嵐是這麼覺得的,她替嫁到北松山迄今為止已經快半個月,霍珏這是第一次肯見她了。

早上穆晴嵐聽葉洛說,穆家的人已經到了北松山腳下,應該很快就會上山,穆晴嵐猜想霍珏是因為這個才肯見她的。

但別管是因為什麼吧,他肯見就好。

穆晴嵐一路上美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曲雙回頭看了她兩次,看到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麵皮抽搐。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個傀儡只是破妄境初期修為,但是曲雙總是把她想像得如狼似虎,覺得少掌門就是那綿羊白兔。

尤其她笑得實在是蕩漾,曲雙看不下去。

曲雙不想讓這個穆家傀儡靠近少掌門,卻又不得不讓她靠近少掌門,從而抓住她的把柄,好藉機把穆家派來的人都打包扔出天元劍派,只好忍着,忍得他一張少年俊朗的麵皮,抽搐的好像個老橘皮。

穆晴嵐卻根本沒工夫理會曲雙的情緒,她恨不得像個小兔子似的在地上蹦着走。

等曲雙把穆晴嵐給領到霍珏門口,穆晴嵐連忙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頭頂的配飾。

確保自己「風情萬種花里胡哨」,這才輕咳了一聲。

在曲雙還沒說話稟報的時候,就先開口,叫了一聲:「霍郎!」

曲雙張嘴,話噎在嗓子,被這一生迂迴曲折的「霍郎」叫得渾身難受。

倒是霍珏還算淡定,坐在書桌旁,正在摸索着畫符篆。

聞言抬了下頭,朝着穆晴嵐和曲雙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透過白紗,看到兩個影影綽綽的影子,點了點頭,說:「來了。」

曲雙只好一拱手,說:「那我去帶弟子練劍。」

「嗯。」霍珏這一次頭也沒抬的應聲。

穆晴嵐喜形於色,邁着小碎步進屋,站在霍珏不遠處,盯着他看。

他今天依舊是端端正正束了半發,頭戴玉冠,身着法袍,雙眸覆紗,好一番道骨仙風,謫仙臨世。

霍珏也不跟穆晴嵐說話,自顧自畫著符篆。

他現在眼睛能感光,能看到一點物體的影子,畫符的時候,湊得近一些,至少不會描到符紙外面去。

他需要很多符篆,穆家人上山在即,段琴軒還沒回來,靈鳥送回來說是她被邪祟絆住了腳,要再等上幾天。

霍珏一點也不敢放鬆,修律長老近日叫曲雙過去的越來越頻繁,他應該也是知道段琴軒快回來了,回來他就不好下手,他快忍不住了。

要說穆家的人和門中現如今僅存的兩位長老沒有私下聯絡,霍珏是不信的。皇族駐紮的守衛美其名曰是鎮守穩固北松國第一宗門,以此安定民心,但究竟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還要等他們露出爪牙才能辨識。

霍珏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打破他們聯手的局面。

不過只要重生池沒有落入任何一邊的手中,霍珏就還有籌碼和幾股勢力周旋。

他專心致志畫符篆,慶幸他就算是一個廢人,至少曾經修習的時候並非獨鑽劍道,對陣法和符篆也有所涉略。

有些陣法是完全不需要灌注靈力,只需要以靈石輔以符篆佈置,便能夠催動。

霍珏專心致志畫符。

穆晴嵐專心致志看他。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竟然是和諧的,霍珏下筆如龍,速度不慢,以為穆晴嵐見了他肯定會嘰嘰喳喳沒話找話,讓他畫不下去。

但是穆晴嵐今天半天了,確像是失聲了一般,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安安靜靜站在書桌不遠處。

