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第十日

“有一道傾斜的陽光

在冬日午後，壓了下來

沉重的，如同教堂的樂曲

那天國的傷痛

虔誠地跟隨其後

外傷無處尋覓

內里卻已不同

在真義隱居之所

體會那無人能解的，絕望印記

王的苦楚

蒞臨於四周天地

當它到來，山河靜聽

陰影也要斂聲屏息

當它離去，遙遠的

像是死神兜帽下的面孔

模糊不清”

注①

2074年，1月21日

露西來到夜之城的第十天。

明明只是短暫的十天光陰，卻比往日獨自一人逃亡的漫長歲月來得還要綿延許多。

或許是因為結識了有趣朋友並且不再流離的緣故。

低着頭，她現在更習慣於用餘光去觀察身邊的銀髮女孩和俊朗男人。

托他們的福，那數十道糾纏不清的舊日亡魂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擾她清夢了。

過去從不離手的香煙，現在也已經在衣服口袋裏擱置了許久。

“這樣就足夠了……”露西在心底對着自己低語。

不知何時，她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和希怛與雅威之間隔了一段短暫的距離。

“露西？快來啦！”

清脆的嗓音在耳畔響起，銀髮的精靈蹦跳着，緊緊攥住了她有些泛涼的掌心。

神遊的意識尚未回歸，肉體便已經做出了回應。

“穿高跟鞋還這麼活蹦亂跳的，不怕崴腳啊？”她下意識地用清冷的嗓音吐槽着，成功地見到了希怛臉上浮現的淡淡羞意。

雅威站在一旁，笑着觀望她們互動，看來也已經收拾好了心情。

露西看着他們倆，嘴角也揚起笑意。

淺淺的，像是頭頂那正在一點點消失不見的晚霞。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呀？”趁着雅威把車開過來的工夫，希怛邁着靈動的步伐，慢慢接近露西的身邊，猛地一伸手，摟住了她的胳膊。

“我覺得你們很有趣，一直都很有趣……”露西輕揉女孩那一頭令人羨慕的皎潔銀髮，低聲說著。

就像五天前，在來生夜總會的吧枱剛見着他們一樣。

台下的觀眾主動接受了台上主角的邀請，站在了聚光燈下，一同演繹着那喜悅的琉璃色彩。

“所以說文藝青年都是這樣的嗎？”希怛用手指在露西腰間小小戳了一下。

“都是什麼樣？”露西瞥了一眼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一邊接着話茬，一邊手指靈活地進行回擊。

“多愁善……呀！別撓我……我怕癢……”希怛話說到一半，就被露西的反擊戳到了弱點。

“先上車吧，太陽落山了，氣溫下降的很快……”雅威嫻熟地把汽車停靠到她們面前，輕飄飄的，沒有揚起一絲塵埃。

“來啦～”希怛應了一句，拉着露西一起坐在了汽車後排。

“你朋友說晚上在哪裏吃來着？”露西問了一句。

“市中心……”希怛把高跟鞋甩在腳邊，懶洋洋地躺在座椅的包裹之中。

露西點了點頭，也學着希怛的樣子，脫下高跟鞋，放倒車椅，舒舒服服地躺下。

◎

“吉爾，你之前吃過火鍋嗎？”V放下電話，才想起來這茬。

“哼，這會兒才想起來？”吉爾無奈地搖了搖頭，“放心吧，我大學的時候也和朋友偶爾出去吃過幾趟，雖然肯定沒有夜之城市中心的那種火鍋店來的高檔就是了……”

V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來過量的飲酒對她來說也不是全無影響。

“喂，你那裏有合適的衣服嗎？”吉爾翹着腳尖，坐在椅子上，輕輕踢了V的小腿一下，“昨天不小心吐身上了……今天上午天氣也陰沉沉的，估計這會兒衣服也沒幹……”

“你多大尺碼？”V點了點頭，轉身往不遠處的衣櫃走去。

“反正比你小……”吉爾幽怨地說了一句，順手撿起煙灰缸上夾着的大半截正在靜默燃燒的香煙，叼在了嘴邊。

“看在你老實承認自己不如我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你偷我煙了……”V捧着一踏衣服，丟在了床上，“喏，需要我迴避一下嗎？”

“我反正不在意……”吉爾搖晃着腦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對了，先把煙放下，別等會兒給我屋子點着了……”V趁着吉爾不注意，一把搶走了她嘴中含着的香煙。

“嗯嗯嗯……”吉爾敷衍地點點頭，乾脆利落地把身上的衣服丟到腳邊。

◎

“這不就是我們上次去的那家中國餐館嗎？看起來煥然一新的樣子，完全看不出經歷過爆炸的痕迹……”希怛下了車，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和雅威來過一次。

“爆炸？”露西跟在她後面下了車。

“哦……就是18號那天，吃到一半進來了幾個機械人劫匪……”雅威一邊回答着露西的困惑，一邊偷懶地用隨手編寫的程序指揮着車輛自己找到停車位。

反正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路人注意不到這輛老舊的破車居然在無人駕駛。

“你們沒事吧？”露西下意識地關心了一句。

“有雅威在……當然沒事嘍……”希怛笑嘻嘻地回答，牽着露西的手往餐館裏走去。

今晚的月消失在漆黑之中，沒有露面。

呼嘯的寒風愈發凜冽。

街上的人群都收縮着腦袋，用或是厚實或是輕薄的衣裳裹住身體，生怕被那些殘忍的風之妖精戲謔地刮下一層層血肉。

雅威看着她們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白霧才剛剛浮現，就被狂風沖淡了。

“雅威？”希怛回頭，對着他傻乎乎地揮舞着手。

“來了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幾步，彼此的間隔便又重新歸零。

跟着服務員的引導選了個靠窗的座位，露西拉着椅子，和希怛坐在一起。

“又要降溫了。”雅威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之後，才緩緩落座。

“真希望下雪……”露西扭頭看着窗外闌珊的夜色，輕聲說道。

“露西喜歡下雪嗎？”希怛接過男友遞過來的兩杯熱茶，一邊把其中的一杯遞給露西，一邊好奇地問着。

“以前可沒閑心欣賞雪景……”露西道了聲謝，接過蒸騰着熱氣的茶水，淺淺地抿了一口。

過去自顧自地埋頭逃亡了許久，以至於忽略了那些擦肩而過的四季風光。

“所以現在要好好享受，不是嗎？”希怛低垂下眼眸，嘴角銜着溫柔的弧度。

“嗯……”

注①原詩《There’sacertainSlantoflight》ByEmilyDicki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