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三樂章：進行曲（Ⅴ）
雨點用力擊打着鋼鐵車身，發出括噪的聲響，將她從短暫的眩暈之中喚醒。
“吉爾，沒事吧？”眯着眼睛，一片昏昏沉沉之中，有人輕聲喊着她的名字。
“V？”她揉了揉腦袋，向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
大雨乘坐着斜風，彼此推搡着，拚命地想要從車窗打開的一絲縫隙中鑽進來。
V點着一根香煙，靠坐在車椅上，微微張口，緩緩吐出一圈迷濛的雲霧。
“剛剛發生了什麼？”吉爾晃了晃腦袋，即使有V的提前預警，她也及時做好了防護動作，最後還是被爆炸的猛烈衝擊波震暈了過去。
“歡迎來到夜之城……吉爾。”V輕聲呢喃着，一呼一吸之間，便是吞雲吐霧。
“一天連着幾次爆炸，比我想像中的情況還要糟糕……”吉爾嘆了口氣，整個人癱坐在座椅上，自覺以後的人生將要籠罩在一片看不見光亮的純粹黑暗之中了。
“哈，放輕鬆……”V揉了揉吉爾的紫色長發，作為簡單的安慰。
“總感覺你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吉爾瞅了眼V手中不停燃燒的星火，輕聲詢問道。
“就這你昏過去的時候，我親眼目睹了一場悲劇的謝幕……”V搖了搖頭，把手中還燃燒着的點點煙火隨意地扔到了窗外洶湧的風雨之中。
那火苗掙扎了幾下，最終熄滅了。
◎
“亥姬！”
他反覆呼喊着那個倚窗而坐的身影。
那個暴力而孤單的女人，一如既往地沒有立即理會他。
“回去吧？”穆林撓了撓腦袋，“外面雨好像小了一點……我聯繫到司機了，可以送我們各回各家。
亥姬嘆了口氣，意識從無垠的虛空之中緩緩歸來。
“亥姬……”
這是他第四次或是第五次喊她的名了，具體的次數有些記不清了。
“閉嘴，穆林。”亥姬凝望着窗外，輕聲說了一句。
於是耳邊反覆回蕩的嘈雜喧鬧消失了。
“明天幫我請個假吧……有事，不去上班了。”她又補充了一句。
像是往風平浪靜的湖泊中投下一粒石子，濺起了層層綿延的漣漪。
穆林的嘴巴又開始靈活地運動起來。
“明天？為什麼？約會？購物？能帶我一個嗎？我有裝過力量義體……”
“閉嘴。”她無奈地又說了一句，原本心中鬱悶的情緒不知不覺地逸散了些許，“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
“艾薩克？”穆林下意識地接話，隨即反應過來，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嗯。”亥姬應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他。
穆林欲言又止地張合著嘴巴。
最終，他只是默默注視着亥姬愈發孤寂的清冷背影，沒有再去打攪。
◎
“要睡覺了嗎？”
雅威望着希怛披散着浴巾的身影，輕聲問了句。
“哼哼，今晚我要和好姐妹睡一起……”希怛腳尖踮着，身子朝着左右一搖一擺地晃了晃。
“很高興？”
“你不覺得她漸漸變得合群了嗎？”希怛蹦跳着湊到了男友耳邊，壓低着嗓音說著悄悄話。
浴室里，露西一邊洗着澡，一邊哼着輕柔的旋律。
劃過肌膚的水珠與窗外墜落的雨滴聲混在了一起，一同合唱。
“嗯。”他應了一聲，拿來乾淨的毛巾，溫柔地捲起女友濕潤的發。
指尖隔着毛巾輕輕用力，一點點地輕柔按壓那宛若清涼月光的銀髮。
“辛苦你了，小天使。”雅威輕輕說著，放下毛巾，從桌上拿來吹風機。
溫暖的風聲響起來了，希怛舒服地眯起眼睛，靜靜地享受這溫馨的時刻。
直到髮絲上只殘留一點點微涼的濕意，他才趕走那道溫熱的風，緊緊地抱住渾身變得酥軟的她。
浴室里的水滴也正好停止了墜落，一頭絢麗色彩的短髮裹着朦朧的水霧，披掛着浴巾緩緩走了出來。
希怛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舉着雙手，遮住了雅威的雙眼。
“你們是在演什麼喜劇嗎？”露西走出浴室，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以一種滑稽的姿勢坐在一起，有些好笑地問道。
“雅威說眼睛痛，讓我幫他揉一揉……”希怛皺着鼻子，一本正經地說著一戳就破的謊話。
“我裏面穿了衣服的……”嘴角銜着動人的笑意，露西挑了挑眉毛，把披在身上的浴巾扔到了門口的衣簍里。
“有魚上鉤了。”雅威閉着眼睛，下巴在某人的頭頂蹭了蹭，輕輕補充了一句。
“我不管……”希怛瞥了一眼露西的穿着，才緩緩放下遮擋男友視線的小爪子。
“不管什麼？”露西拿起桌上還溫熱的吹風機，吹起了頭髮。
“沒什麼……”希怛剛剛鼓起的嘴巴又變得乾癟了下去。
“我可以睜眼了嗎？”雅威問了一句。
“可以……可以……”希怛裝作不耐地說了一句，腦袋靠着男友的胸膛，整個人縮着，坐在他暖和的懷裏。
“提前警告你，不準嘲笑我的衣服。”露西淡淡說了句，光從語調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雅威一點點睜開雙眼，瞅見露西的衣着，差點笑出聲來。
“這是你自己的……還是希怛的？”他繃著嘴角，感覺臉上的肌肉都憋得有些僵硬了。
“我自己的……”露西低頭看了看自己毛絨絨的睡衣，“有問題嗎？”
“沒有……”雅威一本正經地搖頭，“我已經考慮給希怛也買一件了……”
“眼光不錯。”露西點了點頭，沒有再理會他們兩人的反應，一搖一擺地走到了卧室的床上。
“這是什麼？露西兔？”餘光瞧見露西已經躺下了，雅威才壓低着嗓音，詢問懷中的女孩。
“嘻嘻，我前幾天推薦給她的，可愛吧。”
“嗯嗯嗯……”雅威敷衍地點了點頭，換來女友惱羞成怒地毆打。
“明天有事情嗎？”
一陣玩鬧之後，希怛喘着氣，趴在雅威的胸口，輕聲問着。
“應該沒事吧？我也不清楚。怎麼了？”
“剛剛葛洛麗婭發來訊息，你瞧。”希怛從胸口掏出一個手機，遞到雅威眼前。
“學校要開家長會？”雅威反問了一句。
“嗯，你繼續看，”希怛往下划拉着訊息，“她還說明天要參加一場工作性質的葬禮，時間衝突了，要拜託我們代為出席。”
“意思是讓我們去參加葬禮？工作性質的葬禮是什麼意思？”
“唉……”希怛嘆了口氣，“就是走個形式，為一個死去的素不相識的同事說幾句漂亮話，要是能擠幾滴眼淚出來就更好了……”
“真有夜之城的風格……”雅威揉了揉希怛垂落的腦袋，“去就去唄，也就一會兒的工夫。”
“這下說不定能現場聽到《降b小調第二鋼琴奏鳴曲》的第三樂章了……”希怛皺着眉毛，說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