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瘋狗
早在虞清和商陵吻上時,席越就已經回來了。
酒店位於商圈,買個早點而已,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他也害怕早點涼了影響口感,一路加快腳步,生怕小少爺吃不上熱乎的。
——但這樣的擔憂完全沒有必要,現在天熱,短時間內食物不可能變涼。
這一切都是席越自以為是的表演型付出。
沒有實際性意義,只會感動自己。
懷着滿心憧憬回到酒店,打開門前,席越像一條即將見到主人的寵物犬,歡喜且激動,然而在看到房間裏第二個人影時,瘋狂搖着的尾巴僵成一個危險弧度。
虞清還是給別人開門了。
哪怕他提醒過也許會有壞人。
但他能理解虞清,畢竟商陵是虞清的心上人,對虞清而言,商陵算不上壞人,是巴不得想要見到的人。
席越站在門口,冷眼旁觀一切。
他以為二人會發現自己的存在,可惜二人過於投入,從卧室到落地窗前,皆在旁若無人地接吻。
今天的事是他自食惡果,他以為能通虞清接吻便是拔得頭籌,是難得的優勢。
可虞清無所謂這個吻,無所謂是否第一次,無所謂接吻對象。
他早該明白,被嬌生慣養長大的虞清不缺任何東西,不缺資源,更不缺愛。
其實他很擅長忍耐,卻仍感到無法控制的憤怒,更加可悲的是,他竟從各種情緒交雜的混亂中,獲得怪異的快.感。
虞清的反應太過美妙。
不論是細微表情,還是止不住的低吟,都讓他像是完美的藝術品。
窺視許久的席越終於被發現,商陵以極快的速度掩住虞清的側臉,不讓他看見分毫,像惡龍掩藏剛獲得的寶物。
現在藏又有什麼用呢?
該看的,不該看的,他全部看完,且深烙在腦海之中,不會再忘。
「席越。」
商陵的聲線□□飽滿,更多的卻是鄙夷,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窺探他人這種行為。
更不會像變態一樣,站在玄關目睹全部,一言不發。
虞清還沒緩過勁,聞聲撐起一點頭,目光越過商陵的肩膀上方,到達玄關。
他們四目相對,席越的眼睛總是這樣平淡,黑沉深邃,讓人無法窺探內心真實想法。
不過虞清也不屑去窺探他人想法,看人臉色是別人需要對他做的事。
目光下挪,停至席越手中的牛皮紙袋,早點的香氣撲面而來,他咽咽口水,掙扎着要下來。
商陵不想放開,但他害怕惹虞清生氣,他們的關係好不容易近了一點,他可不想前功盡棄。
席越同虞清來到客廳,把牛皮紙袋拆開,取出裏頭的打包盒。
商陵先一步坐在虞清另一側,動作更快,獲取幫虞清打開蓋子的機會。
席越也不甘示弱,提前試溫后,用筷子夾起一枚小籠包往虞清嘴裏放,看的商陵雙目都要噴火。
虞清沒有察覺到二人間的怪異氣氛,他張唇咬下小籠包,裏頭湯汁鮮美,肉質滑嫩,他很喜歡。
他是典型的中式胃,喜歡中式餐。
吃了幾個后,嘴角無法避免沾上一點湯汁,席越將濕巾壓在他的唇角。
擦完后,繼續喂他吃。
虞清總覺得有些奇怪,他雖然嬌氣,但不代表連吃飯都要人喂。
先前席越伺候他,也沒細心到這個份上。
他稍微用餘光瞥了一眼,商陵面容凝肅,盯着他的目光深沉無比。
仔細觀察一下,商陵盯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嘴巴。
難道是席越喂他吃早飯,商陵吃醋了?
虞清越想越有可能。
雖然前不久他同這兩個人都接過吻,但主角之間存在吸引定律,相愛無法避免。
今天他心情好,乾脆站起身,捧起桌上的打包盒,把客廳讓給二人單獨相處。
臨走前,他還投來大方的眼神,像是在說,不客氣。
虞清一走,方才還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的二人即刻站起。
二人之間流動着無形廝殺氣氛,空氣彷彿被颶風席捲,只餘下陰沉的低氣壓。
「你們昨晚做了什麼?」
商陵本來不想問的。
他無數次自我安撫,告訴自己沒關係,就算虞清真的和席越睡了,他也能接受。
虞清還年輕,喜歡玩,想嘗試多種風格,他該體諒的。
可真當看見虞清膝蓋上的痕迹,他又無法避免燃起怒火。
席越怎麼敢?
