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驚夢

陸念芙抱着那紅木匣子，穿過霽月軒的垂花門時還有幾分恍惚。

青芽迎了出來：「姑娘，小五子剛剛過來，說馬車已經重新清洗乾淨，但這把刀不知該如何處理。」

刀未入鞘，刀鋒在陽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古樸沉靜的模樣與昨夜刺入易琨心口時的冷厲截然不同。陸念芙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卻被青芽避開：「這刀利得很，姑娘小心傷了手。」

「行叭，這是顧捕頭的刀？」

「嗯，您瞧要怎麼處理？」

這可是個在金大腿面前刷好感的機會，陸念芙自然不能錯過：「你備上兩瓶好葯，一塊兒給他送去。」

「可奴婢也不知道顧捕頭的家住哪兒啊。」

陸念芙斜了她一眼：「你一天天的哪有八卦往哪兒鑽，還能打聽不出來他的住處？」

青芽：「......姑娘不一起去嗎？」

纖白的玉手輕輕摩挲着紅木匣子，她沒心情。

青苗從裏間轉出來：「姑娘眼下一片烏青，定是昨夜受了驚嚇沒睡好，午間可得好好補眠才成。姑娘，床已經鋪好了。」

青芽道：「我的意思是讓姑娘睡醒了再一起去。」

陸念芙莞爾：「那等我睡醒再說吧，你先去掃聽掃聽，顧捕頭家住何處。」

「好嘞。」

侍候着陸念芙躺下，兩個丫頭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紅木的匣子擺在床邊，陸念芙時不時地掃看一眼，漸漸地沉入夢鄉。

夢中的她只有五歲，身着羅衣錦服，發間繫着金鈴鐺，與另一個小女孩綁在一起，那是她的庶妹曾未央。

雖然形容狼狽，小小的她卻半點不見害怕：「聽到了嗎？我娘來了，她很快就會把我救出去的。」

曾未央神色凄惶：「那我姨娘呢？」

「這種大事，哪有姨娘出場的份兒，你就等着被發賣吧。」世人總說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但在同一個家族裏，嫡庶間卻永遠界線分明，甚至不死不休，能維持的也僅有那面上的一點和平假象而已。

但才五歲的陸念芙顯然還沒學會隱藏真實的情緒。

那些土匪說了，只能贖一個，來者是她親娘，誰是棄子已不言而喻。小小的人兒信誓旦旦，可最終，平西伯夫人的選擇卻是曾未央。

那一瞬的驚詫彷徨在夢中重現，陸念芙大叫一聲，驚坐而起，冷汗已濕透背脊。

博山爐里水沉香裊裊升騰，青芽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姑娘，你怎麼了？」

陸念芙撫着沉重的腦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無事，做了個噩夢而已。」

青芽端來一杯清茶，帳子一撩，滿頭大汗的姑娘便映入她的眼帘，視線往下，汗水甚至已透濕了白色的中衣，頓時大驚失色：「姑娘，您夢到什麼了，嚇成這樣？」

「沒什麼，讓人備水吧，我要沐浴。」

蒸騰的熱氣給陸念芙蒼白的臉色渡上紅暈，陸潮生進來的時候自然看不出她的不適。他遞過來一本帖子：「芙兒，雖說是你救了顧捕頭，但畢竟沒他你就進不了城，爹爹想了想，這恩還是要還的，我已備好薄禮，不若你親自給他送去，順便道個謝？」

陸念芙翻了翻，奇道：「道謝女兒沒意見，但這三天後請他上門做客是個什麼意思？」

「染坊要交到你手上，自然不能悄無聲息的。爹擬了名單，三天後大宴賓朋，也讓他們做個見證，日後你便是染坊的做主之人了。」

陸念芙愣住。

前世陸潮生猝死，府中隨之大亂，哪有後來這些事兒？

她呼出一口濁氣，心神放鬆了許多。她是女子，哪怕陸飛還小，哪怕她再三強調，等陸飛長大會將染坊歸還，也還是會有各種聲音質疑她謀奪弟弟的家產。

可若由爹親口在賓客面前宣佈就不一樣了。

至少她名正言順，有了這個，日後行事自然便宜許多。便是李氏不甘想作妖，府上的下人也得多多惦量，這府上到底誰作主。

陸念芙忍不住紅了眼眶：「謝謝爹。」

「傻閨女，爹這是把一整個家的重擔都壓你肩膀上了呢，要謝也該是爹謝你才對啊。」

父女倆感性一把，陸念芙便和青芽帶着禮物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