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努力愛這個世界15
我看到黑子被那群熟悉的野狗撕咬,都驚呆了。
這是鬧的哪一出啊?
當初都把狗圍起來了,還在那一個個單挑呢,現在在大街上,居然群毆來了,不怕激怒了人類,把他們統統打死嗎?
我不由為他們提心弔膽。
太瘋狂了!
恰好這時,出租車行駛到十字路口,小槿又把車窗摁開一條足夠寬的縫兒,我趁她抬手,縱身一躍而出。
追在那群瘋狗的後面,「喵喵」叫着,想勸他們趕緊有多遠跑多遠。
但他們沒一個肯聽我的。
黑子想來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次沒有硬扛,那是沒了命地跑,後面的十幾隻野狗窮追不捨,眼睛冒着凶光,顯然是要跟黑子不死不休。
「小貓,你回去吧,不要亂蹚渾水。」一條年齡大的野狗跑累了,對我道。
他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見我渾身乾淨,毛髮光滑,欣慰道,「看你過得不錯,要懂得惜福。」
當初無論是我幫黑子叫幫手,還是人類要抓他們,我為他們通風報信的事情,都讓這條狗刮目相看,他們也都承我的情,記在心裏了。
可惜,這輩子估計是沒機會報答了。
我當然不在乎這些,此時只想讓他們停止這種不計後果的行為,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我真的很不想看見他們一個個橫屍街頭。
「狗爺爺,你快把他們勸走吧,晚了,人類會把他們都殺掉的,人類太強大了,你們惹不起的。」
那條毛髮稀疏的老年狗目光蒼涼,語帶哽咽:「已經晚了,我們的老巢被端了,大家家破狗亡,連剛出生的小崽子他們都沒放過,全都用鐵鍬拍死了,所有狗都瘋了。
我們的日子,一點兒奔頭都沒有了哇……」
「可是……」
我想說人類造的孽,不能全算在黑子一條狗的身上,但這一連串事情的源頭,都是因為野狗圍堵黑子,而我幫着搬救兵開始的。
如果黑子那天晚上被咬死了,會不會就沒有那麼多後續了?
這一切,都是我多管閑事的錯?
想到這一點兒,我整個只貓頭皮發麻。
「你這隻小貓,亂想什麼呢?是我們命該如此。」老年狗望着遠處眾狗已經把黑子堵住了,也低吼了兩聲,朝那邊跑去,回頭望了我一眼,向我抬了抬下巴。
最後,蓄力奔向亂戰的地方,人群紛紛為他躲避。
我突然想起以前村子裏學生背的課文:「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那家小孩兒雖然上初中了,但依舊很笨,老師教了很多遍,他都不明白什麼意思。
他媽媽沒辦法,只好在大冬天,讓他只穿着秋衣秋褲站在一個人工湖邊上,用根繩套着他的脖子,裝作要把他推進湖裏的樣子。
那小孩兒嚇壞了,他媽媽問他:「風冷不冷?」
他打了個寒顫,說:「冷!」
「這就叫風蕭蕭,」他媽媽說,又問,「這水冷不冷?」
湖水冒着肉眼可見的寒氣:「冷!」
「知道冷就好,就是一條叫易水的河,和這個湖裏的水一樣冷。」他媽鬆了松繩子,「你說掉進去會不會死人?」
小孩兒被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道:「會,會!」
「那好,你就記住,這句話講的是,有一個叫荊軻的壯士,在某個刮著冷風的冬天,坐船渡過易水河,半路掉進河裏淹死了。」
「啊?」
「怎麼了臭小子?我講的哪裏不對?」
小孩兒戰戰兢兢提出質疑:「可,可是荊軻不是女刺客的嗎?怎麼又變成壯士了?」
他媽媽啞口無言,半晌道:「反正你就記住,有個叫荊軻的,渡過易水掉進河裏淹死了就行了,也可能是凍死的,總之久死了知道了嗎!」
於是,我知道,這條老流浪狗很可能和那個淹死的刺客一樣,有去無回了。
我想起他剛剛的示意,轉過身體,發現小槿正焦急地向我跑來,他這鼻子不是挺靈的嘛,幹什麼倚老賣老啊!
不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
我鼻子發酸。
感覺貪生怕死的自己,真的很慚愧。
我努力讓自己忘記過去,忘記兩個哥哥,忘記生我養我的村子,這一刻,洶湧的情緒齊齊翻滾上心頭,我低聲「嗚喵」了一聲,心中無比難受。
「小臭貓,就知道亂跑,你嚇死我了,萬一那條狗發瘋咬死你怎麼辦?」
小槿邊抱怨邊俯身抱起我,作勢要揪我的耳朵,我感覺自己的眼皮都被她揪錯位了,卻一點兒都不疼。
她抱起我,微微有些恐懼又帶着些興奮地,望向那群狗的戰局。
同時,伸出一隻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目力極好,隔着夜幕,透過指縫,仍然能夠看到黑子被那群狗咬得皮開肉綻的場景,這次她是真的寡不敵眾。
雖然勇猛地把幾隻野狗咬得幾乎失去行動能力,但她的傷勢更重,這次腿也斷了,眼睛也瞎了,尾巴都被扯斷了,耳朵連帶一塊兒頭皮被撕裂,血淋淋地掉落在幾米之外。
不一會兒,黑子就筋疲力竭地失去了戰鬥力,只能任由憤怒的野狗,將她的身體扯得七零八落。
這次街頭肉搏比之上次雨夜血戰,慘烈程度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一次,野狗群還講江湖道義,現在他們都成了無「家」可歸的亡命之徒,拼着全軍覆沒,也要弄死黑子。
「喵嗚——」我悲傷地望着這一切。
不由得再次拷問自己,我當初真的是不是做錯了?
到頭來如果黑子依舊死掉了,我做了那麼多,豈不是白白害了那群野狗,和村子裏的貓們。
我幾乎要被愧疚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可黑子的瀕死,並不是這件事的結束,幾輛機車嗡隆隆開了過來,坐在車後座的每人拿了把砍刀,他們帶着頭盔,像一道道殘影,衝進了還沒散開的野狗群。
「啊——」
一條野狗瞬間被劃破了肚子,血液和內臟哩哩啦啦往外流,那些膽小的人群像浪潮一樣又退離很遠,小槿早就不忍地轉過頭,似乎想帶我離開了。
野狗們卻沒有像上次那樣識時務。
他們嗅到了熟悉的氣味,一隻隻眼睛猩紅,看也不看受傷的同伴一眼,背對背圍一圈,呲着牙,擺開陣勢,誓要跟這群仇敵決一死戰。
這群狗,真的瘋了。
我焦急地扯着嗓子,發出一聲怒吼:「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