席越怎麼配!
商陵的行為在席越眼裏,則有些無能狂怒的意味。
商陵明明什麼都知道,卻非要自虐般從他口中尋找答案。
「做了什麼啊。」
席越慢條斯理開口。
他的聲線比較低緩,故而聽起來冷冷淡淡,好似對什麼都提不起興緻。
許多人包括商陵也被他裝模作樣的假象欺騙,誤以為他性格高潔。
現在席越刻意壓低一點嗓音,延長尾調,嘴角挑着的笑意讓他看起來輕佻又浪蕩。
商陵看到他這副樣子,便能勾勒出虞清是如何被迷得團團轉,又是如何被哄騙的。
下賤。
鄙夷與厭惡出現在這張端正俊美的臉上,席越在他敵視的目光中,吐字清晰說完下半句話,「我舔了小少爺一晚上。」
商陵愣了愣。
他皺皺眉,仔細分辨這句話的真假,眼睫跟着壓下一點,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席越沒道理騙他。
要是虞清真願意幫席越,席越大可在他面前炫耀,這種事帶來的打擊比任何事都要猛烈,席越不該放過這個機會。
他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席越卻變相告訴他,他臆想的那些糟糕事都沒有發生。
所以虞清沒有這麼幫席越。
這個結論剛冒出腦海,商陵竟產生一種怪異的暢快,甚至神情好轉,給了席越一個讚賞的眼光。
彷彿在說,算你懂事。
慶幸過後,是止不住的好奇。
商陵知道這種事是私隱,他不該多問,可事關虞清,他又沒辦法不去好奇。
「舔哪裏?」
席越目光冷淡,不動聲色與商陵拉開一段距離,顯然是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長這麼大,商陵第一次收穫這樣嫌棄的表情,彷彿他是某種見不得人的臭蟲,人人避之不及。
他的問題的確有些無禮,每當他壓下自己的好奇,他又會去幻想虞清當時的表情,更誇張的,他會模擬代入自己。
這種行為不符合道德同樣沒有廉恥,以往他定會狠狠唾棄此人心性下流齷齪,可這個人現在卻成了自己。
虞清吃完早點又去洗漱,他自己換好了衣服,一出來便看到站在客廳里的兩個男人。
巨大落地窗外撒進金燦燦的暖陽,這種強光照射很容易暴露五官缺陷,可二人竟俊美依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他們身高相差無幾,氣勢互不相讓,看起來倒真像是一對。
虞清唔了一聲,他脾氣差,但也不喜歡棒打鴛鴦。
556在十分鐘前也告訴他,商陵的任務同樣判定成功,只不過他過早完成任務,無法正常脫離世界。
也就是說,他還得在這裏待上一個月。
一個月後,虞家這位驕縱少爺,會以自然死亡的方式離開。
因虞清出色地完成任務,系統會安排舒適度最佳的方式死亡,他不會體會到任何痛苦,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對此虞清並沒多大感覺,他本來就不想做任務,更不想去討好別人,完成任務是計劃之外的事。
或許是「人之將死」,心中總會冒出一些感慨,他看着異常登對的二人,瞧着瞧着,竟莫名看出一點「夫妻相」。
劇情介紹中的虐身虐心情節完全沒有出現,商陵也沒有最初見面那樣自大,虞清想,他們之後的愛情之路應當會很順利。
他完全沒注意到,當他走出卧室的那一瞬間,二人目光始終停留在他身上。
虞清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站在二人中間,在二人困惑的視線中,一左一右牽起他們的手,又往一起併攏。
在席越和商陵即將肌膚相碰時,不對付的二人極其有默契,以疾風般的速度抽回自己的手,甚至往後退了一步,面色陰沉噁心,好像隨時會吐。
「小少爺……」
「清清……」
他們一同出聲,又戛然而止,面色僵硬對視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厭棄。
