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年假放到二月九日,十日返回公司,工位上的同事們面帶悵然,顯然還在「放假後遺症」中。
喬助理抱着文件走到丁眠的辦公室,並不詫然地發現自家老闆也有點不再工作狀態,她悄悄地笑了一聲,盡職盡責地將今日工作彙報。
京市的冬天要一直持續到開春三四月,目前的戶外溫度還是零下,天氣預報近期有小雪,街頭能看見的行人都是穿着厚厚的羽絨服、頸間掛着一條圍巾,和在海島街邊看到的路人完全不同的穿着打扮。
丁眠處理完幾份文件,簽了名蓋了章。趁着暫時沒其他事,半心半意地放空,將意識浸入軀殼「林子夭」,充分感受着不同於京市的風貌人情。
回京市時,軀殼「天瀾」「王昇」一塊回,只有「林子夭」開始嘗試着獨自旅遊。
這具軀殼在行事社交上比常人要緩慢遲鈍,這原本成為丁眠擔憂的最大主因:軀殼由自己操縱,縱然她懂得如何在社會上生存、與外人打交道。可事實上,這一「缺陷」很多時候不是精神上的敏銳就能掩蓋,她再精通人情世故,也很難在這具軀殼上發揮完全能力。
於是,第一站旅遊地就成為需要好好考慮的事。
她挑選的地點,是偏南的某個城市,臨近全國經濟發達的一線城市,有高鐵可直達,當地語言為官方普通話,不排外,風景也足夠漂亮。
她認認真真地查資料,手機截圖保存搜索來的「旅遊攻略」等,態度堪比工作。彼時,人還在海島上,丁燧手捧着幾杯鮮調果汁,正要遞給她,沒能得到她的及時回應,於是兄長湊近:「嗯?忙什麼?」
再一定睛,沒有錯過她正在瀏覽的信息。
他愣了一愣。
丁眠單手接過他手中的玻璃杯,這時候才有空看了他一眼,眼眸中藏了笑意,她隨口道:「在看旅遊地點。」
點動搜索框,下拉出來的搜索記錄:
[當地美食][高鐵站距離xx酒店的路程][單人旅遊攻略]……
這樣的搜索記錄,可以說是盡心儘力、事無巨細地提前做着了解。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言語好像失去了往常的表達效果。最後,他乾巴巴地道:「很細心。」
丁眠頗有點理所應當地抬眉,彎眼笑了一下。
她並不自誇,也不覺得有什麼,只輕描淡寫說:「做好功課,這樣去才比較安全。」
丁燧多看了幾眼,他目光落在海景套房陽台上正懶洋洋在打瞌睡的林子夭,心想:真正去的那個不怎麼著急,倒是沒有去的那個最是緊張。
……
丁眠不知道兄長想了些什麼,總之,她做齊了攻略,確保自己的軀殼獨自旅遊的第一站不會太過艱難——年假結束后,在機場一行人分道揚鑣,「林子夭」去往做好功課的旅遊地,她的主身體和「天瀾」「王昇」回京市。
遠在南方水鄉的「林子夭」此刻正在當地最知名的小吃一條街里掃蕩,挑着喜歡吃的東西。丁眠原先做好的旅遊攻略帶來極大便利,當地人友好善良,即便軀殼的反應稍有遲緩,也少有人覺得不耐煩。
總的來說,「林子夭」的初次旅遊還算順利。
主意識分股,沉浸在南方城市的和煦日光下,丁眠心滿意足地想:一個自己掙錢養家,一個自己學習上課,一個自己體訓鍛煉……還有一個自己,在溫暖的陽光下享受着當地美食,誰能說這樣的生活不夠幸福呢?
