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我努力愛這個世界03

我莫名感到不安，於是，就不再頻繁往他家裏跑。

後來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我變得對人類又愛又恨，想親近他們卻又不敢。

我想，這大概是骨子裏的警惕與防備在作祟。

事實證明，我的一個妹妹就被那個鰥夫抓起來，每天綁在屋子裏，雖然沒太多盡情奔跑的自由，但總算吃喝不愁，也不用每天擔驚受怕，被別的野貓野狗欺負。

只是偶爾看到她蹲在院子裏，渾身毛髮乾乾淨淨地，曬着暖洋洋的太陽，滿眼羨慕與期冀地望着遠方，我也不知道這種結果是好是壞。

唯一這件事給我帶來的影響，就是鰥夫再見到我時，不會慈眉善目地投喂我了。

小妹見到我，還會故意站起身，抖抖她溜光水滑的毛和日漸肥碩的身軀，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她安逸的生活。

好像在證明，她活得比我好一萬倍。

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高傲、輕蔑與不屑。

就這樣，我飢一頓飽一頓地在村子裏的方寸土地上流浪着。

喝髒水、翻垃圾堆，迫於生計，媽媽以前說過萬不得已不要做的事情，我都做了。

偶爾碰到兩個哥哥，他們也會為了一點兒食物，與我大打出手。

可惜，他們並不是我的對手。

我有時候猜，他們是不是在故意讓着我，但我又不敢深想。

作為一隻流浪貓，我不能有多餘的感情。

每天想盡辦法活下去，已經足夠讓我心力交瘁。

我不知道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我的未來好像一片灰暗。

但很快，我的貓生迎來了第一次轉折的開端。

事情的起因，源於一場慘烈的狗界大戰。

黑子是一條母狗，是一隻很罕見的黑熊犬，被全村裡最有錢的一戶人家養着。

他家在我們村子裏辦了個養殖場，裏面養了幾百隻雞。

好多大型流浪狗老愛去養殖場偷雞，黑熊犬對主人忠心耿耿，免不了每次都是一場大戰。

每次黑子都大獲全勝，以最輕微的傷勢，打得對方落花流水。

黑子是我們村貓狗界，公認最威風凜凜的狗。

最讓人佩服的是，她是一隻母狗。

巾幗不讓鬚眉。

大家都在暗自猜測，什麼樣的丈夫，能夠配得上黑子那麼霸氣側漏的妻子。

一致認為黑子的主人會帶她去城裏，找一個與她門當戶對、勢均力敵的丈夫。

可是，他們的猜測還沒來得及被證實，在一個秋天的冰涼的雨夜，一群流浪狗針對黑子的陰謀就產生了。

黑子的主人在城裏有套房和一個門店，每天白天，他在城裏做生意，晚上開車回家。

平時，養殖場則由他的父母管理。

離村米開外有座橋，那座橋前方有個十字路口，黑子習慣於每天蹲在橋頭，等待主人歸來。

而無論是黑子的忠誠，還是她的勇猛，亦或是她和主人穩定的、深厚的感情，無不令我十分羨慕。

因此，每天傍晚，我都在她去接主人的必經之路上等着，一路追隨。

望着她長久佇立，凝望主人歸來方向的背影。

望着她撲進主人懷裏，尾巴甩得像電風扇，呲着牙露出幸福的傻笑。

望着她主人也露出寵溺的表情，然後在她的撒嬌下，一雙有力的臂膀，能夠把她那麼大的塊兒頭抱起來……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無法自拔地陷入想像，幻想自己也是一條看家護院的狗就好了。

而不是百無一用的，只能被人施捨的貓。

我也好想被人溫柔地抱啊。

那天晚上，我也同往常一樣，卧在村頭一棵樹杈上，等黑子路過，就以極慢的速度，一如既往跟在她的身後，旁觀她的生活。

可悲地假裝那是我的。

而她，只是在聽到身後的動靜后，警覺地停下來，耳朵支棱起來，耳尖動了動，就沒往我這裏多看一眼。

我猜，我的行為她其實一清二楚，只不過不屑與我計較罷了。

我在她心中，大抵只是一條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蟲罷。

他一爪子都能把我拍得七葷八素，實在不足為懼。

我之於她，就像我腳下的螞蟻於我。

實際上，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但很遺憾，那天晚上，註定它要經歷人生中第二大的一次磨難。

另一次，則讓她徹底失去了生命。

黑子每天晚上都會早半個小時出發，去橋頭等待，當晚，秋高氣爽，一條筆直的小路上，我照舊跟在她的身後，吹着習習的晚風，心中咯噔的厲害。

右眼皮也一直跳。

媽媽告訴我，左眼跳吉，右眼跳凶，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周圍除了風聲，就是風吹動兩米高的玉米葉子的唰唰唰聲，沒有蟲鳴，靜得讓貓心慌。

大概黑子也有相同的預感，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開始小跑起來。

我心跳得很快，臉上好像也隨着心臟的跳動，感受到一陣陣餘波衝擊着頭皮和四肢。

恐懼和興奮在我的心頭交織着。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

接着，我看到黑子又從小跑開始奔騰起來，我猜，她可能覺得這種不祥的預感，來自於主人的安危受到了威脅。

我緊跟着她的速度，她或許發現了，但是沒空搭理我。

突然，她的腳步漸漸放緩嗎，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姿勢。

我吃力地追在後面，緊趕慢趕終於趕上，卻未曾想，看到了令我震撼終身的一幕場景。

我知道，我之前的猜測錯了。

大錯特錯。

一隻只體型龐大，長相兇猛的大狼狗，口中不斷發出低吼聲，正在逐個從玉米地里鑽出，一隻又一隻顯現出身形。

它們慢慢向黑子移動，以合攏的態勢，把黑子包圍了起來。

清冷的月光下，他們直勾勾的眼睛裏，放出攝人心魄的森然光芒。

我恍然驚醒。

原來他們摸清楚黑子的行動軌跡之後，就一直在策劃着這一天。

今晚，他們糾結了十里八鄉所有的野狗，想要以多勝寡，與黑子決一死戰。

就連站在遠處的我，都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那是一種悍不畏死的強勢。

突然，幾片烏雲遮住了皎潔的圓月，天空倏然下起冰涼的雨絲。

村子裏的萬家燈火在雨中變得朦朧，好似離我們很遠很遠。

實際上，村子確實離除黑子以外的這群野狗很遠。

我們的耳朵里只能聽到呼嘯的風聲，玉米葉相互抽打的聲音，還有越來越大的、浩浩蕩蕩的淋漓雨聲。

硝煙瀰漫，黑子與那群野狗無聲地對峙着，一場你死我活的肉搏戰，稍觸即發。

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眼睛一眨不敢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