虞清沒把這當一回事,可能是因為他亂髮脾氣改變部分劇情,二人的感情線發展龜速。
看來在他離開之前,是沒辦法看見二人的婚禮了。
不過這也跟他沒關係,他不感興趣,也不想吃他們的酒席,沒勁。
「爺爺和我說了,讓我回你家。不過你別高興的太早,如果你再惹我生氣,我還是會走。」
虞清面無表情道,即使知道他不情願,可他願意回家,也足夠讓商陵欣喜不已。
回到商陵家后,商陵已提前將虞清用慣的傭人請了過來,並將家中香氛等產品全部換成虞清喜歡的味道。
商陵在虞清耳邊叨叨絮絮,告訴虞清自己為他做出了多少改變,試圖稍微博取一些好感,哪怕只是一點。
若是其他人,可能會因這些貼心行為而感動不已,可惜商陵遇到的人是虞清。
目前的「虞清」很有錢,虞家也很有地位,可在虞清本身的家庭面前,根本不夠看。
在虞清自己生活的世界中,他家是頂級世家,可能是因為系統刻意為之,具體細節他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他的家族位於食物鏈頂端,大把人仰人鼻息,所有人都寵着他、慣着他。
他人擠破頭腦也想獲得的資源、財富、地位,於他而言是隨處可獲的呼吸。
因此,商陵和席越想通過對他好這個行為來換取好感,是很愚蠢的行為。
真心假意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不在乎。
虞清不缺愛,他擁有很多愛,所有人都在愛他,被愛於他而言是最稀鬆平常的事。
所以他有底氣,可以將他人呈上來的愛輕鬆推開。
商陵還在耳邊念叨,虞清沒有耐心,在他剛皺眉的瞬間,商陵很有眼力見地閉嘴。
席越則是在幫他鋪床單,他過來瞧了一眼,席越鋪得很好,一眼望去格外平整,連褶皺都很難瞧見。
「做得很好。」
「小少爺。」
席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提要求的機會,「下周我有比賽,您會來看嗎?」
商陵面色驟冷,又來。
又是這副做小伏低的弱態,極輕的聲音充斥卑微與期待,配合深邃眉眼,勾勒出恰到好處的憂鬱氣息。
可也正是他最看不起的樣子,能捕獲虞清的青睞。
虞清果然瞥了席越一眼,說:「看情況吧。沒重要的事,就會去看。」
他也對這些活動挺感興趣。
儘管沒有得到保證,哪怕只是棱模兩可的回答,都讓席越高興地彎起嘴角,彷彿獲得天大的恩賜:「謝謝小少爺。」
虞清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目睹一切的商陵牙都要咬碎,席越真的太有心機了。
席越知道虞清喜歡被順着、被捧着,針對虞清喜好調整他的性格,以卑鄙手段換來虞清的目光。
真是下作。
剛這麼說著,席越領口內突然盪出一條線,隨着席越轉身的舉動,一枚山水牌翡翠映入眼帘。
商陵目光死死鎖在席越的背影上,手背青筋浮現,指節逼出慘白。
那枚山水牌翡翠,是虞清提前好幾個月定製的。
是他的生日禮物。
每年,虞清都會認真給他準備生日禮物,大費周章打聽他的喜好。
前段時間,林悠告訴他,虞清提前好幾個月找好大師開始雕刻,從挑選料子到選定山水圖案,都是虞清親手操辦。
他很期待這個禮物,他故意不去問,就是不想破壞驚喜感。
可他還是忍不住找管家要了實物圖,管家還給他發了許多照片,畫面中都是虞清為了他的生日禮物熬夜,突然睡着的照片。
商陵很感動,同時也對虞清更加愧疚,虞清曾經全心全意對他好,現在輪到他掏心掏肺,這很公平。
但是現在,本該出現在他生日宴上的禮物,卻掛在席越脖子上。
虞清把他的生日禮物送給席越了。
席越一走,商陵便扯住虞清的手腕,他眉骨微壓,薄唇下抿,以至於他的神情看起來格外委屈:「那是我的。」
「什麼?」
「席越脖子上的翡翠。」
商陵期待了很久的禮物,現在掛在別的男人的脖子上,他如何能不委屈?
