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下天理
索拉·娜澤萊·索非亞莉。
自她身為女性,誕生在已有嫡子的名門魔道世家那一刻起,一生就已被確定。自懂事起,索拉的心就宛若被凍結了一般,即使是在父母安排的婚事上面對那個註定有着無限前途的「天才」,她未來的丈夫時,也沒有任何波動。
這份冷漠卻被視為是符合名門身份的矜貴。
很難評判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因為她根本沒有可以與之對比的,除此之外的可能和人生。
作為「人偶」而存在的索拉,本該在沒有自我的蒼白中度過一生——可覆蓋心臟的厚重冰殼,卻在與那位傳說中的「光輝之貌」迪盧木多·奧迪那對上視線的剎那消失殆盡。
生平第一次顫抖到不能自已,幾乎要流下名為「感動」的熱淚。索拉任由那複雜陌生的感情在內心洶湧咆哮,心甘情願地放棄所有抵抗。
——名為「愛」的存在,終於以詛咒的方式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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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在熒和溫迪離開后,因為沒有休息的打算,阿貝多簡單收拾了四散的煉金筆記便出門了。
他跟隨着系統指示來到了Laer組所在的酒店附近,卻發現酒店正因突如其來的火警避難信號在疏散人群。
阿貝多似有所感,稍一轉頭,就看見了在那邊給服務生下了暗示的衛宮切嗣。
——原來如此,是想要藉此清掃出戰場,追擊解決Laer嗎?
白堊發色的鍊金術師雖然具有善惡觀,卻並不像旅行者那樣熱心善良,對於不感興趣的生人更是冷漠異常——畢竟現在只要確保此時沒有從者退場,讓這些活蹦亂跳的傢伙安分一點也好。
陣營為混沌惡的Avenger靈子化隱去身形,悄無聲息觀察着衛宮切嗣的行動。
——接着他就目睹對方一個電話炸毀了這座冬木最高建築物。
阿貝多:「……」
嗯,確實是乾脆利索且高效率的戰鬥方式,值得學習。
看着對方匆忙遠去,阿貝多沒有選擇跟上——說實話他現在比較擔心Laer的御主,萬一因為御主死亡導致Laer的靈基被小聖杯吸收,他們的計劃也就隨之被打亂了。
幸好肯尼斯作為時鐘塔的君主也並非泛泛之輩。尾隨着裝運巨大水銀的卡車來到了郊外的倉庫,又目睹肯尼斯在被未婚妻冷嘲熱諷后羞惱離去,阿貝多的目光轉向了留守下來,正焦慮踱步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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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伊莉雅交給派蒙,目送她們離開客廳后,熒轉向那邊面容有如冰雪般端麗的女性,「索拉小姐——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請隨意。」
板着身子坐在那裏的索拉矜貴地頷首,「希望接下來你們能履行承諾,在保證不讓Laer退場的同時,幫我奪取肯尼斯的令咒。」
聽到這話熒有點頭疼,但她還是忍住扶額的衝動,竭力做出胸有成竹,「問題不大畢竟萬事皆在我的預料之中」的自信樣子,淡淡回答道:
「這是自然。」
彼時見她剛出傳送陣時滿臉問號的迷茫樣子,阿貝多便簡明扼要地解釋她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他都做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也就是趁着肯尼斯離去的功夫,直接利索地作弊開傳送陣把毫無防備的索拉拐回他們的據點,再根據系統給的資料,犀利透徹地把對面的情況剖個明明白白,可以說是半是威脅半是勸誘地讓對方同意了跟他們合作。
熒:「……」我們應該是正在做好事的【好人】對吧?
