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風涼骨
「如若不然?」這時,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一位玉面高冠的青年男子迎面走來,身後跟着為他撐着傘的老管家。
「如若不然,侍郎大人要當如何啊?」男子面帶笑意,問道。
男子問完,極為有禮的沖王水井抱拳:「晚輩李韞峰,見過侍郎大人。」
他頭戴高冠,面容俊秀,王水井在那日李府設宴時見過此人,正是李槊的幼子李韞峰。
「自然是到大將軍面前說道說道,府里的下人如此不懂規矩。」王建瓴厲聲說道。
王水井拿手肘搗了搗兒子,示意他不要大聲叫嚷。
不曾想搗在兒子受傷的手臂上,疼的王建瓴呲牙咧嘴。
少女瞧見來人滿臉欣喜,不過並沒有說話。
王水井認為李韞峰是來主持公道的,而且一個下人而已,就算是自己兒子有錯在先,哪輪的到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動手打人。
於是,便將先前發生的說了一遍,從進府前刁難他們一行人,到剛才扇王建瓴,唯獨沒有說王建瓴手欠摸了少女的腰。
李韞峰看着少女,有些無奈,轉頭問少女:「是這樣嗎?」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嗯,不過是他先非禮我,我才扇他的!」
李韞峰聽聞眼神中閃過一絲寒芒,不過很快就被他掩蓋了下去。
於是轉頭看向他們父子二人,笑問:「王伯父為何避重就輕?」
王水井乾咳一聲,有些尷尬。
反倒是他的好大兒絲毫沒有羞愧感,怒斥道:「你這丫鬟,還真是牙尖嘴利,本公子什麼時候摸你了,休要胡謅!」
少女鄙夷的看着這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公子,提醒道:「我可沒說你摸我。」
王水井心思急轉,連忙出來打圓場,說道:「這是大將軍府,我兒怎麼可能這般不講禮數去非禮你。」他倒要看看這李韞峰是信他們,還是信你這個低賤的下人!
李韞峰細長的眼睛玲瓏剔透,嘴角收起笑意:「王伯父可能有所不知,舍妹從小受父親疼愛,養的性子是頑劣了些,但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最是清楚,她從不會撒謊。」
「先前在迎你們入府時,她對你們刁難,晚輩在這替她賠個不是,但是剛才令郎屢次出言侮辱舍妹,我且記下了,會連同令郎輕薄舍妹之事,一五一十的說給父親。」
說完,李韞峰一揮衣袖,鑽進少女的傘下,帶着少女轉身離去。
李韞峰的一段話猶如雨夜的驚雷在二人腦海炸響。他們愣在原地,遲遲邁不開步子,萬般沒有想到少女竟然是李槊的掌上明珠。
心中忍不住跳腳罵娘,你一個千金小姐大半夜不好好的呆在閨房裏,再說,你為何穿的這般樸素,來當引路小廝做什麼?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少女今夜休息的極早,被兄長拉起來只是簡單的套了衣裳,都不曾梳妝就出門了,她這才看起來衣着樸素,像是個下人。
王水井轉頭看向自己這個好兒子,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他後腦勺上。
嚇得身後兩女嬌軀後仰。
「你房中嬌妻美妾還不夠你摸的?你忍一忍能死嗎?混賬玩意,本就是是來賠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再惹事生非,偏要給老子搞出這麼一檔子事來。」
……
和李韞峰同撐一把傘的少女正是李秀婉。
她聽管家說有人深夜求見,說是王水井帶兒子來賠罪的,說是今日和楚權起了衝突。
然後,李韞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解釋,他聽說今日小桑被人扇了一巴掌,打人的是王建瓴養在香袖院的女人昭晨;楚權替小桑出頭扇了昭晨,於是和王建瓴起了衝突;王水井帶著兒子深夜造訪八成是知道楚權的真實身份了,怕父親為難他,所以來上門賠罪來的。
她聽后心中怒火中燒,小桑以前是在她院子裏做事的丫鬟,幾日前被挑選去小冬別院服侍楚權了;如今小桑被打了,她怎麼咽的下這口氣,而且如今楚權兄長昏迷可能也和他們有關係。
正所謂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於是她就想着戲弄一下幾人,好出出這口惡氣。
李韞峰剛給她解釋完就後悔了,當他發現李秀婉不在院子時,就知道這丫頭肯定去幹壞事了。
幸虧他趕到及時,才沒有讓她吃太大的虧。
李秀婉自己都沒想到會被王建瓴那個混賬輕薄了,不過,剛才三兄幫自己說話的樣子,有些霸氣耶!