他的聲線有些啞,因為落差過大,眼眶竟跟着濕潤起來,他執拗地盯着虞清,「那是你給我的。」
虞清突然有些尷尬。
這塊翡翠本來就是給商陵定製的,可那段時間他很討厭商陵,不給商陵吃巴掌都算他脾氣好,給商陵送禮物?做夢吧。
可現在商陵用彷彿受委屈的表情看他,顯得格外可憐。
商陵還在扯着他的手腕,手腕處的大掌上移,扣住他的肩膀,他們面對面,也讓商陵身上的委屈勁兒愈發強烈。
「清清。」商陵輕聲喚着,學着席越擺出低姿態的可憐表情,「那是你給我定製的,可你給了別人。」
虞清從小沒吃過苦,故而很容易對弱勢群體產生同情心,像路邊流浪的貓犬,又或是街頭乞討的老者,都會讓他心生憐憫。
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席越的小脾氣,很大程度也是因為這點。
可商陵哪哪兒都和弱勢群體沾不上邊,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又沒欺負商陵。
虞清抿抿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莫名的心虛湧上心頭。他偏過頭,嘴硬道:「你看錯了,不是這塊。」
「就是這塊。」商陵固執地重複,「那是你給我的,是我的,你不能給別人。」
從前虞清怎麼沒發現,商陵竟居然如此幼稚。一枚翡翠罷了,商陵家中不是很多嗎?
比這更昂貴、更稀有的商陵都有,為什麼要執着於這一塊?
「那是我的。」
「清清,你不可以給別人。」
虞清被商陵弄得很煩,尤其商陵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他更煩了。
終於,他不耐道:「知道了,會給你的。」
「我就要那一塊,你知道是哪一塊。」
「……知道了。」
得償所願的商陵抱住虞清,他們胸膛貼着胸膛,體溫滲着衣料傳遞到虞清身上,也讓虞清體會到對方的歡悅心情。
……有這麼開心嗎?
一塊翡翠而已。
虞清無法理解。
商陵下午還有一場會議,原本這是一場線上會議,現在該為線下,現在他必須去公司集合。
臨走前,他警告席越:「之前在酒店,你仗着清清單純,所以肆無忌憚。現在這裏是我家,不是你能隨便撒野的地方。」
「不要以為你做的那些骯髒事不會被人察覺,席越,要點臉吧。」
商陵不喜歡把話說太絕,這是商人的習慣,可面對這個初出茅廬的男大學生,他總是壓不住最純粹的惡意。
或許是席越的手段太卑劣,或許是席越靠虞清太近,總之,他很厭惡這個本該不會出現在他周圍的存在。
商陵走後,虞清去拆客廳里的禮物,這是一些家人送的,部分是商陵買的。
許多人愛着虞清,被愛的虞清也完全沒有心理負擔,跪坐在地毯,專心致志低頭拆着包裝,漂亮的臉蛋滿是期待。
席越站在台階上,目光梭巡室內一周,回想商陵方才的言語,思緒逐漸沉下。
像特地尋找什麼一般,他有目的性進行尋找。
如今正常人的家庭都會安裝監控,更別說商陵這樣的人家。
商陵家很大,他花費了一番功夫,終於,他把商陵家中所有監控位置記在腦海之中。
包括一些不易察覺的地方。
……
商陵回到公司,提前與下屬核對接下來的會議內容。
他很忙,正常來說,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沒空成天花天酒地,這也是為何路逢做風流人設多年,卻沒被馬上發覺的原因。
沒有任何一個成功人士會每天醉心情愛,想要經營好一家企業,並帶領企業走向巔峰,需要付出源源不斷的精力。
