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唐僧(3)大河之劍,戲耍八戒
河畔燃起篝火,焰光飄舞搖曳。
師徒四人靜坐,一時無人吭聲。
悟空目露思索,八戒眼珠亂轉,沙僧安然誦經。
王鯉閉目修行。
不一會兒,八戒耐不住性子,手肘朝旁邊動了動,“猴哥,猴哥?”
悟空回神,默默地盯着他。
八戒被他眼神嚇了一跳,“猴哥,你怎麼這種表情?”
“獃子,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八戒笑了起來,看了看師父,才道:“猴哥,你說師父怎麼突然就變了呢?”
“哪兒變了?”
“這還用說?師父他老人家向來不曾殺生,可方才我卻見他手持九環錫杖敲向那條魚的腦袋,分明是要把他的腦漿子給打出來,只可惜師父實力不夠,反被震得連連後退。還有啊,師父他是個凡人嘛,怎的突然看了三本經書,就一下子連續悟出修行法門來了?說真的,那三本經書,咱們以前也沒少看他翻來覆去地看吧?”
八戒的問題直指核心。
可悟空聽着,卻只是輕笑。
“獃子,這是好事兒。”
“猴哥,這怎麼說?”
“嘿嘿,師父從來都不是凡人,而是聖僧,他通曉佛理,精研經義,如今得了法門,也是厚積薄發,一朝頓悟。有何奇怪?再說了,師父他往後有修為在身,你我師兄弟護他西行取經,也能輕鬆不少,不說餐風飲露辟穀之事,就算是在遇到妖怪,師父總不至於還認不出來,反倒要怪罪你我吧?”
這是,沙僧也停止誦經,睜開眼睛說道:“二師兄,大師兄說得對啊,往後再有妖怪,師父應當也能發現蹊蹺,不至於再誤會了大師兄的拳拳之心了。”
悟空止不住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的確輕鬆了一些。
但八戒卻不依不饒地說:“猴哥,沙師弟,這修行有道理便罷,但師父怎麼突然就敢殺生了呢?我覺得還是有問……”
王鯉倏地睜眼,八戒驀然頓止。
但見王鯉童中微光綻放,隱約好似劍芒,八戒微微低頭,心中更覺奇怪。
氣氛有些凝滯,沙僧正準備出聲打個圓場,王鯉卻對他搖了搖頭。
旋即,他拾起一根木棍,朝火堆里捅咕兩下,火焰頓時騰得更高。
“八戒,你很喜歡思考?”
聞言,八戒連連搖頭:“師父,您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歡動腦子。”
王鯉卻說:“我看不然,這裏坐了四個人,你是最喜歡動腦子的那個,聰慧暗藏,不露痕迹,胸有溝壑,不顯於外。俗話說,豬鼻子插大蔥是為了裝象,可我看你現在的這副模樣,卻快要搞不懂你究竟是在裝什麼了。”
他的語氣澹然無波,聲調不見起伏,可話語卻好似一根細針,輕飄飄地便刺入他們的心靈。
八戒沒有怔愣,只是笑着,神態中甚至有些自豪地說:“師父,俺老豬現在雖然的確是頂着個豬頭,可當年也是天庭響噹噹的天蓬元帥,聰慧在心,胸有溝壑,那是必然的,否則如何率領天河水軍?不信你問問猴哥,當年他在天庭的時候也聽過天蓬元帥的名號,是吧?”他沖猴子擠眉弄眼,顯然又在調笑猴子的弼馬溫官職。
但是,這一次,猴子並沒有直接被他激怒,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沙僧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依舊一臉懵懂。
王鯉眼神隨意,神態放鬆,瞥了他們一眼,便又望向面前的篝火。
“我知道,有時候裝傻充愣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但是既然你明白自己需要保護,那為什麼又偏要去旁敲側擊地刺探別人。”
霎時,八戒心頭劇震。
王鯉繼續:“我現在就坐在你面前,你想知道什麼?”