唉,這下好了,先是誘拐了別人家的女兒,現在又拐走了別人家的未婚妻。接來下要面對的想必就是saer組和Laer組共同的怒火了。
做好事真難。
當熒問阿貝多為什麼要這麼做時,阿貝多眨了眨眼,回答的邏輯無懈可擊:
「我觀察到你的同理心似乎異常強烈——這意味着你無法對別人的災難坐視不理。」
「而在Laer的傳說故事中,他因為帶着主君的未婚妻私奔,在忠義與愛情中抉擇兩難,最終造成了悲劇。有趣的是,在此次聖杯戰爭中,Laer的御主也是一對未婚夫妻。在結合他那「魔貌」的淚痣和那對未婚夫妻間的矛盾之後,我想,這將變成悲劇的重演。」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把她帶來——雖然這為我方添了一樁麻煩,要思考的事情又變得複雜了,但我判斷這是值得的。」
白堊發色的鍊金術師微笑着看着她,「畢竟,如果在悲劇發生前將其避免,你會高興的對吧。」
——直球一擊。
說不感動絕對是假的,在心中慶幸着能與對方結下如此真摯的友誼,熒對着身旁眉眼溫和的鍊金術師露出笑容,誠懇地道謝,
「我很高興。謝謝你,阿貝多。」
「不過,雖然我方暫時的盟友又多了一位,但接下來除了要正面面對Laer組和Saer組,警惕隱藏在暗處的Caser和間桐臟硯,我們還要儘快解決雁夜先生和愛麗絲菲爾的問題;以及如何處理與索拉小姐的盟約,也是同樣需要考慮更多。」
從最初只要接觸聖杯,到如今開始參與那些參戰者的命運。果然不管在哪個世界,這位旅行者總能被捲入各種麻煩之中——不過,這也並不是壞事。不然常年居於龍脊雪山的自己,大概也很難能與這位旅行者相識。
想到今日一部分蟲的異常,阿貝多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暫時瞞下這個消息——他們現在面對的事情太多了,做好事是很重要,但他更看重熒的安全。
「走吧,索拉小姐已經去會客廳等我們了。」
··
雖說合作要講究信任,但熒是不可能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知給他人的,不過現階段她又需要一個足夠合理的假身份,來解釋自己行為的動機。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熒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她決定,既然這個世界並不知曉提瓦特的存在,那乾脆對外稱自己是「天理的維繫者」好了。
而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是觀測到了這次聖杯戰爭會導致不應出現,也不可挽回的災難未來,所以她特意來保證聖杯流程的正常進行。而證據就是她能同時召喚出兩個「Ruler」。
——誒呀,反正阿貝多是Avenger(復仇者)的這件事除了Ruler沒人能看破,而唯一的Ruler又在他們這邊,那還不是隨便說!
熒的回答實在是太理直氣壯了,再加上無論是少女展示出的神秘力量,還是她身邊兩位實力不俗來歷成謎的從者,都難以用常理解釋——即便半信半疑,兩位魔術師也不得不暫時默認這一說法。
有了能奪取讓Laer為之效忠的令咒的誘惑,索拉願意賭一把,背叛並離開肯尼斯,成為了這突然出現的第三方的盟友。
在間桐宅安頓下后,索拉站在窗前雙手相抵,做出宛若祈禱般的虔誠姿態。
愛情帶來的甜蜜與疼痛,交織着在她的胸腔內涌動。哪怕明知是陷阱,為了這份愛意,她也心甘情願地跳下去,成為他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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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索拉簡單達成一致后,熒便來到了雁夜的房間,看見坐在床邊的消瘦男人,熒垂下眼睛,告知了雁夜他們的打算——即,將erserker的令咒徹底轉讓給伊莉雅絲菲爾。
這荒謬的玩笑對魔術師來說堪稱侮辱,雁夜那張灰敗的臉因怒意而微微扭曲,「先不說對方還只是個孩子——這是要我退出聖杯戰爭么?!」
「冷靜一點,雁夜先生。」
熒抿着唇,認真注視着宛若籠中野獸般焦躁不安的男人,
「你的身體已經不能再承受erserker的魔力需求了,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天你就會魔力枯竭而死去。」
「你想要贏下聖杯戰爭,就是為了拯救櫻,對吧?」
熒嘆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煩躁,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自然,
