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十三:一十
房間亮着燈,一隻屏幕碎裂的手機仰面躺在地上,虛掩的房門後面不時傳來一陣夾雜着哽咽的爭吵聲。
“殺了你!”
許偉猛地推開房門,看到賈虎正高舉着一把尖銳的金屬摺疊刀對着一旁的齊夢美。
齊夢美眉眼之間滿是怒容,嘴角不住地顫抖着,手臂上一條淡淡的血痕,正往外滲着血。
賈虎淌着鼻血,渾身篩糠一樣,臉頰上還有一個紅腫的巴掌印,領口處也被撕開了一大片,胸前點點滴滴沾滿了血跡,見有人闖入,賈虎眼中一慌,突然攥着刀朝齊夢美刺去,許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劈手把刀奪了過去。
“怎麼了這是?”
霍棪和馮大福先後趕到,見到屋子裏的情形,馮大福慌慌張張的擠了進來,看着許偉問道:“許警官,這是怎麼了?這孩子怎麼了?”
邵一凡不動聲色的站在齊夢美身邊,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小姐姐,要不先給孩子處理一下,擦擦臉上的血。”
齊夢美恨恨的瞪了賈虎一眼,默不作聲的轉向洗手間濕了一條毛巾,邵一凡點點頭,接過毛巾說道:“來吧,擦擦再說,有什麼委屈跟叔叔說。”
看到許偉抓在手裏的摺疊刀,霍棪眼睛一翻,突然在邵一凡肩頭拍了一把,問道:“這不是你的刀嗎?上午拍視頻的時候還看你在樹林裏挖過蘑菇。”
邵一凡回頭,眼神一亮,驚奇道:“還真是我的刀,你在哪兒撿的?”
賈虎硬着脖子,偏過頭掃了一眼邵一凡,沒好氣的說道:“你管我在哪兒撿的。”
許偉捏着刀看了看,胡桃木色的刀柄,大馬士革花紋的刀鋒,刀柄處還纏了一段皮繩,看上去價值不低。
“許警官,孟嘉肚子上……?”
馮大福一開口,眾人的臉色全都變了一下,邵一凡回頭看了看馮大福,嘴角微微挑起,冷聲道:“刀是我的,我不否認。
上午我確實在樹林裏挖了幾朵蘑菇,也遇到了霍棪他們,來之聽老闆說山裏有野生的兔子,我看過一些做陷阱的教程,就想自己試試,這一點我想馮老闆可以作證,而且我手機里也有聊天記錄。
後來等我做完陷阱回到房間,發現隨身的刀忘了拿,等我再去找,就沒有了,你們要是不信,把我跟賈虎分開,單獨問話。”
“孟嘉身上的傷跟這把刀無關。”許偉托着刀輕輕掂量了一下,說道:“如果是這把刀,傷口應該會更大。”
“上午我去了11號房附近,也是想看看之前預訂的那間房周圍怎麼樣。”邵一凡扭頭看了一眼蹲在外面的黑色拉布拉多犬,說道:“刀應該也是在那個時候遺落的,賈虎,這把刀你是在哪裏看到的,能說說嗎?”
“沿着河邊的草叢裏。”賈虎伸手指了一個方向,說道:“就在那邊。”
許偉點了點頭,賈虎手指的方向,是小河的南端,沿着河邊向南,確實是11號房的方向,出了11號房外圍的籬笆花牆就是成片的山林地帶了。
“好了,咱們自己現在不能亂。”霍棪拍了拍邵一凡,說道:“刀的問題弄清楚了,孩子是怎麼回事,老遠就聽見喊打喊殺的,怎麼臉都腫了?”
賈虎怏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齊夢美說道:“誰讓她摔我平板。”
“再怎麼她也是你媽。”馮大福嘆了口氣,看着被許偉抓在手裏的刀說道:“你才多大,就敢拿着刀殺人,還殺你媽,你學校是這麼教的嗎?”
“跟你有一毛錢關係嗎?”賈虎撇了撇嘴,
白了馮大福一眼,語氣一軟,噘着嘴說道:“我又不是真殺,她要是不摔我平板,我肯定不會生氣,昨天我還聽她的話了,我……。”
“好了。”齊夢美重重嘆了口氣,輕輕拉下衣袖,擋住了手臂上的血痕,隨後扯了扯胸前的衣服,平淡的說道:“給你們大家添麻煩了,賈虎,摔了你的平板媽媽會賠給你,你答應媽媽的必須也要做到。”
賈虎低着頭用眼睛瞟了一眼齊夢美,不大情願的應了一聲,拉着聲音說道:“知道了。”
“刀我先拿着。”許偉順手把刀揣了起來,看向眾人:“都散了吧,馮大福你留一會兒,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的。”
齊夢美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們沒事,放心吧。”
賈虎跳下椅子,從床上翻了過去,撿起地上的平板晃了晃,低着頭說道:“對不起,我不會亂髮脾氣了。”
霍棪咂了咂嘴,轉身走了出去,撿起摔在地上的手機,輕輕放在桌邊:“那我先回去了。”
許偉抬手揮了一下,朝齊夢美看了兩眼,又朝着坐在床上的賈虎看了看,說道:“去2號房。”
見許偉扭頭就走,邵一凡連忙跟馮大福使了個眼色,隨即牽着狗跟了上去。
看着二人離去的身影,馮大福尷尬的笑了笑,向外退了幾步,說道:“賈虎,聽你媽的話啊,可別鬧了,餓了吧,叔叔給你們把飯菜拿過來啊。”
齊夢美抿着嘴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麻煩老闆了,謝謝你。”
“唉,客氣啥。”馮大福擺了擺手,突然嘆了口氣,說道:“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唉。”
齊夢美一言不發的低着頭,隔着衣服輕輕摩挲着自己的手臂,轉身從身後的包里翻出一盒煙,隨意倒了一根出來。