隔了一會兒,蹭到了書桌旁邊,拿起了硃砂和靈獸血,開始給霍珏調和畫符的水。

霍珏反倒是停下,側頭看她。

這會兒陽光才爬到屋子正面,屋子裏窗子沒開,地上還放了個暖爐,室內溫暖如春。

金黃灑在窗外,整片整片映進屋子,讓屋子裏透着一種古畫一般的暖黃。

穆晴嵐逆着暖光站着,自然是影子清晰,霍珏辨識她的身形,發現她竟然很高挑。

且從晃動的影子上看來……她完全不像個修行之人,戴了滿頭搖搖晃晃的繁瑣珠翠,倒像個凡間富貴人家的夫人,在撩着袖口,為自家郎君紅.袖添香。

霍珏一時歇筆,穆晴嵐見他停下了,主動搭話道:「霍郎怎麼不畫了?」

「我是會調畫符水的,霍郎安心用,我之前做一點小生意,符篆也是賣的。」

霍珏抿了抿唇,倒是不懷疑這個,只是覺得穆晴嵐的表現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罷了,他也不該太低估對方,就算是傀儡,就算是有所圖,她能耐得住性子也不稀奇。

因此霍珏索性沒說話,精準將筆在穆晴嵐調好的符水裏面沾了下,繼續畫符。

還是等着穆晴嵐說話。

結果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穆晴嵐一句話也不說,一直站在他旁邊忙來忙去,符水調和的正好,不幹不稀。

見霍珏對她幫忙沒有意見,她開始整理霍珏的書桌,又幫着霍珏從書桌下面把沒有拿出來的符紙剪裁好,放在霍珏手邊。

甚至把霍珏畫廢的挑揀出來,啞符直接揉了扔掉。

再按照符篆的作用,攻擊、防禦、剛猛、柔和、甚至是五行輔助陣法的,全部歸類,整整齊齊捆好,再碼在霍珏手邊。

這期間霍珏無數次懷疑穆晴嵐整理書桌是要找法器,蹲在書桌下面掏符紙也是在找動手的機會。

但是等了許久,等到日頭爬上正當天,穆晴嵐只是一直離他很近的轉來轉去,沒有做任何奇怪的事情,甚至沒有多嘴多舌,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

霍珏身體雖然好了很多,強撐畫符到現在,也是累極了。

他停下筆,頭轉向穆晴嵐的方向。

穆晴嵐拿過另一支筆,似乎也在畫符。

到最後還是霍珏沒能沉得住氣。

刺探道:「不知道穆姑娘要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穆晴嵐心說那可就多了,總結起來就是想和你不分晝夜地雙修。

但是這種話她不敢說了,上次胡亂告白一通,結果被霍珏「關」了好幾天。

他們在穆家的初見,穆晴嵐覺得那就是愛情,但是霍珏覺得她那時候就是個小蘿蔔頭,不可能有愛情。

穆晴嵐再多也沒什麼可狡辯,總不能還說她悄悄觀察他十來年,想盡一切辦法來到他身邊都沒能成功,是她道行不夠吧。

因此穆晴嵐擯棄猛烈的追求方式,換了一種柔和的春雨潤物細無聲。

她溫婉道:「就是為了見你啊。」

霍珏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抿唇。

他後背黏膩,屋子裏太暖,身上又因為長時間伏案,出了一身細汗。

他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我是問穆姑娘,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穆晴嵐直愣愣道:「見你就是為了見你,還能是為了什麼事兒?」