做出跟蹤虞清的決定之前,商陵將半天的工作量壓縮在休息時間,快馬加鞭解決完。
回憶起自己偷偷摸摸的舉動,他仍感到不可置信,這樣沒有道德的事,居然是自己做出來的。
秘書米露彙報完部分事宜,突然眼睛一尖,注意到商陵臉上明顯的巴掌印,還有兩道清晰血痕。
像指甲撓出來的。
她同林悠快速對上目光,猶豫道:「商總,您臉上……是否要處理一下?」
等會的大型會議會有許多重要人物出場,商陵頂着這樣一張臉,實在有礙觀瞻,且沒有禮數。
商陵這才回憶起自己臉上的傷,他拿出手機照了照,清晨虞清打得有些狠,居然還撓出了指甲印。
脾氣挺大。
心中雖如此想,他的嘴角卻不自覺彎起,帶有再明顯不過的甜蜜。
上司的神情在兩位下屬眼中驚悚無比,「這是小少爺弄的嗎?」
「嗯。」商陵原本不想多做回答,可見二人的表情怪異,平靜解釋,「我惹他生氣了。」
「哦,這樣啊……」米露又問,「那要用遮瑕擋擋嗎?」
商陵點點頭,米露從包中取出遮瑕與粉餅,準備教上司該如何使用。
但男人似乎天生對彩妝過敏,他望着桌上彩妝,聽了半晌,還是不知曉該如何進行接下來的操作。
「那要不,商總,我幫您?」米露面無表情道。
商陵原本說可以,想到什麼似的,又說:「算了,你再教教我。」
他怕虞清生氣。
哪怕他知曉虞清不會因為這種小事生氣。
若是線上會議,商陵可以用大把遮瑕。
但這是線下,他不能使用太多化妝品,否則會顯得粉感很重,同樣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米露的皮膚很好,故而選擇的產品都很清透,遮瑕力不強,遮了半天,也只是勉強遮住部分。
商陵照了照鏡子,感覺這種程度足夠了。
沒有人會盯着他的臉看,這是會議,又不是相親。
他入座后,果然沒有人盯着他的臉看,他們短暫打過招呼,各自與自己的下屬低聲交談。
不久過後,玻璃門被推開,路逢風塵僕僕而來,眉宇是掩不住的疲倦。
今天他趕了兩趟航班,雖然坐的是舒適的商務艙,可航程帶來的倦意是用再多舒適環境都無法彌補的。
剛進入會議廳的那一刻,路逢的目光便被商陵面頰的指甲痕吸引。
經過處理的紅印很淡,卻仍能被人察覺到。
商陵抬起眼,與他對視,想起他與虞清相過親,表情沉而冷峻。
沒有解釋臉上痕迹的打算,而是大大方方端坐在那裏,任由他打量。
雖不知道這個指甲印是誰撓的,直覺告訴路逢,是虞清。
想虞清,路逢便有些無奈。
虞清現在還沒通過他的好友申請,後來可能是看他煩了,虞清終於通過,他不斷解釋並道歉,一直哄人,說自己不該不秒回。
[虞清:就這事?有什麼事快點說行嗎,別煩。]
位置恰好的商陵旁邊的路逢,剛剛入座,便收到虞清的回復。
真可愛。
[路逢:一起吃晚飯嗎?我好想你。]
[虞清:沒空,我要去玩遊戲了。你再發消息騷擾我,你就死定了。]
害怕言語沒有兇巴巴的效果,虞清特地發了[貓咪怒火]的表情包,表示自己真的很兇。
而虞清的所有行為,在路逢眼裏都可愛得過分。
「你在和清清聊天?」
會議還沒開始,但所有人都在討論會議上的內容,路逢低頭玩手機的模樣實在搶眼,何況這人還在商陵身邊,商陵不注意到都難。
路逢玩味地重複:「清清?」
他說,「商總,現在21世紀了,不流行這種老掉牙的疊字愛稱了。」
在路逢眼中,商陵與虞清的關係十分純潔,非要說的話,便是兄弟之間的關係。
但在航程中,他聽到下屬提及許多虞清追求商陵的事。
雖然他也能將這些事歸結於弟弟對哥哥之間的崇拜,可妒忌心作祟,他不想給商陵好臉色看。
哥哥?
可笑。
有血緣關係嗎他們。
商陵也配在這裏攀親戚關係?