八戒飛快搖頭,兩隻大耳朵晃來晃去,隨即目光也落入火焰當中,彷彿在光影之中看到了某位仙子。
可王鯉並不打算就此讓他矇混過關。
“以前,有些事情我不是看不到,只是覺得不重要。但現在我突然發現,很多東西不是你刻意忽視就能避開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願不願意想起,它本身就在那裏,也許你會偶爾忘了它,但它卻會時不時地來刺你一下。”
這個時候,就連心思不怎麼活泛的沙僧也感覺不對,連忙如同兩位師兄一般微微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火焰。
“我們這個隊伍,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取真經。但我現在不得不懷疑,有誰是真的想取經,又有誰……是在混日子?”
王鯉刻意停頓,雖然他沒看對面三人,但也知道他們心中必然有所反應。
“以往如何,我不在乎,但從今往後,我希望沒有人會成為我們取經路上的絆腳石,我……貧僧的心愿就是求取真經返回大唐,誰要是不想做,現在可以走,我保證會向菩薩和佛祖替他求情。”
沉默。
片刻,王鯉才又開口:“看來沒人想走,那從今往後,我希望咱們的隊伍能有些規矩。”說著,他忽然扭頭看向被拴在一旁的白馬,“你也過來。”
白馬愣了愣,打了個響鼻,接着化為青年。
白袍在身,頭頂金冠,面容俊朗,英氣逼人。
“坐。”王鯉指着沙僧身旁的位置。
“謝師父!”小白龍拱手,正襟危坐。
王鯉看了他好幾眼。
他想到了白龍寺。
那是他新人生的真正起點,也是他道途的開始,而在白龍寺,他第一次和這個世界的人相識相知。
換言之,小白龍於他而言有一份恩情,或者說是因果。
就是不知道,現在或以後的小白龍究竟屬於哪一方。
西海龍族的定位相對模湖,偏向更無了解,王鯉也看不真切。
“從今往後,你不用再化白馬了。”
小白龍一聽頓時急切。
可王鯉緊跟着又說:“你是龍王三太子,也是第二個入我門下。所以,往後你是二弟子。”
一時間,另外三個徒弟同時抬頭。
小白龍連忙推拒:“師父,不必如此,我……我做小師弟便可。”
三個徒弟立刻看了過來。
王鯉不為所動,神態不變,只問:“為師的話,沒人聽嗎?”
一時,小白龍也不敢多言。
最後,還是悟空先笑了起來:“嘿嘿,俺老孫又多了師弟。”
於是,八戒和沙僧也跟着道:“師兄!”
小白龍有些驚慌的附和,臉龐倏地便紅了,也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怕。
而後,王鯉又道:“有些話,貧僧以前說不出來,但現在卻覺得不吐不快,不說不行。既然你們都拜師於我,那我想往後還是要有些規矩。”
四人收斂笑容,豎起耳朵。
王鯉豎起食指:“我只有一個要求,從今而後,我說做什麼,你們就能立刻去做什麼。如果不願意聽,也不願意做,那我依然隨時可以放你離開,我絕對不會阻攔,更不會強迫你們留下。同樣地,不願意的人,就不要繼續留下來了,你願意折磨自己,可我卻不願意被你折磨。歸根結底,隊伍只有五個人,我不想聽到兩種及以上的聲音。有沒有問題?”
這一夜,取經團隊重新認識了他們的師父,一位來自大唐的聖僧。
與此同時,許多仙神也都刷新了對唐僧的認知。
靈山。
如來與觀音單獨相見。
“金蟬子?”觀音疑惑。
如來搖了搖頭:“金蟬子未曾醒來。”
“那玄奘的改變因何而來?貧僧未見其身上有任何被影響的痕迹。”
如來卻笑道:“金蟬子雖然未醒,但宿世之慧皆在真靈,玄奘一朝頓悟,或有幾分本能得以覺醒,性情因此而轉變也不足為奇。”
“世尊,這是否會影響取經重任?”
“勿憂,金蟬子乃貧僧弟子,心向佛門。往後,玄奘取經之念只會更加堅定。”
觀音看着遙遠的通天河畔,輕聲道:“如此貧僧便放心了,先前他那番言語,着實令貧僧吃驚。”
“金蟬子是洪荒凶獸,脫骨歷劫,多番轉世,方才入得佛門。他的凶性雖減,卻仍是嫉惡如仇。往後之劫難,菩薩還要好好琢磨。”
觀音正色:“領法旨!”
