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是日晴朗,章窈在王府里待了好幾日,哪也沒去。
她是世子妃,旁人只需要派過去送禮就算了事,但府里姨娘卻不得不專門去一趟探望懷孕的主子。
柳姨娘特地去找了一趟文姨娘,讓她一同去給章窈賀喜。
文姨娘叫文淺,坐在屋子裏織布,她手一頓,點頭應了聲好。
她對蘇諦有恩,得蘇諦敬重,吃穿用度皆為上乘,伺候她的丫鬟都要比旁人多幾分傲氣。
倘若不是她性情低調,又沒得過真正的恩寵,恐怕都敢叫板到章窈那邊。
章窈有孕,前段時間一直沒什麼反應,但進宮一趟回來,許是多了幾分憂思,回府之後一直害喜厲害。
聽說妝發都不梳,只歇在屋裏。
文姨娘還以為現在去看章窈,會看到一個面容憔悴,吃睡不安的女人。
但章窈還是和從前一樣,抬起頭時,慵懶溫和,容顏不減。只是坐在羅漢榻上修剪花枝,便如同一幅畫。
她修長手指輕捏花|莖,微垂着眸。
貼身丫鬟手裏捧一個方正的匣子,在她跟前低聲稟報着什麼。
文姨娘瞧着那個匣子,心裏正覺得有些眼熟,章窈就抬了頭,發現丫鬟領着她們站在珠簾外。
丫鬟剛才來稟報,章窈沒當回事,給忘了。
她讓丫鬟把東西收起來,柳姨娘也順勢走上前道:「丫鬟聽曉姑娘說世子妃不太舒服,正巧我有罐解饞的腌酸梅,世子妃以後要是不舒服了,可以吃兩顆。」
文姨娘讀過幾天書,身上有些書卷氣,長得白皙康健。
她安安靜靜站着,低着頭道:「我來得匆忙,不曾備禮,等以後織好了布,再給世子妃送過來。」
章窈慢慢放下手裏剪子,她掃過一眼文姨娘,手放在腿上,似乎在笑。
但沒人敢細看,章窈可惜道:「可惜世子今早上出了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回,要不然人多,還能多幾分人氣。」
世子不喜歡人多打擾,所以王妃給他新建了這間新院。
但世子妃喜歡煙火氣。
連對世子有男女之情的馮曉曉都能得章窈寵愛,旁人不得罪她,她也不會主動找麻煩。
文姨娘頭低着,再了解不過。
柳姨娘突然發現柳柳不在這邊,心下有疑,問道:「姐姐伺候世子妃可還好?她從前沒在貴人身邊待過,做事怕是笨手笨腳,不如讓她回我那。」
下邊人端來熱湯,貼身丫鬟走過來,接過端給章窈,替章窈回了話,道:「柳柳伺候不上心,打碎了世子從前給世子妃送的玉凈瓶,世子不悅,她被罰去掃庭院,要不是世子妃替她說話,以後哪都待不下去。」
柳姨娘訥訥,倘若是章窈罰的,她還能求求情,倘若把蘇諦都惹得不悅,便是誰也不能去說的。
章窈只緩緩喝口湯,看向一旁文姨娘,「文姨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適?」
文姨娘被章窈突然一問,心驟然一緊,不知道章窈為什麼突然問上她。
她只冷靜下來,捏着帕子輕聲道:「稟世子妃,是從前的一些老毛病犯了,加上那段時間時冷時熱,合在一起,就起不來床。」
她很少出現在章窈面前,章窈亦很少過問她的事,兩人不常有往來。
最近唯一的交集,是上次丫鬟說來找世子時,碰上了回來的世子妃。
文姨娘身後丫鬟頗為自傲,道:「世子當年得罪章家,沒人敢去救,文姨娘為救世子,省吃儉用湊出筆錢,連自己病了都捨不得找大夫,長久不治,病根就是那時候種下的。」
章窈視線轉向這個丫鬟,是上回那個來請蘇諦去看文姨娘的。
現在有主子撐腰,她底氣似乎也足了幾分。
「倒是辛苦文姨娘,柳柳暫時走了,我身邊倒還缺個洗衣丫鬟,」章窈笑起來,「我瞧這個口才不錯,手腳也該麻利,明早上來一趟,會有人教她規矩。」
她沒問文姨娘的意見,徑直便讓人明早過來。
文姨娘捏着帕子的手指發白,沒說話。
丫鬟臉色變得慘白起來,知道來章窈這邊,不是那麼簡單的,立即跪下道:「是奴婢多嘴,世子妃恕罪。」
章窈手捏着勺子,頭也沒抬,道:「文姨娘,明早上我若是見不到這丫鬟蹤影,那就發賣了。」