商陵位置旁的林悠倏然抬起臉,路逢同商陵的關係不好也不差,二人雖不是鐵哥們,但絕不是爭鋒相對的敵對關係。
他快速打量路逢,發現路逢身邊的助理同樣在打量他。
無緣無故受到惡言挑釁,商陵故意露出半邊臉,彷彿很疼般捂了捂臉,又嘶了一口。
他側首對林悠道:「讓米露把遮瑕膏和粉底打來,還是得擋擋。」
他語氣很淡,又透着無奈的寵溺,「清清下手太狠了。」
林悠:「?」
剛剛不是擋過了嗎。
身為合格助理,老闆的要求便是聖旨。嗅出箭弩拔張的緊張氣氛,林悠應聲站起:「好的老闆。」
臨走前,林悠又補充道,「商總,昨晚你一直在哄小少爺,一定很累,等會會不會沒精神?要不要給你泡杯人蔘茶提提神?」
會議室內倏然安靜下來,目光都聚集在商陵臉上,這張端正俊美的面孔短暫怔愣,極快反應過來。
他配合地揉了揉太陽穴,原本還精神充足的眉宇驟然疲憊,他啞聲道:「倒吧。」
他這助理真是該死的機靈。
路逢神情有一瞬獃滯,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充滿審訊意味。
原本他還沒往那方面去想,現在看來,這種巴掌印和指甲痕太過曖昧,也太過惹人遐想。
他無法避免不去往別的地方想,加上昨夜虞清給他發的照片,雖然沒看清,但驚鴻一瞥之下,雪膚上方似乎有些紅。
像被五指用力抓出來的。
不會吧?
「你們昨晚在一起?」路逢的聲線逐漸冷下。
商陵瞥了他一眼,不帶什麼情緒嗯了一聲。之後他用公事公辦的冷漠態度道,「清清確實有點小孩子脾氣,如果他有什麼行為讓你誤解,還請多擔待。不過路總,那些都並非他本意。」
「他不喜歡「老人家」。」
老人家。
路逢的臉色一寸寸崩裂,周圍的人一個沒忍住,吭哧笑了出來。
他冷冷抬眼颳去,這群合作夥伴馬上撐額低頭看資料,猛咳不止,掩耳盜鈴般同一旁同事交談工作上的事情。
鴉雀無聲的會議室又鬧騰起來。
路逢胸口劇烈起伏,他怪異地笑了一聲,竟是怒極反笑了。
他今年三十歲,正是黃金年齡段,事業有成,性格成熟穩重,外貌同樣出眾。
頭一回被評價老男人。
路逢雖然在笑,可神情冰冷駭然,周邊氣壓低沉壓抑,讓人不敢靠近。
商陵卻覺得暢快極了。
道德感極強他一直認為這種言語攻擊很惡毒,也很沒有禮貌,甚至很掉個人身價。
可真當他看見路逢露出氣到不行卻只能硬抗的吃癟樣,心中鬱結已久的地方頃刻疏通,連帶心情也跟着歡暢。
會議室內氣氛緊繃,林悠端着兩杯人蔘茶走來,一杯放在商陵面前,一杯放在路逢桌前。
路逢斂眸看着茶杯,目光冰冷狠戾。商陵卻在此刻火上澆油,禮貌而又客氣道:「路總,不客氣的。」
「尊老愛幼,一直是我們的傳統美德。」
……
另一邊。
虞清拉着席越一起打遊戲,心不在焉,小腦袋裏亂七八糟,後悔極了。
早知道不該答應商陵。
早知道不該送席越這枚翡翠。
現在弄得他裡外不是人,尷尬死了。
他都把禮物送出去了,現在討要回來?這算什麼?
都是商陵裝可憐賣慘,讓他一時糊塗應下。
虞清自以為將小心思藏得很好,可他時不時走神,露出懊惱糾結的表情,一切反應都能說明他有心事。
席越放下遊戲機,側首輕聲道:「小少爺,是我哪裏讓你不滿意了嗎?」
「……不是。」他訥訥道,「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說。」
席越微微頷首,平靜地注視過來,眼眸黑沉冷淡,帶着恰到好處的弱勢,都讓虞清無法開口。
他咬了咬下唇,眉尖擰得更緊,很要面子的他還是無法做到將送出手的禮物拿回,可他又答應了商陵……
煩死了!