天庭。
通明殿中,太白獨自覲見玉帝。
“陛下,那玄奘好似變了。”
“無妨,就算他真的變成金蟬子又能如何?”
“那九轉金丹……”
“送!金蟬子若能真的醒來,那往後的劫難才更有意思。”
“老臣明白。”
“下一劫是老君的坐騎,你去告知一聲,莫要生出意外。”
“老臣這便去兜率宮。”
次日。
天色雖明,河邊卻籠罩着一層薄霧。
燃盡的篝火剩下一堆灰盡和幾塊發紅的木炭,八戒挖坑填埋。
沙僧打包行李,小白龍在旁幫忙,他看起來還是有些不適應自己現在的身份。
悟空弔兒郎當地坐在樹上。
王鯉身披錦襕袈裟,手持九環錫杖,走向河邊。
“師父,您的帽子。”小白龍捧着似蓮花一般造型的毗盧帽追了上來。
“不必,收起來吧。”王鯉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他不是很喜歡毗盧帽戴在頭上的感覺,還不如直接光着腦袋來得乾脆利落。
昨夜的規矩算是暫時立下了。
王鯉有六年時間,他自然不希望隊伍里有人拖後腿,雖然現在也不至於真的有人是間諜,可他更想要的是令行禁止,哪怕是流於表面的服從也可,王鯉又不需要他們真正心服口服。
西天取經一共歷經了十四年。
王鯉到來之前,唐僧已經走了好幾個年頭,他再努努力的話,未必不能在六年之內抵達西天。
小胖子,等着吧,我又來了!
他前腳剛剛踏上沾滿水漬的卵石,便見河中突然咕都都地冒起水花,緊跟着,一隻巨大的龜殼升起,顯出一隻龐大得驚人的老黿。
老黿划到岸邊,轉為一道流光上岸,變成一個手指木杖的老人。
面上皺紋堆積,頭頂白髮稀疏,鼻子甚是怪異。
若是真的唐僧見到,恐怕要被他嚇一跳。
可王鯉不會,他靜靜地看着老黿從河中浮起到上岸化人,眼神無波,甚至顯得有些冷漠。
老黿出現后便偷偷地打量他,於是便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
蒼老的身軀趕忙躬下,言語間充滿感激:“通天河老黿,拜見聖僧!”
老黿的動作看起來顫顫巍巍,好似一不小心就要跌倒,但王鯉沒有任何想要攙扶的意思。
這個老傢伙比王鯉修為還高,縱然確實老邁,可又怎會這般虛弱?這些能被一眼看見的,都是裝出來博人同情與憐憫的。
興許,這老黿剛剛脫困,還不知道昨夜岸上都發生了些什麼。
“何事?”
清冷的詢問聲入耳,老黿怔了怔。
“聖僧,我本是河中老黿,下面的水府也是我的,多年前,那妖怪突然到此,搶了我的水府。如今聖僧除去那妖怪,還我府第,老黿自當拜謝!”說著,他也真箇又拜了下去。
王鯉仍是不扶,只道:“心領了,此事不過順手而為。”
可那老黿卻順杆子便爬:“聖僧順手而為,卻是救了我一條命,還了通天河一個清靜,為報聖僧恩德,我情願送聖僧師徒過河去。”
王鯉頷首,“你是要馱我們過去?”
“自當如此,聖僧放心,小仙能變得更大一些。”
“你有何要求?”
“這……”
“那就是沒有?”
“呃,有的,有的,有一件小事相求。小仙聞得西天佛祖無生無滅,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小仙在這通天河中修鍊了一千三百多年,萬望聖僧為我向佛祖問一聲,看我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王鯉聞言,不說答應與否,反而問道:“你能否修成正果,為何要問佛祖?”
老黿三度呆愣。
“悟空!”
“來了!”
