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002踢館
第二章:
原本拉開消防通道門,正準備往上跑的陸拾遠僵住了。
如墜寒冰。
耳旁的哭喊聲,驚呼聲似乎都十分遙遠,像隔着一層玻璃罩子,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
陸拾遠眼力很好。
就那麼驚鴻一瞥,足以看清楚下墜者的身型相貌。
來不及了!
陸拾遠機械地隨着其他人一同擠進了向下的電梯,茫然中還是缺乏真實感。
小少東,他怎麼會輕生呢?
那麼陽光單純的少年,哪怕學業再繁重,雖偶爾抱怨,也始終活潑開朗樂觀熱愛生命的小孩,怎麼會放棄生命呢?
他還說過,他還要等到海賊王出完的那天,可能得等到自己生了小孩,帶着孩子一起看了。
這樣的少年,幾乎沒有陰暗面。
怎麼可能忽然厭世。
老闆娘和老闆在陸拾遠僵住的時候,就到了一樓,夫妻倆的哭喊聲嘶力竭,悲痛欲絕。
同樣句句都是沒法相信,為什麼會這麼突然。
裡外圍着許多人,看不到少年如瓜爛破碎的屍體。
可是血卻透過人的包圍圈滲了出來。
流了一地。
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叫,也有人吐了。
陸拾遠在出了電梯口的時候,又僵了一小陣,然後毅然向前,麻木地向前擠,穿過圍觀人眾,去到中間空出的地帶,看到哭天搶地軟在一邊,滿身滿手是血的老闆夫妻,以及中間紅紅白白浸染中,扭曲破碎的少年。
少年穿着校服,帶着書包,似乎是從學校里跑出來的。
書包摔爛了,除了書和本子以外,還有一張被血浸透了,非常精美的紙張,上面的字雖然已經模糊,卻仍然刺痛了陸拾遠的眼——
「穿越培訓班開課,給你不一樣的人生!」
警察來了,救護車也來了,很快清了場,公司高層陪着幾乎已經哭沒了半條命的老闆夫妻去了警局,除了一地染上的暗色還沒被清洗乾淨外,辦公樓很快恢復了秩序。
老闆夫妻和高管們顧不上公司,不代表公司今天因為小少東的喪事可以放假。
員工們哪怕心有餘悸,傷心不安,仍然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佯裝專心工作。
陸拾遠曠了工。
他冷靜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回了家。
「阿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陸拾遠他媽狐疑地打量着自家兒子,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又很難從自家兒子那張面癱臉里看出什麼。
看到他媽,陸拾遠心裏那團化不掉寒刺骨的冰,稍稍裂了些。
那冰扎得他鑽心的疼。
讓他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麼。
可是看到他媽,提醒他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均是他今生沒法子擺脫的責任,他又稍稍冷靜了一點。
就那麼一點點。.
在他找到那張隨意扔在書桌上的名片后,又被凍了起來。
他收好了名片,從床下拿出塵封多年的箱子,在裏面拿出幾樣傢伙,塞到包里,對他媽留下一句:「有些事,回來拿點東西,下午你去接樂樂,我不回來吃飯。」
交待好了。
騎上小電驢,到了地方,撥了110報了警,說該地址懷疑有人集聚從事邪(諧)教行為,他身為熱心市民,搶先探個路,在接線員不贊同的勸說聲里,掛斷了電話。
團着心裏的那團刺骨的寒冰,需要熱血衝動的火焰來將它燃燒,陸拾遠一腳踹開了面前老舊建築的大門。
「踢館的來了——」
這句中二的台詞,獻給今天離世的小少東。
他若活着,一定會高聲呼喊:「陸哥!酷啊——」
這是一棟五層高,刷着□□漿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很時興的洋建築樓,看上去頗有年頭,卻依舊結實。
那扇兩邊對開的木門也很厚重。
所以此時在裏面的人,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這門會被人一腳踹開。
陸拾遠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裏面幾個穿着白大褂的人里,有兩個年輕男女,正好是之前敲過他家門,給他留下名片的兩人。
這些人,一看就是走秀才路線的,沒有一個能打的。
可他們從一開始被嚇到后,反應也很快,立刻有人按了警報鈴,並且各自散開去找掩體。
陸拾遠非萬不得已,不打女人。
於是陸拾遠三兩步躍過桌椅等障礙物,瞅准那天的男人,一手就揪着他衣領,將他揪得腳尖離地,面紅耳赤,另一手則握成拳狀,一拳搗出,帶着勁風,穩穩停在這人的眉心前。
「陳曉陽今天跳樓自殺,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話的人,都不會懷疑陸拾遠語氣里的痛苦和壓抑,哪怕陸拾遠表現得再冷靜。他的行為很衝動火爆,手卻很穩,不管是拎起一個一百六十多斤的成年男性,還是停在那人眉間成拳的手。
只有自製和緊繃,沒有任何抖動。
連他問話的時候,聲音也很平穩,沒有咆哮沒有怒吼更沒有哽咽。
可就是能讓人知道,此時他很痛苦。
那男人被人揪着衣領拔地而起,頸部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根本說不了話。
那天和他一起的女人卻站了出來,替他回答:「不是我們——」
她站起來的時候,肢體擺動有序,有很多小動作——陸拾遠留意到,不免被分了神,去思考她動作手勢的含義,前後大概兩秒不到的時間。
然後陸拾遠立刻就將頭擺向另一邊。
好幾個身着白襯衫黑褲子的人,摸到了女人面對着的另一邊,也就是陸拾遠的身後——
陸拾遠以一敵五,一過拳,他原本沉着的眼微眯了一下。
這不對,他認真起來,一個人撂倒幾個戰友不是難事,不管是力量訓練還是速度或技巧訓練,陸拾遠從來都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可這些人,身手絕對不普通!