賈虎看了她一眼,輕哼一聲,戴上耳機倒在床上,嘴裏小聲嘟囔着:“就知道你戒不了,還不是一樣。”
齊夢美指尖一顫,扭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賈虎,拿起煙盒用力擰了兩下,丟進垃圾桶,又看了看手裏的煙,歪着頭划亮了一根火柴,藉著淡淡的煙霧,說道:“最後一根。”
“許警官,你說齊夢美她們會不會有事?”邵一凡邊走邊說,時不時轉過頭朝7號房的位置看一眼,臉上的神情不住的變幻着。
許偉突然停在月亮門下,面色一沉,望着通往2號房的青瓦小路,說道:“其實我更擔心陳默。”
“陳默?”邵一凡看了許偉一眼,瞬間明白了他話里的含義,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剛才的動靜他不可能完全聽不到,可是到現在也沒見他出來過,不合常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凝重。
“走吧。”
許偉似乎不願多說什麼,擺了擺手,迎着2號房走去,邵一凡把路虎叫到身邊,輕輕拍了幾下,快步繞過面前的月亮門,邊走邊看。
到了2號房,邵一凡抬手在門上敲了兩下,見裏面沒有回應,隨即走到一旁,隔着窗帘的縫隙往裏面望去。
許偉四處看了看,抓着門把手輕輕晃了一下,掏出從馮大福那裏拿到的備用鑰匙插進鎖孔,向外一扭,推門走了進去。
一樓又陰又冷,沙發和床面平整的像是幾個月沒有住人的樣子,旁邊的玻璃茶几上擺着一盆已經有些泛黃的迷你松樹,還有一本倒扣着的聖經。
許偉伸手貼着封皮上輕輕掃了一下,拇指順着書脊抄了進去,翻開一看,竟然是一種從來沒見過的文字,字裏行間穿插着一行紅色的筆跡:不可封了這書上的預言,因為日期近了。不義的,叫他仍舊不義;污穢的,叫他仍舊污穢;為義的,叫他仍舊為義;聖潔的,叫他仍舊聖潔。
“這是希伯來語聖經。”邵一凡湊過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應該是他用來尋找創作靈感的。”
許偉點了點頭,原樣放在茶几上,朝閣樓瞄了一下,邁步踩上原木色的樓梯。
邵一凡跟在後面走了幾步,見許偉的腳步突然加快,神色一變,匆匆追了上去,身旁的黑色拉布拉多犬猛的叫了兩聲,利箭一樣穿過兩人。
樓上設施非常簡單,也局促了很多,到處散落着寫滿塗鴉的紙張,一個男人穿着短袖蜷縮在地板上,臉上的表情既痛苦又猙獰,一隻手緊緊抓着一個茶色的小瓶子,一隻手握拳壓在身下。
許偉皺了皺眉,朝邵一凡看了一眼,低聲道:“陳默。”
邵一凡搖搖頭,嘴唇微微有些發抖:“許警官……”
許偉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一旁的黑狗,緩緩蹲下來,匆匆環視一周,伸出兩根指頭,按在陳默的脖子上。
邵一凡會意,連忙把狗繩重新套在路虎脖子上,示意它坐了下來,自己也跟着向一旁避了避。
“第三個了。”許偉說著,罵了一聲,緩緩站起身,朝四處打量着。
一張略顯凌亂的單人床,一張鋪着靠墊的搖椅,一張放着筆記本電腦的實木桌子,一把倒在地上的靠背椅子。
實木桌子和搖椅之間還有一個不大的小圓桌,桌子上擺着一塊切開的蛋糕,一把小刀斜着藏在盤子邊緣,隱約露出一部分修長的刀鋒。
“像是突發疾病。”
邵一凡歪着頭仔細打量着陳默的屍體,緩緩說道:“曾經我一個同事發生過類似的狀況,他手裏的應該是葯。”
許偉看了他一眼,俯下身把陳默手裏的茶色小瓶子摳了出來,倒出一粒葯看了看,隨即遞給了邵一凡:“維生素。”
邵一凡接過葯看了一眼,又放在鼻尖聞了聞,疑惑道:“怎麼是維生素?”
“裏面的葯可能被人換掉了。”許偉伸出一根手指在藥瓶內壁上摸了摸,放在鼻尖聞了一下,朝一旁的小圓桌走去。
桌子上的蛋糕應該自製的,不大,也沒有那麼的精美,原本應該是切了八塊,吃了三塊,餘下五塊還沒來得及吃,蛋糕旁邊除了有刀之外,還躺着一根燃燒過的蠟燭。
許偉扯出一張紙包着刀尖拿了起來,是一把大概15公分長的銀色金屬摺疊小刀,刀身修長狹窄,長度接近6公分,刀柄筆直渾圓,兩側均勻的分佈着箭頭狀的蝕印花紋。
“這是生日蛋糕吧?”邵一凡臉上的疑惑又濃了幾分。
“看樣子是。”許偉舉着小刀看了一會兒,小心合了起來,裹着紙卷了幾卷,說道:“先出去吧,有件事情我想要確認一下。”
邵一凡點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陳默,問道:“那他呢?”
“暫時不動,保留現場。”許偉想了想,伸手把桌上的茶色小瓶子也裝了起來,晃着手裏的刀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刺傷孟嘉的兇器就是它。”
邵一凡的眼神幾度變幻,彷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扭頭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詢問道:“你是說,有人殺了孟嘉,然後嫁禍給陳默?可是這人為什麼還要把陳默的葯換掉呢?”
許偉沉着臉,冷笑一聲道:“或許,應該去問問馮大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