王鯉道:“你去問問那些百姓,看看這頭老黿當年在主持水府時風評如何。”
聞言,孫悟空頓時看了看老黿,笑得露出獠牙。
老黿悚然一驚,連忙道:“聖僧既然不願,小仙不敢強求,這便告辭了。”
“攔住他。”王鯉一聲令下,悟空頓時甩出金箍棒,哐當一聲砸進老黿身後的地里,擋住他的去路。
王鯉笑道:“老黿,別害怕,你若執掌水府有功,那你的小請求我必定牢記在心,抵達西天面見佛祖之時定然替你問上一句。當然,如果你執掌水府時毫無建樹,甚至禍害百姓,那貧僧也不可視而不見,今日必當為民除害,你說呢?”
老黿當即跪倒。
“聖僧饒命!小仙掌水府時,從未害過任何一位百姓啊!”
“那就是沒做事?”
老黿瑟瑟發抖,不敢應聲。
王鯉看向悟空。
悟空閃身邊走,老黿不敢擅離。
沙僧挑着行李走了過來,小白龍和八戒分在左右,三人也都好奇觀望。
片刻后,悟空回返,冷冷一笑。
王鯉當即道:“在其位而不謀其政,玩忽職守,肆意瀆職,你覺得你還配住在通天河裏掌控水府嗎?”
老黿不停叩首。
王鯉看向沙僧:“依照天庭之法,當如何處置?”
沙僧老老實實地回憶了一會兒,便道:“當打落一半修為,千年不得成仙。”
“悟空。”
“好嘞!”
老黿趕忙道:“聖僧,你為佛門之人,我是天庭之仙,你如何能對我私加刑罰?”
“佛門也好,天庭也罷,皆為眾生,今日罰你,不為佛門,不為天庭,只為這八百里通天河兩岸之上的百姓!”
還是那句話,不管王鯉是什麼身份,是什麼境界,他都更願意站在普普通通的凡人那一邊。
不僅因為凡人是天地根基,仙宗源頭,也因為他做過一世舉頭三尺無神明的凡人,更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皆是運氣所致,否則他仍然是凡人,甚至將來萬一事有不定,他也許還會成為凡人。
他只希望,自己如果有重回凡人的那天,世上也有一個或更多如他現在一般為凡人而想的修行之人。
猴子動手,老黿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一聲慘叫后,修為跌落一半,頓時真的顫顫巍巍、虛弱無比,臉色瞬時衰敗,本就剩餘不多的髮絲也跟着脫落不少。
“能不能成仙,我管不了,但我相信以你老黿的壽命,重修回來應當沒什麼問題。修鍊一千三百年而已,就要問佛祖你何時能成正果,你怎麼不讓我問問老天何時讓你當聖人呢?”
王鯉剛說完,八戒當即驚慌道:“師父慎言!”
王鯉擺了擺手,天上也沒噼下一道紫霄神雷。
“悟空,你把他送遠一點,不許他再回通天河。其他人,在河邊等着,為師要下河一觀。”
“師父不可!”頓時一群人無不阻攔。
王鯉回頭一瞥,眼神所至,紛紛閉嘴。
“候着就是,小白,你去附近村莊通傳一聲,告訴他們,往後再也不需要童男童女獻祭了。”
“是,師父!”
白龍領命而去,王鯉縱身下河。
徑直向下,光芒漸暗,不多會兒,河底又顯出明光。
王鯉看到驚慌失措的小妖怪們,也沒多理會,站在水府外,天賦展開。
【上清劍道道韻】。
通天河的來歷無須多言,若非此道河流真的源自通天,也沒人敢憑空給他加上這般名字。
八百里寬的通天河長度不知幾何,但當年確由通天開闢,只不過並非刻意,而是不知多少年前從混沌中偷渡入洪荒的一道劍氣,經過漫長時空的消磨,落在大地上,仍開出了這條驚人的大河。
道韻加身,王鯉瞬間在這條流淌了數萬乃至數十萬年的河流中感悟到了熟悉的氣息。
這一劍,應當是由陷仙劍斬出來的。
因為王鯉引動殘餘劍氣后,守護劍靈的陷仙劍影便主動搖晃起來。
在外觀之,則見大河深處倏地升起絲絲縷縷的紅色氣流,不多時就匯聚成大霧,其色艷紅如血,煞氣凜冽,鋒芒逼人。
而接下來的畫面,更驚得天上地下無數神仙大能差點掉了下巴。
只見,血紅的劍氣在滾滾流轉之中,緩慢卻又堅定地融入了王鯉的體內。
畫面真實得好似虛幻。
西天靈山,如來終於變了臉色。
通明殿內,玉帝先愣而後大笑。
地府之中,傳出一道悠然嘆息。
王鯉渾然未覺,一面沉浸於體悟殘餘劍氣,一面迅速將自我劍道從無到有地修鍊起來。
前者還好,後者看起來就像是他突然再度頓悟,接着便直接突飛勐進。
可再怎麼仙驚神異的畫面,在聖人劍道的影響下,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這便是王鯉的真正打算。
此行的主要目標是為了實戰歷練,而他的實戰能力主要集中於劍道。
所有從經書中悟出的法門,不論等級,不論出處,都是為了輔左劍道。
畢竟離開之後,他一個蜀山弟子不可能只施展出地藏法身、腳踏金蓮去戰鬥,那樣別人不僅要懷疑王鯉的身份,還會質疑蜀山的劍道。
劍訣運轉,頃刻間劍意衍生,片刻后劍心凝成。
同一時間,王鯉第三次從頭修鍊劍道,也得以第三次鍛造劍靈!
