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如杜賓犬
正骨時劇痛鑽心,心神難寧,這廂,蕭子窈卻敏感的感受起來。
沈要的手,燙得人心慌意亂。
她直打了個顫,眼波瀲灧。
可隨之而動的,卻是沈要的手,微不可察的頓了一下。
沈要垂了垂眸,他托着冰袋,小心翼翼的壓在傷處,襯衫袖口被沾得微濕,上面乾涸的血漬又暈了開來。
這倒提醒了蕭子窈。
破了皮肉的傷口最沾不得水,她於是想把沈要支走。
「這活兒等鵲兒回來了再……」
「不行。」
沈要淡淡的打斷道,「六小姐怕疼,冰敷傷處能緩疼痛。」
沈要聲音微沉,語調似乎放柔了些。
蕭子窈抬眉,只見水晶燈照得這張臉英俊逼人。
他實在生得一副好皮相,面容深邃如刀刻,不似花美男一般風流,卻極富野性魅力。
如果心竅玲瓏些,沈要定會迷倒萬千女子。
只可惜,他是個獃子。
卻又是這獃子,先摔疼了她,再記牢了她怕疼。
蕭子窈心下滋味陳雜。
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復又指着沈要的袖口道:「做我的護衛,皮肉和衣服都得乾淨。有傷別拖着,見了血瞧着臟。」
她太驕傲,以至於難以道歉,甚至怯於關心。
溫言軟語,何嘗不是一種退讓。
冰敷了許久許久,鵲兒終於回了小白樓。
屋外風雪漫天,鵲兒收了傘,一進門,便見得那新來的護衛正坐在六小姐的床沿,二人離得極近。
鵲兒驚叫了一聲。
「呀,真魯莽!你快退下!」
鵲兒作勢便要趕沈要出去,可他卻是巋然不動。
「你難道還想賴在小姐的房中不成!」
此話一出,沈要只淡淡的看向她。
然,只一眼,那雙沉靜的黑眸便又轉向了蕭子窈。
「六小姐,要我走么?」
沈要輕聲問道。
鵲兒略有些惱了。
不過是個護衛而已,說到底,也只是個護主用的下人罷了!
她只將沈要當作平級,誰曾想,除了六小姐喚他,旁人來喚,竟是一句也不聽的。
鵲兒正氣着,而那廂,蕭子窈卻被問得心頭一顫。
彷彿她的心是一支蠟燭,沈要巴巴的一問,便是一道柔柔的嘆息,那氣息吹動了燭火,火光擺了一擺,搖曳生姿。
她盯着沈要,尤其是那一雙黑眸,半晌過去,竟無端的想起了軍中的軍犬。
那軍犬是德國來的品種,名為杜賓。
杜賓犬性子冷淡,身長而精壯,短茬茬的黑毛混着蜜色,更因斷尾,便不會諂媚的搖尾巴。簡直同沈要一模一樣。
思及此,蕭子窈不由的翹起了唇角。
她這一笑,顏色嬌媚,分明是十足的嬌態。
沈要見此,瞳孔顫了一顫,即刻別過了視線。
旁人不知蕭子窈的心思,鵲兒更是又氣又急,連連跺腳。
「小姐,你還笑!他這樣一個大男人,夜深里賴着不走,若教有心人知道了,說起閑話來可難聽着呢!」
「好,我知道了。」
蕭子窈應下聲來,唇邊仍是微微的翹着,語調更是輕盈,媚如小狐狸似的。
「沈要,嗯?」
沈要於是服從的站了起來。
水晶燈一照,燈光自上而下,順着他的眉骨與鼻樑一線分割,一半光明一半陰影,卻是深邃的輪廓。
沈要默不作聲,本該踏踏而響的軍靴也踩得小心。
退出屋子時,他輕輕的帶上了門。
如此,蕭子窈便由鵲兒伺候着睡下了。
那廂,沈要回了房,一抄手,便從兜里摸出那枚小瓷瓶。
他拔出瓶口的木栓頭嗅了一嗅,這的確是軍中最上等的金創葯,是為高級將領的專用,普通士兵根本討不來。
他的唇角斂了一斂,目光落在腕間的傷口上,神情複雜。
翌日清晨,主樓那頭送來一把輪椅。
下人帶了話,只道此乃二小姐蕭從月的意思。
蕭子窈心中溫暖,怎奈傷腳仍是腫着,更淤了血,一點地就疼,只好由沈要抱她坐上去。
如此,二人便貼得緊密無間。
她的心跳得飛快。
到底是太過親密了。
蕭子窈於是說:「你退下,讓鵲兒來推輪椅。」
誰承想,沈要卻是眉也不抬一下,道:「不行,她推不了。」
話音剛落,蕭子窈那點兒帶着怯的心緒瞬間冷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我很重,鵲兒推不動我?」
沈要搖頭:「雪天地滑,我不放心。」
沈要惜字如金,聲色淡淡。
竟是錯怪了他!
蕭子窈面上一紅,無言以對。
她便不去搭理沈要了,只怕再度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
屋外仍舊飛雪,沈要推着輪椅,鵲兒撐一把傘,正遮在蕭子窈的頭頂。
從小白樓到主樓,路程算不得太遠,可沈要走得卻很慢。
他的步子是穩的,輪椅行着便也是穩的。
這一路,蕭子窈始終攏着厚厚的風氅,更覺出有幾分熱了,一進主樓,作勢便要掀了那大氅。
鵲兒急急的去攔她道:「小姐、小姐別著急脫,主樓不比小白樓,沒有地龍燒着,仔細着涼!」
蕭子窈不以為意。
然,卻是在不經意間回了回首,正瞧見沈要默默無言的拍着衣服。
風大雪大,他的發梢與肩頭落滿白雪,雙手亦然凍得通紅。
方才行路,鵲兒冷得直哆嗦,傘也撐不穩,更時不時換着手呵氣取暖,可他竟是一聲也不吭,默默的受着。
一時間,蕭子窈只覺喉間一哽,像是扎了一根刺,深深的刺進心底,很不是滋味。
蕭子窈正無措着,恰逢那廂蕭從月聞言趕來,笑盈盈的招她過去。
蕭從月掩着唇,略微咳嗽了一聲,道:「你可真是趕着巧來的,裁縫這才剛到呢!大家快進屋裏吃小蜜橘!」
沈要一言不發,只靜靜的推動了輪椅,蕭子窈引着眼角的餘光一瞥,卻見那雙大手仍是紅得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