虞清說不出口,把一小塊唇肉咬得有些發白。
席越單手撐着地面,另一手撫過他的唇肉:「小少爺,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您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很聽話的。」
過於溫順的態度反而讓虞清有些愧疚,可他不想再繼續糾結下去了,他突然抓住席越的手腕,把眼一閉:「還記得我之前送你的那塊翡翠嗎?」
他又抿抿唇,手指因難為情跟着發抖,「你還我吧……」
抓住的手腕似乎僵了僵,虞清也知道這個做法很過分,他又趕忙道:「我會給你買一個更好、更貴的……」
「小少爺。」
席越斂了斂眸,「您說過,那是給我的獎勵。」
他的眉骨深邃,燈光自上而下打在臉上,顯得陰影濃重,配合極深的眼窩,很容易製造憂鬱落寞的氛圍。
若席越大鬧一通也便罷了,可他偏偏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不帶什麼起伏的語調最能牽動人心,虞清抿抿唇,嘴硬道:「那塊翡翠也沒什麼好的,我給你換一塊更好的。」
「如果我就想要這塊呢?」席越又扯出一抹笑,「算了,反正也是小少爺送我的。小少爺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低落的語氣,哀傷的神情,顫動的眼睫,都讓他看起來異常脆弱。
這件事本就是虞清理虧,他心虛極了,抬手摸了摸席越的臉,不知道怎麼哄人的他,竟主動親了親席越的嘴巴。
在席越微愣時,他不自然道:「好啦,那塊破玉有什麼好的。棉絮那麼多,種水也不夠老,傻子才喜歡。」
「我再給你挑一塊更貴的,好不好?」
席越直勾勾盯着他瞧,虞清又抱住席越的腰,仰着雪白小臉瞧人,繼續笨拙地哄人,「到時候我也買一塊,我們倆湊一對。」
「湊一對?」
「嗯嗯!」
席越低頭,將虞清的表情盡納眼底,他性子純粹,單純得有些可愛。
在他眼中,買一對翡翠並不帶有曖昧含義,也沒有做承諾的意思。
他卻忘了,任何搭配着的「一對」,本就是曖昧的行為。
哪怕再不想交出這枚翡翠,可虞清想要,席越就會給。
他摘下脖間的翡翠,放置在虞清掌心時還帶有他身上的熱度。
他又問:「小少爺,下周您會有空嗎?我希望您能來看我的比賽。」
「下周幾,幾點?」
「周日正午開始,傍晚結束。您下午過來就可以,只要您抽出一點時間過來看看我就可以。」
繪畫比賽耗時長,席越知曉虞清坐不住,他也沒那麼貪心奢求虞清能看完全程,只要虞清能來就可以,哪怕只是一眼。
周日?
虞清記得,商陵的生日宴好像就是周日,也是從正午開始,不過夜晚才結束。
商陵的生日宴帶有商業性質,虞家同商家交好,虞清必須出席。
那一天虞清一定很忙,從做造型到各種細節,皆需要花費不少心思。
但只是抽出一點時間去看看席越的比賽,不需要久留,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虞清答應了。
天氣預報顯示周日晴。
周日當天卻狂風暴雨,雷電交鳴,天幕橫來一道刺目閃電,彷彿將一張深藍紙張劈成兩半。
虞清也確實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在行程很滿的一天,他抽出時間來到席越比賽的場地。
可雨太大了,比賽場地從室外挪到室內,所有人都在搬東西。
他並沒有見到席越。
給虞清的時間並不多,虞老溫聲提醒他該離開了。
虞清低頭給席越發了一條消息,沒有回應。
沒見到席越的他總覺得自己沒有兌現諾言,指指對面馬路的甜品店,為拖延時間而撒嬌:「爺爺,我想吃那個。」
外頭雨勢磅礴,商陵看了一眼,沒等虞老開口,便同司機說道:「把車開過去。」
他又說,「爺爺,清清最近胃口不好,想吃什麼,就讓他吃吧。」
虞老挑了挑眉,失笑揶揄道:「我一句話都還沒說呢,怎麼就成不給我們家寶寶吃甜品的大壞蛋了?」
商陵靦腆地抿抿唇,他並不是一個很開放的人,面對這樣的調侃,也會難為情,也會臉紅。
但他沒有反駁,而是往後注視着虞清。
今天他是生日宴的主角,暴雨並沒有損壞他的好心情,在雨聲中,他的聲音格外沉穩,也格外有力:「你等我一下,我下去買。」