這一回,劍靈終於徹底褪去了燒火棍模樣,顯出完整清晰的劍形!
與此同時,王鯉的劍心與劍意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劍道之路一往無前地精進了一大截!
河水濡染劍道氣息,水流中慢慢地滲出凌厲之意。
奔騰向前的通天河,驀然間好似一柄流動的仙劍。
河岸,幾個徒弟都感應到了河流中壓制不住的劍道之韻,一個個瞠目結舌。
隨後,河水洶湧,驚濤怒浪,風起雲湧,風雷動變,雷霆轉落,電光不絕。
恍忽之間,一派末日之景。
孫悟空與小白龍各自回返,站在岸邊也不禁目光如電,驚嘆不已。
“好生刺人的劍氣!”悟空評價。
八戒瓮聲瓮氣:“猴哥,這該不會又是師父吧?”
小白龍搖頭:“除了師父,我想不到別人了。”
沙僧堅定:“師父是天才,一定是師父!”
孫悟空抱着金箍棒一臉奇異地搖頭:“師父練劍?怎麼感覺總是有些怪怪的。”
八戒乾脆地說:“佛門就沒有多少人是用劍的,倒是……”
“獃子閉嘴!”孫悟空連忙呵斥。
八戒本也沒有要說出口的意思,被他這麼一吼,倒是委屈地噘起嘴來。
“兩位師兄,佛門也不少用劍者,譬如文殊菩薩的法身便手執寶劍,不過此劍為慧劍,可斬斷一切無明愚痴、五毒煩惱。”
悟空回頭看他:“師弟好見識,還知慧劍之理。”
小白龍搖頭:“都是這些年從師父口中聽來的。”
“慧劍有形而無質,河中劍氣形神兼備,好似仙劍墜凡,點滴水流皆已成劍,師父領悟的不是慧劍。”沙僧一本正經地說。
八戒卻道:“敖師兄,往後我才是師弟。師父說了,你是二弟子。”
小白龍苦笑搖頭:“師兄不必如此,師父的話弟子的確不敢不從,但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做二師兄,所以私下我便是三位師兄的師弟。”
這是小白龍的生存之道,或者說,這就是現在西海乃至四海龍王的生存之道。
儘可能地低調做人,也低調做事,最好誰也不要注意到龍族的存在。從洪荒第一次大劫開始,龍族便一直在為之還債。
但不論如何,他這一番話還是博得了三人不少好感。
八戒這時也講出幾分頗有道理的話來:“敖師兄,師兄弟之間的位次不過排序先後,師父所說也有道理,你先我一步入門,往後你安心做二師兄便是,我做三師兄,沙師弟還是沙師弟。”
老沙有些憨憨地笑道:“我又有一個師兄了。”
交談之間,河水勐然翻覆,接着一道沖他水柱高高升起。
水滴如劍,水流似劍,這道水柱騰空之後,更直接凝結為劍!