穆晴嵐話畢,放下手裏的筆,拿起她畫的兩章符篆,灌注靈力,直接拍在了霍珏肩膀上。

霍珏只感覺自己身上肅然一清,跟着又是一輕,連頭腦都清醒了三分。

符篆的光亮融入他身體,霍珏汗濕的黏膩盡去,疲勞也消解了大半。

穆晴嵐笑眯眯地說:「這是清潔術和我自創的一個咒術。」

「用清靈咒改的,不是強行清掃靈台污穢,更適合修為不高的凡間修士,或者像你這種狀況,用於消除疲勞,我叫它醒神符,在凡間宗門賣得可好了。」

霍珏坐在那裏,一時無言,手指無意識地擺弄着自己的儲物袋。

穆晴嵐見狀,眼珠一轉,柔下聲音,像凡間那些哄勸孩子故意變調的長輩,十足溫良。

她對霍珏說:「我見你儲物袋所剩靈石不多,我其實有很多靈石,不是穆家給的,是我自己賺的,有些上品甚至來自其他大宗門,你要嗎,都給你。」

穆晴嵐說著,從袖口掏了一會兒,掏出了一枚戒指。

對霍珏說:「這是儲物戒指,裏面有很多靈石,是我這些年全部的積蓄,這戒指戴着比你的儲物袋好用,心念一動,東西就直接到手裏啦。」

穆晴嵐說:「本想新婚之夜送給你的,但是新婚夜我們以後再補吧。」

她蹲下,碰了下霍珏垂落的手指,霍珏輕輕一縮,垂頭看向穆晴嵐。

穆晴嵐怕驚飛一隻棲落在花瓣上的蝴蝶一般,輕輕地勾着霍珏微曲的指尖拉過來,虔誠地捧着霍珏的手,要給他戴上。

實際上心裏想的是——收下吧,給我收!

收了我的靈石儲物戒,就是我的當家人,凡間都是這麼算的,夫妻成婚就把錢都交給管家的那個!

儲物戒指和那個婆娘餅一樣,穆晴嵐猜測霍珏根本不知道這兩者的含義。

她就是想要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把霍珏套牢。反正這些靈石對於穆晴嵐來說,還不如凡間的銀子好用,銀子能買吃的玩的,她修行根本用不着靈石。

眼見着戒指圈都套到霍珏無名指了,穆晴嵐眼睛幽光一閃,就要得逞——霍珏突然把手指縮回袖口。

然後道:「你我沒有拜堂,更非夫妻關係,我怎能收你的儲物戒指?」

霍珏心如雪原,乾淨純澈,但他好歹活了一百七十歲,他不是個沒見識的毛頭小子。

他知道儲物戒指是修真界道侶簽訂契約之後,才會由男子贈送給女子的。

修真氏族聯姻,更是不僅要送儲物戒指,儲物手鐲或者首飾,都要成套煉製的。

若不是穆家違逆心誓,送了傀儡替嫁過來,霍珏就算是為了信守他父親定下的心誓承諾,也要砸鍋賣鐵為他的新嫁娘煉製那些東西的。

穆晴嵐「哎」了一聲,遺憾地蹲在那,仰頭看着霍珏,尤不甘心道:「沒關係啊。」

「我願意給你,你無論什麼時候跟我拜堂都行。」

穆晴嵐哄勸着說,「我除了儲物戒裏面的靈石,我還有一整個遍佈四國的商隊,專門和各地散宗做交易。各大宗門裏面的最新動向也能搜集,我可以幫你。」

穆晴嵐心說你跟我好,不吃虧,想跟我好的妖魔鬼怪可多了!

但她只說,「霍郎,讓我幫你吧。」

霍珏根本不信她說的任何一句話,一個被穆家操控的傀儡,連自己母親都不顧,還大言不慚說要幫他?

霍珏把兩隻手都藏進袖口,想了想,給了穆晴嵐最後一個機會。

他透露道:「你還不知道吧,你母親在抵達雪松山山腳下的時候,和穆家護送她的車隊走散了。」

霍珏說得比較委婉了,畢竟他不能直接對人家說:「你母親沒了。」

他說:「若是你願意拿着傀儡蠱壓製藥物下山,我可以派弟子助你去找你母親,送你們遠走高飛。」

穆晴嵐十分感動,差點熱淚盈眶。

看啊!霍郎就是這麼善良可愛!