虞清抬眼看他。
今天的商陵衣着端莊,頭髮被整齊梳到腦後,露出額頭的他更顯成熟,也更顯端正正氣。
眉眼俊美,氣質沉靜,目光堅定有神。
這是典型的長輩喜歡的長相。
虞清說:「我也去,我要自己挑。」
商陵提前下車為他撐傘,黑傘隔絕雨水沖刷,商陵將他妥善護在懷中,手臂幾乎是顫抖摟過虞清的腰。
他沒有躲,反而因怕淋到雨,把自己縮進商陵懷裏。
他們挨得很近,在行人路行走時,商陵站在外側,將虞清護得很緊。
「是明星嗎?」
「這身材,一定是模特吧?」
「周圍有攝像機嗎?這是不是在拍電視劇?」
「……」
這場景太少見了。
周邊停靠豪車,黑傘下的二人外貌出挑,較高的男人五官如雕刻深邃,肩寬腿長,一身正裝,專註低頭,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護在懷中的少年身上。
懷中的少年面容精緻,肌膚雪白,眼尾微微上挑,透着渾然天成的冷感。
每一根髮絲都經過精心打理,完美到不像現實存在的人。
「學長?」一個慌張的女聲響起,女生匆忙送來給前方面色蒼白的青年遞去一把傘,「教授一直在等我們,快走吧,比賽要重新開始了。」
青年沒動,厲霧好奇地順着目光望去,恰好看見前方的甜品店門被打開,黑傘被收起。
唇紅齒白的少年被另一個英俊非常的男人摟住肩膀,一同進入甜品店內。
「是他?」厲霧愣了愣,她又去看席越的神情。
平靜到沒有任何錶情。
這是個很可怕的表情。
臉色蒼白,鼻樑挺拔,瞳孔很黑,顯得面相冰冷且不近人情,立體眉骨下的雙睫被雨水浸濕,導致眼白有些發紅。
他像感覺不到刺痛,依舊固執地睜着眼,平靜凝視前方。
厲霧早就知道席越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好相處,可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這位以脾氣好著稱的學長露出如此駭然的表情。
虞清和商陵在甜品店呆了沒多久,便走了出來,商陵手中提着一個精美的包裝袋。
在虞清要下台階前,商陵攔住了他。
穿着一身高定的男人走到少年面前,怕少年弄髒鞋一般,主動彎下腰。
而少年神情冰冷,沒有感動,也沒有抗拒,跳上了男人的後背。
「他很漂亮,是嗎?」沉默許久的席越,突然對厲霧扯出一抹笑,「其實我也就兩天沒有見他,可我就是感覺,他比之前更漂亮了。」
「是因為談戀愛了嗎?」
他雖在笑,可眼角那塊肌肉保持不動,這笑容實在詭異,像一具冰冷的屍體被迫挑起嘴角。
厲霧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連雨淋到肩膀都顧不上。
席越把目光放向不遠處,因為背着虞清,商陵不方便拿傘,所以拿傘的人成了虞清。
商陵一定讓虞清不舒服了,虞清眉尖皺皺,隔着雨水都能體會到他的壞脾氣,他摟緊男人脖子,很兇地咬了男人耳朵一口。
像商陵這種天之驕子,從來不懂如何伺候人,他自以為的道德標準皆建立在金錢堆積之上,充滿作秀的優越感。
席越很聰明,也很擅長觀察,他捕捉到自己與商陵的不同,並放大他們的區別,擴大自己的優勢。
彷彿這樣,便能在虞清心中換來一塊與眾不同的棲息之所。
依舊竹籃打水一場空。
虞清給他發消息,說已經到了,但雨太大,爺爺也在催。
如約定那般,虞清到場了,卻只是在場外遠遠瞧了一眼,連門口都沒踏入。
虞清還說,之後會給他補償。
又是補償。
之前的翡翠也是,因為商陵討要,虞清便會馬上答應,從他手中要回那枚翡翠。
商陵總是能輕而易舉搶走他的獎勵。
席越知曉今天是商陵生日,所以他沒敢奢求太多,只要虞清能進來看他一眼就好。
今天一整天的時間,虞清都會屬於商陵,而他只想從中分到一眼。
很難嗎?
本來應該是不難的。
可商陵的存在,總是讓簡單的小事變得困難重重。
他也想乖乖當一隻金絲雀,可總有一些沒教養的人,逼他成為一條瘋狗。
席越溢出一抹輕笑。
厲霧看得毛骨悚然,她咽咽唾液:「學長,我們要遲到了……」
「今天的他真漂亮。」
他的眉眼舒展開來,這是他真心實意的笑。他自言自語般開口,「想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