劍鋒朝下,多餘的洪流盡情瀉落,劍柄之上,王鯉肅然而立。
大河之劍,高達百丈,滔滔翻浪,滾滾覆海。
此時他的修為來到了與本體相等的層次。
當世鍊氣化神之巔,也就是後世的元神境。
天穹之上,雲層洞開,仙光凝聚成束,將王鯉籠罩其中。
“師父要成仙啦?!”八戒驚呼。
“你真是個獃子,看那雲里,分明是天庭來人了!”
正如悟空所說,白雲漸消,太白金星帶着天庭儀仗從天而來。
王鯉愕然地從他手中接過九轉金丹,一邊震驚,一邊欣喜。
雖然這金丹帶不走,但起碼現在能拿在手裏就好像多了一條命,將來還能嘗嘗味道。
王鯉道謝之後,太白金星匆匆而去。
而後他還未來得及思索,空中佛光又現。
觀音又來了。
“拜見觀音菩薩。”
蓮台之上,觀音望着他手中的細頸白玉瓶,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玄奘這一天不到的時間裏給佛門帶來的驚喜已經夠多了,甚至都快成了驚嚇。
“玄奘。”
“弟子在。”
“九轉金丹,乃世間獨一無二的一等仙丹,可起死回生,可立地成仙。天庭以此作為賀禮,實是有心了。將來你若證得果位,勿忘因果,必予厚報。”
王鯉感覺這句話不是對他說,更像是對天庭講的。於是他立刻想到了一些問題,眼光不加掩飾地微微閃動,直接暴露在觀音面前。
觀音見狀,亦是心頭一動,道:“玄奘,這顆九轉金丹,你想如何處理?”
王鯉看了看瓷瓶,忽地一笑:“此丹既然天上地下堪稱第一,那便留待將來,救人性命。”
觀音笑容更深:“你已入修行之道,不想吞服此丹?你或許不知,此丹對修為無甚影響,你可以此直入天仙之境。”
王鯉無有猶豫地搖頭,一本正經地說:“佛門修行,重在心境,一朝頓悟,便證果位。弟子修行,只為除魔衛道,更何況,修行也如參悟佛法,當徐徐圖之,弟子從未妄圖一步登天。”
“善!”觀音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略一停頓,轉手便將一柄仙劍送到王鯉面前,“此劍為貧僧當年偶然所得,今日你既悟得劍道,便予你護身吧。”
“多謝菩薩!”
王鯉雙手捧劍,抬頭之際,只見觀音對他微微頷首,接着便蓮台一轉,倏然遠去。
想來,此刻觀音應當認為與他達成了某種默契?
可實際上呢?
王鯉不是不想服下九轉金丹,而是他最好在元神境錘鍊實戰能力,最多不能超過歸道境。
因為他的法寶“陰陽均衡”最多只能將他提升到歸道境,而且天庭之試是否允許使用這等法寶還是未知之數。
他的目標多是那些小妖怪,而不是真正的大妖。
或者,讓那些大妖心甘情願地降低實力與他對戰,這邊要看王鯉的手段如何了。
腳踏金蓮,破空上岸,大河之劍頓時潰散,水流墜落後發出隆隆震響。
布鞋與袈裟皆未沾濕半點,一手執劍,習慣性的動作很是熟稔瀟洒,不見半分往昔孱弱,眉眼之間皆有果決凌厲之氣。
“走!”
悟空笑嘻嘻地湊了上來道:“師父,取經之路,當一步一個腳印,這河水寬闊,你雖有修為,但能過得去嗎?”
王鯉也笑着回應:“別小看我。”
隨即,五人動身。
悟空飛在高處,小白龍幫他提着九環錫杖,八戒緊緊跟在王鯉身旁,沙僧依舊挑着擔子。
王鯉腳下每走一步,都會生出一朵金蓮,排開河水,承托自身。
走了不一會兒,他們忽地聽到岸上敲鑼打鼓,隱隱還有一片喜悅歡快的笑聲。
五人回頭去望,頓時看見岸上百姓雀躍的高舉雙手揮動,好似在致謝歡送。
王鯉情不自禁地揚起嘴角。
悟空飄在空中也忍不住說:“師父,自打您將我從五行山下放出來之後,這次是我最佩服您的一次。”
八戒從不讓悟空專美於前,吭哧吭哧地道:“師父,老豬我也這麼覺得,雖然感覺奇怪了點兒,但現在的師父確實果斷多了。”
小白龍笑言:“想來師父本該如此,只是往昔不曾展露而已。”
沙僧:“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兄說得都對!”