因此她激動道:「不用!不用找她,你不用擔心那些,我知道怎麼找到她。」

穆晴嵐笑着說:「我商隊裏面都知道怎麼找她。」

多買幾車土雞她自己聞着味兒就去了。

而且她到北松山腳下沒影,肯定是護送的穆家隊伍裏面雞吃沒了,北松山腳下氣溫比別的地方冷,雞少,不好買,她不跑才怪。

穆晴嵐就說,穆家肯定把她帶不上來雪松山。

霍珏聞言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薄紗之後的雙眸卻是一冷。

連自己母親失蹤都不擔心,還一個勁兒對他表露殷勤,想來肯定是所圖還未能到手,才不肯離開雪松山。

霍珏突然失去了和穆晴嵐交流的興趣,左右她執迷不悟不自量力,那便等她暴露真實目的再處置吧。

「既然你見我沒有其他的事情,那你就回去吧。」霍珏垂眸道。

穆晴嵐聞言立刻道:「哎,別啊,我有事!」

「我那個……」穆晴嵐不想回去,胡編亂造道,「我其實,我吧,我想拜入天元劍派!」

穆晴嵐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機智。

「霍郎,要麼你收我為徒吧?」

眼看着大膽追求勇敢告白這一招不好使,霍珏軟硬不吃,那穆晴嵐就只能另闢蹊徑。

作為徒弟肯定是日日夜夜順理成章侍奉師尊,到時候霍珏也就不會再懷疑她了,而且凡間的很多話本子裏面,男師尊女徒弟,女師尊男徒弟,那都是要談戀愛的!

到時候來個朝夕相伴情愫暗生什麼的,多美啊!

穆晴嵐想得倒是很美,只可惜她話音一落,霍珏立刻道:「不行!」

他聲色俱厲,穆晴嵐一愣,霍珏急切開口反駁之後,也愣住了。

他這句話根本就沒有思考過,就直接脫口而出,好像演練過千百萬次的劍招,完全不需要去想,去靠頭腦支配,而是本能。

他本能抗拒收穆晴嵐為徒這件事。

「為什麼?」穆晴嵐被霍珏凶一下倒是根本無所謂,她是在好奇霍珏為什麼這麼抗拒。

霍珏腦子一片空白,他其實未曾靈府破碎之前,也到了可以收徒的修為以及年齡。

但是霍珏始終都在迴避這件事情,段琴軒收徒之後,多番和霍珏說了收個徒弟多可心,霍珏也沒有動搖過。

好像他的骨子裏靈魂里,他的本能在告訴他,不能收徒弟。

霍珏知道自己的表現過激,很快找補了一句:「我無心收徒,且我靈府已碎,空有少掌門之名,根本無法教授徒弟。」

霍珏說,「你本來又入世頗深,天元劍派的劍修要經年忍受酷寒罡風,你已經修習過其他功法,並不合適。」

穆晴嵐看着霍珏有理有據地擺出一堆理由拒絕她,心裏嘆息。

這條道也走不通,那她還怎麼賴着霍珏啊。

不過她彷彿天生沒有長那脆弱敏感的傷心弦,就算是接連被心愛的男子撥動,也根本奏不出一曲傷春悲秋。

這招不行再想別的!反正她來都來了!

穆晴嵐絞盡她為數不多的腦汁,打破兩個人之間過於沉悶的僵局。

「你餓了吧,我去飯堂給你弄點吃的!」

穆晴嵐說著一溜煙跑了,霍珏先是鬆了一口氣。

而後表情就慢慢沉鬱了下來。

他的心情難以控制的低落,穆晴嵐這個霸佔他思緒的人一離開,霍珏又開始想起如今門中四面楚歌的局勢。

他想儘快處理穆晴嵐,想讓她識趣下山,他不想枉造殺孽。

霍珏沉默坐在書桌後面,透過白紗,看向外面朦朧光線。

直到穆晴嵐帶了飯食回來,一打開食盒,霍珏鼻尖一動,立刻摸索着,拿起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細細咀嚼品味,而後緩緩咽下。

霍珏眼皮狂跳着,聲音被甜點齁得發啞,問穆晴嵐:「這些……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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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給靈府破碎的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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