*
蘇諦的兩位姨娘里,柳姨娘覺得自己有機會得蘇諦寵愛,常惹事。
文姨娘卻是不常出門,偶爾有新來的下人,甚至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她們來的這一趟,沒看到章窈孕期的狼狽,反倒惹一身麻煩。
文姨娘離開之時手是抖的,連走路都有些不穩,被門檻絆了一下,柳姨娘趕緊扶住了她。
王府里不管是小廝和丫鬟,對上章窈都得提上二十分的心思,誰都知道這位主子溫和好說話。
但觸及她的底線,吃苦受難,逃不過,誰都不是受虐狂,也沒那個體魄去賭。
章窈的貼身丫鬟扶章窈到床上,開口道:「當真是拿着雞毛當令箭,也不瞧瞧她當年什麼窮酸樣,省吃儉用能省下什麼東西?拿了不少補貼家裏還差不多。」
章窈按住額頭,輕嘆道:「世子敬重她,不得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話。待會兒去和柳柳說一聲,讓她不要做那些活,下個月再過來這邊。」
章窈那天回來后就歇了,柳柳就在她面前跪了許久,渾身發抖。
試藥之前她為章窈診過脈,只覺脈象怪,未曾深思,更沒想過那會是喜脈。
章窈只按住額頭,靠在榻上擺了擺手,從此之後她們再沒說過此事。
為蘇諦好的事章窈做得太多,可蘇諦喜歡上她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告不告訴他並沒有那麼要緊,只是這十幾年的爛攤子,不收拾不行。
但蘇諦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整座藥房的人換了大半。
好在他派人嚴加看管的,只有給章窈熬藥的丫鬟。
小帝君在仙界不慕名利,淡漠卻不冷漠,謙和又有度,喜清凈。
強大渾厚的神力擺在眼前,不是誰都打得過,除了章窈,也沒幾個去招惹。
情劫對他這種人本該平平淡淡,有一個相愛女子,平凡度過此生,油盡燈滅,勘破大道,修為大漲。
很可惜他明顯是被什麼絆住了。
柳姨娘愛拉着文姨娘出來看章窈的熱鬧,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有文姨娘在,蘇諦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罰她們,章窈也不會。
但前提是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沒把章窈得罪。
當年發生了什麼事,連管家都不大敢提,昭王妃和章窈的水火不容就源於此。
——兩個姨娘若都是安分的,章窈操的心至少也要少一半,偏偏一個愛爭,一個愛搶。
章窈是第一次懷孕,花了許久功夫才接受這個事實,至於她們兩個,又該想七想八。
她看向那個放在妝奩上的匣子,道:「先把東西收着,明天抽空送去章府,不能讓世子發現。」
剛才王妃那裏來了人,給章窈送了今年府里新茶。
領頭的那個丫鬟大概和蘇宣廷有交情,順路替他送了一個信物。
是章窈十三歲那年在詩會上,送蘇宣廷的定情信物,連帶匣子。
蘇宣廷打着什麼念頭,章窈不知道。
但蘇諦認識這東西。
當年夫子辦的詩會上,蘇諦對上章窈,她就是小贏他兩句,所以才得了這個玉冠。
但丫鬟還沒來得及藏,不久后就有人匆匆來稟報章窈,說世子回來路上遇到文姨娘,文姨娘紅着眼眶說了今天的事,向世子求回那個丫鬟。
世子最後答應了。
章窈靠在床上,輕嘆道:「知道了。」
馮曉曉在蘇諦那裏得寵,文姨娘在蘇諦面前得敬重,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後,這兩個人對上,他會偏向誰。
可惜沒有這個可能,章窈只會留給他選馮曉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