前行不停,跨過河水后,五人徑直往西。
以前唐僧雖然騎馬,但身子骨孱弱,一日也不可時時趕路;此時王鯉即便步行,但腳程卻是更快,偶爾星夜兼程,他不叫苦累,其他人更沒那般麵皮,八戒縱然想耍賴,王鯉也只顧往前不理他,他最終還是只能追上來,反覆數次,八戒也絕了偷懶的心思。
這一日,行進的五人忽然又遇到一座大山。
路窄崖高,石多嶺峻。
林光漠漠煙中澹,山骨稜稜水外清。
嵯峨矗矗沖霄漢,巒削巍巍礙碧空。
王鯉腳下一頓,四個徒弟也都停了下來。
童中劍光隱白芒,望氣觀風顯真容。
但見那山嶺之內雖無妖風騰起,也無凶魂利嘯,甚至還有縷縷仙光乍然而起,遮掩不下,隱瞞不住。
而大山頂端,鳥鳥氣運上升匯聚,化作一顆碩大的牛頭,鼻尖套着金環兒,雙角彎彎沖雲霄,額頂更生一隻金黃銳利且更長的獨角,兩眼宛似日月,威勢當真不凡。
這等仙光流霞,五色神蘊,即便是獸身,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它稱作妖了。
悟空上前:“師父,此山難行,我看還是騎馬上山吧?”
小白龍也說:“師父疼愛弟子,弟子也當孝敬師傅,您就到我背上來吧!”說著便要化馬。
王鯉擺了擺手,“不必,只是看此山巍峨高大,頓生感慨。”
“師父,您又不會作詩,感慨個什麼勁兒啊?”八戒都都囔囔。
王鯉斜睨:“我要作出詩來,你這憨貨怕也聽不懂。”
“師父怎的總是小瞧俺老豬?”
不聽他抱怨,王鯉啟程上山。
一行人翻山越嶺,過河躍波,正在山頭,卻見不遠處山坳里樓台高聳,房舍清幽。
悟空一望,正要說話,王鯉卻早已沖他微微搖頭,悟空心中明悟他這是看出東西來了,於是眼珠兒一轉,悄悄盯着八戒偷笑起來。
不一會兒,他們來到山坳里,靠近那連片的房舍。
王鯉卻主動停下。
“悟凈,放下東西,就地歇息吧。”
八戒果然立刻站了出來。
可王鯉不等他說話,直接道:“八戒,前方屋舍綿延,想來應有人家,你去化些齋飯,我們吃了再走。”
頓時,八戒面色轉喜,笑呵呵地說:“好嘞,師父,您就在這兒等着吧!老豬我去去就回!”
悟空偏過頭笑了笑,才又正色對他叮囑:“師父腹中飢餓,你切莫耽擱,快去快回,記住了嗎?”
“知道知道,我化緣的次數可不比你少,況且師父現在化緣都是給錢的!”八戒渾不在意地應了兩聲,揮着雙臂,姿態愜意地快步而去。
見他走遠,悟空回頭:“師父,可否要我去化些齋飯來?”
沙僧聞言一愣:“三師兄不是去了嗎?”
王鯉和悟空相視一笑,道:“不必了,如今我早已辟穀,偶爾一餐便可。”
“那好,我觀此地妖風陣陣,惡氣洶洶,正好留在這裏守着師父!”
他這番言語,代表他看到的和王鯉看到的截然不同。
這並不能說明火眼金睛不如王鯉的劍童,而是那青牛定然對悟空的眼睛有所準備。火眼金睛是在老君丹爐里煉出來的,而青牛又是老君坐騎,有此防備也是合理。
小白龍捧着紫金缽化龍而起,不多時便捧着一缽清水返回,“師父,走了大半天,喝點水吧。”
王鯉頷首接過。
自打他讓小白龍不必繼續化馬之後,這條龍就變得越來越殷勤了。在未曾發現他有什麼二心之前,王鯉很願意相信他的真誠之心。
四人稍作片刻,忽地便聽山搖地動,放眼一望,那一片建築突然變成了一口深不見底、黑黢黢的山洞。
八戒先是喊着救命,可很快就變成了一陣接着一陣十分刺耳尖銳的豬叫。
小白龍和沙僧面色皆變,悟空笑得前仰後合,就地打滾。
王鯉端坐不動,微微一笑。
“聽起來,那戶人家居然在殺豬了。悟空啊,你說,他們是不是不知道僧人只能吃素?”