「除此之,外你就沒有什麼其他願望嗎?」
雁夜的腦內閃過葵的笑臉,以及遠坂時臣優越傲慢的眼神——但最重要的還是對櫻的歉疚。
「……」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打敗所有敵人,得到聖杯,將櫻送回到她母親身邊……」
「原來如此——」
熒澄澈的琥珀眸子平靜地望了過來,「你認為那會讓櫻得到幸福嗎?」
「那是當然。」
「那遠坂葵呢?你也是如此希望她能獲得幸福的嗎?」
雁夜像是被冒犯了般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你認為……」熒站在不遠處,劉海在她的臉上垂落下一片陰影,她像是在陳述事實一般淡漠地問道,「殺死葵的丈夫,櫻的父親——遠坂時臣,你認為能讓她們幸福嗎?」
「——你懂什麼!!」
聽到這彷彿高高在上的規勸話語,雁夜霍然起身,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即將被輕描淡寫否定,這是絕不允許的——他灰紫色的瞳孔因突如其來的狂怒而劇烈顫抖着,
「我是因為相信時臣那個傢伙能夠給予葵幸福,才選擇放手並給予他們祝福的——可時臣又做了什麼?!他將櫻作為人情就這麼送給那個老蟲子作為養女,櫻所遭受的的一切凄慘苦難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所以你決定挽回之前放手的錯誤,在聖杯戰爭中殺掉遠坂時臣,用聖杯將遠坂櫻從間桐臟硯手裏換回來?」
「……」雁夜咬牙,頹廢地坐回床邊,算是默認了這個說法。
「啪——!!!」
「清醒點了嗎?」
——眼前的場景突然扭轉到另一側,雁夜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右側臉頰正傳來火辣的疼痛。儘管比起他所忍受的那些來說微不足道,裏面包含的輕蔑意味卻讓他感到屈辱,雁夜本已渙散的瞳眸重新聚焦在剛給了他一耳光的少女身上,不可置信地瞪視着她。
可熒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她那不知名的怒火比雁夜更勝——正燃燒在那雙澄澈的琥珀眸中的怒意讓其愈發熠熠生輝,
「殺掉了時臣你就能奪取聖杯了么?奪取了聖杯你就能拯救櫻嗎?」
「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些吧?因為你所面對的敵人太過強大,由此萌發的恐懼和絕望驅使着你橫衝直撞,實在無法發泄乾脆就轉化為對【遠坂時臣】這個存在的痛恨。你從來沒有直視內心的悔恨究竟來源於何,你真的能剝奪他人的生命嗎?為了救那個孩子可以如此奮不顧身拋棄了幸福,自尊與生命的間桐雁夜,真的能變成那樣的復仇鬼(avenger)嗎?!」
「殺掉他人,殺掉葵的丈夫,櫻的父親,這種事你真的會做出來嗎?
不管是哪個人因這場戰役而死去,由此而導致的未來,真的能讓你和你愛的人得到幸福嗎?
——你要的到底是什麼,你真的分辨的出來嗎?!」
接連三次的殘忍質問砸得雁夜暈頭轉向,他痛苦地捂住腦袋,像脫水的魚那樣大口攫取着空氣,
「夠了!夠了!」
強烈的窒息感,擠壓着胸腔,其間涌動的情感如此強烈,難以分辨,理智短暫喪失,耳邊傳來沉重的悶哼聲。
雁夜花了一會功夫,才認知到那是從自己喉嚨里溢出來的。
他被少女一腳踹倒在了地上——怪不得脊椎有了尖銳的痛感。
「我早就想打你了。」
少女死死抿住嘴,臉上再無往日的溫和笑意,眼睛如淬了冰一樣寒冷,「間桐雁夜,你真是個混蛋。」
如果她不是從一開始就傳送到了雁夜的面前,這個人究竟會把他自己引向怎樣的毀滅呢?僅是設想那未來,充斥在內心的煩悶就讓熒的面色愈發陰沉。
深吸一口氣,熒強迫自己冷靜,「我不喜歡說教別人——但是你已經變成那種需要狠狠敲打才能清醒的笨蛋了。」
「我會幫你救出櫻的,至於那個叫間桐臟硯的老蟲子,就此賭上榮耀,我也絕對會將他消滅的——沒有我們的幫助,光是贏下聖杯戰爭對你來說已經是場豪賭了,對吧?」
熒並不喜歡要挾別人,可現在的情況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她握緊拳頭,任憑指甲掐入肉里,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了下來。
看着頹廢癱坐在地上的男人,她最終只是長嘆了口氣,「抱歉,這件事就留到再晚上討論吧。」
她在留下這句話后,便安靜離開了。
雁夜癱坐在地,任由房間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