就是年假結束帶來的遺憾,都在不同的軀殼經歷下漸漸消散。
旅遊、美食帶來的愉悅,以驚人的反哺能力,滋養着丁眠的精神。
……
二月十二,年關過了,不少朋友約酒局、融洽感情。丁眠能
推則推,小部分推不掉的,她也只能參加。
深夜時分,丁眠被專職司機送回家,進家門口前,她實在忍不住困意,揉了下眼。
門開了,丁眠覺得身體倦意如浪潮般一陣一陣地捲來。
好在她有所準備:軀殼「林子夭」不在家,「王昇」因體訓住在大平層,但沒關係,「天瀾」有在。
於是,住家阿姨瞅着天瀾自覺地上前找了玄關櫃中的拖鞋,彎腰替丁小姐換了鞋。
他們之間的動作很難說沒有曖昧與親密。
住家阿姨瞥見丁眠頰邊微微泛粉,她走近幾步,嘆了口氣:「您今天喝了不少吧?」
「我煮了點解酒湯,沒醒酒前不要洗澡,去喝點緩緩。」
廚房裏已經冉冉升騰着白色霧氣,阿姨轉身去裝了一碗湯,放在餐桌上晾涼。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中年人實在有點熬不住,她手腳利索地給她裝好湯,打着哈欠示意:「我就不陪你們熬夜了,天瀾啊,你記得照顧下。」
丁眠溫柔頷首:「快去睡吧。」
主身體喝過酒,倦意席捲,整個身子都憊懶。與之不同的,是精力充沛的軀殼「天瀾」。
一如當初「林子夭」多眠愛睡,身體的倦意不會互相影響,丁眠覺得自己就像是開着遊戲賬號的電腦,一個陷入debuff,另外的卻生龍活虎,可以照料治療debuff賬號。
年輕男性軀殼支撐着她的手臂,幾乎是半摟着自己,溫暖的軀殼懷抱,驅散了從外頭回來的一身寒意。
住家阿姨嘴上說著自己要去睡,其實還有點不放心,她上樓時,看了眼樓下餐桌旁的兩人。
客廳里的電視機沒有開,和林子夭平日裏在家時完全不同。室內靜悄悄的,只有湯勺撥動的輕微動靜,廚房微黃、朦朧的燈光慢散落下,年輕漂亮的丁小姐單手撐着下巴,困得直眯眼。她的頰邊醉意帶粉,神情慵懶,發梢垂落在肩頭,因為在家裏,所以特別放鬆,有種孩子氣的天真。
湯勺乒乒乓乓地撞着碗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可算不得是什麼好的吃飯習慣。不過,在丁小姐現在的狀態下,能握住湯勺不滑脫,可能就是她做到最大的努力了。
天瀾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在又一聲清脆叮噹后,他伸手接過了湯勺,舀了一勺,吹了兩下。
這動作太過行雲流水,住家阿姨看得愣住了。
她腳步悄悄停下,不由多看他們幾眼。
從二樓樓梯的方位看下去,廚房的燈光格外溫馨,他將醒酒湯一勺一勺地餵給丁小姐喝。兩人甚至沒有低語交談什麼,只是單純動作后,彼此就了解對方的意圖。
於是,一個吹涼,一個張口喝。
後者甚至偷懶到邊喝邊眯眼,很有小孩上學時在課堂上眯眼打瞌睡的架勢。
住家阿姨忍俊不禁。
她嘴角咧着,大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邊走邊樂滋滋地想:不管是哪位,好像都挺懂得照顧人的。
……
喝完解酒湯,丁眠的困意未褪。軀殼半扶半抱着主身體,穩穩噹噹地送回卧室里。
丁眠裹上被子后,就不再試圖掙扎着用意識操縱其他軀殼了——醉酒、睏乏狀態隻影響獨立的身體。倘若她想的話,也可以試着將主身體進入睡眠狀態,繼續操縱着其他軀體。
如果她能夠合理安排好每個軀殼的日常作息時間,甚至可以做到「24小時在線」。
這顯然是普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丁眠之前納罕地試過一次,稀奇過後,就不再這麼做了。
地處同一個時區,每個軀殼都有着慣有的生活節奏,但凡其中有個晝夜顛倒的存在,興許能滿足她24小時在線的需求。不巧的是,她的日常
作息非常健康,沒有哪一個是這樣的——這也意味着,總有個睡眠時間段,是她一定會「掉線」主身體和軀殼,陷入深甜夢鄉的時刻。
室內有暖氣,但被子太涼。丁眠不假思索,決定今晚要貼着睡。
男性軀殼的胸膛溫暖,體溫高,足夠在極快的時間內暖熱被窩。
夜幕漆黑,薄薄的貼身織物透出暖意,丁眠蜷縮在柔軟舒適的被窩中,半夢半醒之間,想:還好床夠大,不然自己的男性軀殼可能就不夠睡了。
一輪邊緣圓潤,即將飽滿的月亮掛在夜空中。
烏雲被風吹動着拂過,將月亮遮掩,落在人間的,只剩下朦朧、清澈的淡淡月光。
丁眠做了一個極好的美夢。
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九點,阿姨輕敲門扉,耐心詢問她是否醒了:「起來吃點粥,養養胃。」
應對常常需要應酬的丁小姐時,阿姨準備了一系列的養生套餐:有丁燧寄回來的補品,也有她特意做功課去市場買來的。
丁眠:「好,我很快就起來。」
還好今天是周末,她不需要去公司上班。「天瀾」軀殼也因假期染上了大學生的作息拖延,從最早放假那幾天的定時七八點起,到現在也是拖拖拉拉到八點多九點。
她掀開被子,換了衣服,開門正對上拿着吸塵器打掃走廊的住家阿姨。
她正低着頭將牆角的綠植給挪到一邊,聽到開門的動靜,下意識地抬起臉,視線落在了卧室內。
住家阿姨發誓自己不是有窺私慾的人。
她在丁家工作了這麼多年,除卻丁先生、丁小姐要她幫忙收拾主卧的時候,她從不會主動進入他們的房間——做人最基本的道義,做住家阿姨該有的職業道德。
這一眼太過恰巧,她看到低着頭在床邊扣着風衣羊角扣的年輕人。
他衣衫齊整,只差繫上外套的羊角扣,就又是體面、英俊的青年。
熹微日光,被窩微亂。美麗的丁小姐沖她毫無防備地露出一個笑意,眼眸圓亮,語氣輕鬆:「阿姨,今天做什麼粥啊?」
阿姨:「……額,是、是蓮子百合粥。」
年輕人系好最後一粒扣子,正過身來,漆黑眉眼透着端正、俊美。
他也朝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