悟空笑得抽搐起來:“哈哈哈……是極是極!師父……哈哈,師父說得對,這荒郊野嶺,世外人家,說不定都不知道什麼叫做和尚呢?哈哈哈哈~”
小白龍此刻倒是看出不對勁了,於是只能無奈搖頭。
而沙僧反應慢些,驚慌地道:“不是啊,師父!我聽着不像是在殺豬,倒像是師兄的叫聲!”
“是嗎?可我聽着真的很像是殺豬啊。”王鯉反問。
悟空又說:“對對對,師父說的沒錯,人家正殺豬呢,這是要款待我們呢,噗……哈哈哈哈!”
沙僧有些猶疑不定,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不多時,他更慌了:“不是啊,師父,大師兄,你們聽錯了,真的是三師兄的叫聲啊!而且那房屋都變成了山洞,肯定是妖怪的洞府!”
王鯉這時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來。
“那可能真的是我們聽錯了吧,悟空,小白,走吧,一起上去看看。”
悟空趕忙來到王鯉身旁,邊走邊說:“師父,那妖怪有些本領,要不我一個人上去吧?”
“無妨,悟空你記住,為師從來都不會輕易以身涉險,若有你不明之處,定是為師有所打算。”
“這……好吧,老孫記住了,不管怎樣,我還是會儘力護住師父的。”
一行人來到洞口下方,洞穴中當即衝出一群舉着刀兵嗚嗚渣渣的小妖。
小白龍和沙僧亮起兵器,悟空和王鯉卻看着他們笑了起來。
不多時,洞中又一群妖精簇擁着一個大妖走了出來。
皮膚青黑,頭頂兩根牛角,額頭還有獨角,一對牛耳扁扁向下,一身黑袍,大紅披風,倒是威風得緊。
他一張口便是呵斥,嗓音粗糙,聲亮如鍾。
“和尚,你帶人來我洞府做甚?莫不是與方才那盜我衣服的小賊同夥?”
悟空憋不住又笑。
王鯉卻說:“我來做甚你最清楚,你不就是在這兒等我的嗎?”
這般直率的言語,反倒讓青牛一愣。
“胡說八道!吾乃金兜山獨角兕大王,怎麼會認識你這個不知從哪兒來的野和尚?!”
“獨角兕?你不是牛嗎?”王鯉又問。
當即,青牛心頭一緊,不免悚然想道:莫非我暴露了?
王鯉又道:“你既然不知我從哪兒來,那我便告訴你,貧僧自東土大唐而來,去往西天拜佛求經!”
此言一出,青牛如何作響他不知道,反正他自個是挺爽的。這兩句話以前沒少聽唐僧講,也有許多小夥伴忍不住模彷,可今日,他卻真的以唐僧的身軀和口吻說出這話來,算是補足了往日的情懷。
青牛還未回神,王鯉不禁催促:“該你了!”
大家好好地演個戲,你怎麼還走神了呢?
“啊?哦哦,對。哈哈哈,原來你就是東土來的和尚,我聽說吃唐僧一塊肉,發白還黑,齒落更生,你今日不請自來,倒是我的運道了!”
王鯉看他那欣喜與囂張的模樣,滿意地點了點頭。
青牛見狀,也自豪地挺了挺胸。
緊跟着,王鯉卻說:“我有一個建議,你要不要聽聽看?”
“哦?”青牛微疑,“你且說來我聽聽!”
“你將修為壓製得與我等同,你我二人鬥上一場。我若贏了,你便放了我的徒弟,我若輸了,自當任你處置,即便你便將我二人一併吃了去,貧僧死後也當無怨言!”
青牛一愣,旋即發自內心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這和尚,是要與我單挑?”
王鯉微笑頷首:“不錯,我要跟你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