李秀婉暗自竊喜,因為她個頭不高,又捨不得抬胳膊,所以傘舉得很低,一路上李韞峰只得彎着腰。
二人在雨中走的很慢。
後者實在受不了了,一把搶過油傘快步走在前面,留她獨自在雨中凌亂。
看着背影高大的兄長,李秀婉咬牙切齒。
「真是瞎了眼才覺得他霸氣!」李秀婉心中腹誹。
原本給王水井幾人引路的老管家快步上前,把傘撐在少女頭頂:「小姐,當心着涼。」
……
王水井一行遠遠吊在老管家和少女身後,終於磨磨蹭蹭的走到了小冬別院。
王建瓴謹記父親先前說的話,打死都不承認自己輕薄了李秀婉。
進到院子后,王水井看到幾道身影站在檐下,為首老人不怒自威,隔着幾十步,也讓他感到壓力,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重。
李槊負手而立,身後站着四人,一位是身形魁梧的漢子、一位面容白皙,身形纖瘦一身儒雅氣中年男子,還有兩人則是李韞峰和李秀婉。
老管家站在台階下,撐傘候在一旁。
八人行至院中,台階上幾人沒有側身請他們進屋的意思。
一行人站在雨中,對着台階上的老人行禮。
老人居高臨下,眼神冷冽,開門見山:「深夜來老夫這大將軍府做什麼,你這中書侍郎也不怕朝臣非議?」
王水井站在院中,訕訕一笑,他對李槊如此不講禮數,敢怒不敢言,說道:「犬子今日衝撞了楚權小將軍,下官特此備厚禮來賠罪。」
王水井連忙揮手,讓伸手四個家丁把抬着的兩個箱子放在台階下,揭開蓋子,滿滿的一箱黃金和一箱白銀。
「這是作甚?」李槊冷笑一聲,「如今朝廷行廉潔之風,皇帝陛下肅清腐木,你將這些真金白銀送來,少不了讓人遐想。」
王水井連忙擺手,解釋:「下官只有賠罪之意,絕無賄賂之想;還請大將軍笑納。」
他可不敢以此來求李槊在自己仕途上推波助瀾,甚至生怕李槊不收下;那樣的話,他可就要夜不能寐了。
「賠什麼罪,說到底,還是老夫那義子下手沒個輕重,打傷了你家公子,不應該是老夫登門謝罪才對嗎?」李槊冷哼一聲反問。
對裝傻充楞的李槊,王水井心中暗罵,還不是怕得罪你這老東西,怕你在朝廷里給自己使絆子。
連忙說:「不敢不敢。是犬子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楚權小將軍,楚權小將軍教訓的好,這逆子在家中下官也拿他實在沒辦法,此次讓他吃些苦頭也是好事,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哦,對了。」王水井似乎記起什麼,對着身後揮了揮手。
身後兩妙齡女子,蓮步輕移,撐傘上前,行禮道:
「小女子符杏,見過大將軍,見過各位公子小姐。」
「小女子碧桃,見過大將軍,見過各位公子小姐。」
李槊面露不悅。
倒是李文連忙扯了扯父親的衣角,說道:「這小冬院確實冷清了些,只有小桑和小竹兩個婢女,恐怕很難打理的過來,而且府里下人本就不多,很難再抽調人手過來,留下也好。」
李槊思量一二這才點點頭。
王水井見李槊點頭,心中大喜,只要李槊收下,不用挑明,他知道今日自己兒子和楚權的事是就此揭過了。
「怎麼不見楚權小將軍啊?」王水井問道。
「你還好……」李秀婉剛張嘴,就被李韞峰輕咳聲制止。
李秀婉恍然大悟。
李文笑了笑:「他啊,初來京城,大概是對這裏的風土人情喜歡的緊,也可能是貪戀京城的美酒,一時半刻忘了時間,都這個時候了還未回來。我們在這等他,要和他談論明日上早朝要注意的事宜。不過看這天氣,他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回不來了,正當我們也打算回房休息時,這不,王大人就來了。」
說話間,五人目光緊盯着王水井。
王水井聞言,恍然大悟的模樣,笑道:「原來如此,那改日一定要當面向楚權小將軍賠罪。」
說罷,王水井拱手打算告辭:「天色已經不早,我也就不打攪各位休息了。」
說著,轉身準備離開。
「慢着!」
王水井心中咯噔一聲,還是來了。
李翦雙手環胸,歪頭看着王建瓴,「聽說,你先前在花園輕浮至極,還羞辱、非禮我小妹?」
李翦此時如一頭生氣的老虎,眼神充滿殺意,這種眼神是只有在死人堆里爬過之後,才會有的眼神。
王建瓴雙腿顫抖,結結巴巴的道:「怎麼可能……我……我怎麼可能輕浮於李姑娘,不能聽信她的一面之詞。」
「你的意思是,秀婉拿自己的清白構陷於你?」李文冷聲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女子的名聲意味着什麼?」
「我……我……」
李翦冷哼一聲:「廢話就不必多說了,跪下道歉!否則,我打斷你另一條隔壁。」
王水井看向為首的老人,老人低垂眼目默不作聲。
內心苦笑,這李家一家子都護短,老的是如此,小的也是如此。
「爹……」王建瓴哭喪着臉,向父親求助。
王水井無奈嘆息一聲,無力的撇過頭去,沖他擺了擺手,愛莫能助。
王建瓴見到父親的表情,心中絕望,艱難的俯下身子,顫顫巍巍的跪在雨水中。
雨水中的雙手死死扣着青石地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