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努力愛這個世界10

他以前常年被拴着，沒怎麼見過外面的世界，沒怎麼肆意地奔跑過，流浪在外的日子裏，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覺得自己被喚醒了骨子裏的野性。

如果是年輕的時候，他可能會迷茫，會不知道何去何從，可他現在已經快要死了，又怕什麼呢？

世界那麼大，他想去看看。

士為知己者死，他可以為主人和小主人們戰鬥而死，黑子的鄰居，那條老流浪狗就是他的榜樣。

而不是被強制賣掉。

如此，就算自己辜負了主人的養育之恩吧。

「我不管，我要回去了！」大黃氣沖沖道，「能活一天是一天，起碼我要做個飽死鬼，而不是哪天被餓死，曝屍荒野。」..

我看到大黃和二黃在離橋頭不遠的地方，互相背對着，奔向不同的方向。

兩個老兄弟互相陪伴一輩子，就這樣分道揚鑣。

「大黃。」

我不忍，叫住準備回村的大黃，如是這般把李大廚和二軍的話又複述一遍。

「那又怎樣？你不也說了，他們要抓的是野狗，不是家裏養的狗。」大黃不以為意。

「可你的主人也說了，要把你賣掉，他都問好了價錢。」我說。

「可他以前都說過很多遍了，還說要宰了我們兄弟倆呢。」

他側了側腦袋，語氣有些不耐，「現在，你瞧瞧我！」

不還活得好好的？

繼而，他又盯着我，言辭之間充滿惡意道，「你自己沒有主人，就巴不得全天下所有的貓貓狗狗都被主人拋棄是吧？

你自己知道流浪的日子有多艱難，就恨不得所有的貓貓狗狗都吃一遍你吃過的苦是吧？不要在這裏危言聳聽了，你一隻未成年的小貓，成天管什麼破閑事兒！」

我的心被他不善的揣測蟄到，無話可說。

二黃聽到了我和大黃的話，頓了頓，回頭望大黃決絕的背影，對我道：「每條狗都有每條狗的活法，每隻貓都有每隻貓的選擇，看在老鄉的份上，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大黃髮出不屑的冷嗤。

趾高氣昂地走了。

「你呢？」二黃問我。

「村子裏是我的家，我也要回去了。」我道。

我雖嚮往自由，但對外界更廣闊的陌生環境，也心存恐懼。

除非面臨生命威脅，否則誰都故土難離，二黃肯定也一樣，或許，我想。

「那好吧，再見。」二黃道。

「再見。」我有預感，這次的再見，很可能是再也不見。

這一點，我們都明白。

我目送二黃鑽進了碧綠色的豆苗浪里，時不時躥出半顆腦袋，風吹皺了他的耳朵，他張着嘴，伸着舌頭，像是在暢快地笑，暢快地縱享着餘生。

直到二黃徹底被黃昏和豆苗淹沒，我才步伐沉重地走回村子。

可是還沒到村頭，我就聽到了大黃「嗚哇——嗚哇——」地慘叫，我仗着夜色隱蔽身形，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以極限的距離，看見大黃被它的主人用鐵鏈套住了脖子。

旁邊停了一輛帶鐵皮車廂的四輪車。

他四爪摳地，整個身子往後掙動，極其抗拒的姿態，望着主人目光乞求，奈何他的主人非常冷酷。

鐵鏈另一頭還有兩個村民幫忙，用一個造型奇怪的裝置，扣在了大黃的嘴上，防止他亂咬。

大黃沒有牙齒，想必那東西不是專門給他準備的。

「狗怎麼就這幾隻啊？」李大廚從副駕駛上下來，語氣不滿。

「那野狗不知道怎麼回事兒，這兩天見都見不到影子，但沒事兒，貓多的是，你們不也有需求嗎？」

聞言，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劇烈震動起來。

順着二軍的目光，我腳步遲緩地繞到了車廂的另一頭，才發現地上堆放着好幾個大小不一的鐵籠子，籠子裏裝着的，是幾條村裏的狗，和幾十隻貓。

剛才被大黃的慘嚎吸引了注意力，這一刻，才聽到貓的叫聲更加焦灼，此起彼伏。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在那群貓里尋找，赫然看見了我的兩個哥哥。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媽媽和妹妹不在。

但已足夠令我心神劇顫。

為什麼，他們要抓貓？

關貓的籠子的門，是被一根鐵絲擰起來的，我絕無可能憑自己的力量打開籠子。

看清楚這一點，我悄悄邁出去的一條腿，又怯懦地收了回來。

籠里籠外，是截然不同的未來。

我不敢去賭。

我很害怕。

因為我曾親眼見過，村子裏的半大孩子，把抓到的青蛙活着串起來，放在火上烤。

當時駭得我頭皮發麻，自此不敢太過親近人類。

所以，此時此刻，我內心充滿了無措與惶恐。

一轉頭，看見媽媽被鄰居家的女主人用繩子拴了起來，充作有主的家貓，她溫馴地被鄰居女主人抱在懷裏，仔細看，渾身還在發抖。

如此，她才躲過這一劫的吧？

而妹妹，想必只要每天乖乖不出門，也沒人會為了一隻沒幾兩肉的貓，去找那個上了年紀的鰥夫的晦氣。

那麼我呢？我還有機會回村子裏嗎？

不等我想明白這個問題，就見大黃即將被拖進一個大型的籠子裏了，他尤不死心，還在執拗地望着他的主人。

主人正在與從駕駛座下來的司機討價還價。

他眼睛裏滿是絕望。

「喔奧——」

幾個男人突然發出一聲驚呼，一道黃色的影子在眼前閃過，拽着大黃的兩個人接連被憑空出現的二黃蹬在手臂上。

他們不得不鬆開了握住鐵鏈的手。

大黃眼睛猛然亮了起來。

他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躥出原地好幾米遠，梗着脖子拖着鐵鏈，想要脫離人類的控制範圍。

二黃的突然出現，打了幾個男人一個措手不及，但他們很快反應過來。

大黃二黃的主人呵叱二黃，那個司機默默往車頭走了幾步，面對着二黃向後伸長胳膊，從車裏拿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擺弄。

二黃髮揮出畢生的驍勇與強悍，側翻身跳起來抽了其中一個村民的臉，又把後腳蹬在另一個村民的脖頸處。

後者捂住脖子慘叫一聲，冰涼的觸感讓他驚魂未定。

身子掉落在地，二黃幾乎還未站穩，立馬乘勝追擊，又在人群里左衝右突，場面十分混亂。

二黃的主人氣急敗壞，連聲發佈命令：「停下，快停下！」

二黃恍若未聞，分出一絲心神去查看大黃逃出的距離，不想正對上了大黃痛絕的目光，下一刻，他就看見大黃以絕不輸於他的速度，快成一道殘影，轉瞬躥到他的身後。

「砰——」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

瞳孔驟然縮緊。

又一個村民，手上拿着三齒抓鉤，洞穿了大黃的頭蓋骨。

他的身體，甚至還在空中，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