橫臂一檔,痛得發麻,簡直是非人的力道……
「陸拾遠,十五歲父母離異,人生拐點……是他吧?」
「是……今天……出事了……」
臉上掛了彩,身上帶了傷的陸拾遠最終仍然是雙拳難敵多掌,被拴在了椅子上,麻木而被動地聽着身邊那群白大褂,閃閃縮縮地討論着他。
警察來了又很快走了,拋下了身為熱心市民報警的他。
哦,陸拾遠心裏有數了。原來這裏不是什麼諧教組織,竟然是不見光的重器機構。
女人臉上多了一分同情。
那男人得救后,滿臉不忿,不時搓搓被勒出紅痕的脖子。
「我說你們,講別人閑話的時候,難道都不背着人嗎?」
陸拾遠的聲音很冷,隱約帶着不屑,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挑釁着面前這堆白大褂。
閑話聲頓止。
有人將一張傳單,放到了陸拾遠面前。
是那個面帶同情的女人:「這裏不是醫院,我們不是醫生,也不打算把你當精神病哄騙,那天我們去找你,本來是想救人的,只是沒有想到你被盯上了卻沒有上當,他們的目標卻換成了陳曉陽。」
陸拾遠安靜地聽着。
他當然知道這些人不是醫生,愛穿白大褂的,除了醫生外,還有另一種人。
科學家,研究人員。
小少東不可能自行厭世,那麼就一定是出現了某種不可抗力,害了他。
如果不是鬼神,那就一定是科學。
總得挨一樣邊。
或者兩者皆是。
「陳曉陽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很抱歉。」女人說:「這個傳單上說的有一半是真的,幕後力量通過網路提供培訓,一定時間后,會將被培訓者送到另一個時空,進行穿越。穿越者在另一個時空,如果違反了規則,或是出現意外,在這個世界就會死亡。」
「你在逗我?」
「聽起來很荒誕,但這是真的,兩邊時空的時間不一樣,所以一般出事了,死者身邊的人也很難發現不對,死亡原因或表現為意外,或表現為情緒失控……」
「你說穿越就穿越?這就是你們研究的玩意?」
穿毛線的越!
陸拾遠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聽一個可能會很荒謬的故事,也被女人的話給激怒了。
穿越時空,這群看上去像是重器機構的研究人員,就準備用這樣的借口打發他?
他讀得書少,不懂科學,可也知道她說的並不科學。
另一個白大褂惱了:「不是我們說要穿越就穿越,恰恰相反,我們是在努力和那股力量在抗爭,在儘可能挽救更多人不陷進這種事情來!」
陸拾遠呼吸漸重。
近年來他在別人面前展現出來的,都是一個平和平淡的性子,不多話,不爭執,凡事三思四思甚至控制再控制后,才會表態去做。
可這不代表他是一個容易說服的人。
那個被他掐過脖子的男人,看到陸拾遠的態度后,像只鬥雞一樣扯着嗓門嚷嚷:「我們根本不用和他說那麼多,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如果不是這麼臭硬的話,今天這事可能就不會發生!」
他這番話,並不是在說服陸拾遠,而是在說服他的同事。
其他的白大褂先是一愣,然後有的點頭,有的沉默,只有那個女孩皺了眉——一開始陸拾遠並沒有認真看過她的模樣,細看后,這個女性白大褂其實十分年輕,大約只有二十齣頭。只是不管上次去他家敲門,還是現在一身白大褂,她都打扮得十分呆板老氣,遮蓋了她青嫩的樣貌。
「陸先生,我們真是沒有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