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活
教堂的聲音幽幽回蕩,伊莎貝拉閉眼安靜的聆聽完,用右手三指按着眉心、兩肩再到眉心、胸口的順序在身上輕點,這才張開眼睛。
她握着短刀,又深深的看了哥哥一眼,皺了皺纖細的眉頭,這才張了張有些發白的嘴唇:“該洗漱了。”
說罷,她轉身從旁邊的櫥柜上拿上牙刷毛巾等物,又瞥了弗雷一眼,頓了頓身子,說道:“你最好洗個澡,你一身的抹布的味道。”
說完,她就踏着步子快步離開,黑色的馬尾隨着她的步子一跳一跳的。
“真的很臭嗎?”
“她剛才是不是笑了?”
弗雷下意識的撓了撓頭,側頭嗅了嗅自己的腋下,刺鼻又有些辣眼的味道潛入鼻腔,讓他難以忍受的濕潤了眼睛。
不受控制的彎腰乾嘔,幸好每天吃的東西很少,根本沒有東西可以吐出來,用力揮散了面前的異味,他抬起頭。
伊莎貝拉正站在大門旁,用無奈的眼神看着自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打開了房門,前往公用盥洗室。
“關愛弱智哥哥的眼神嗎這是?”
“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
弗雷站直了身子,揉了揉鼻子,那股難聞的味道還是讓他有些反胃,目送妹妹離開了房間,他趕忙轉身走進了房間裏,將擺放在桌子上的占星儀小心的拿了起來,走到了床邊。
雖然這東西很危險,但是與他的一個想法有關,目前還不能丟棄,只能先藏起來了。
心中默默道歉,他在床鋪下的書堆里清理出一個小空間,把占星儀小心的放好,然後用清理出的書重新填補上清理出的空洞,最後圍繞着床鋪轉了轉,確保看不見隱藏其中的物品,這才快步出了房間,拿起了門口櫥柜上的牙刷毛巾等物,向著大門走去。
“科恩,早上好。”
“早上好,弗雷。”
同多年相熟的領居問好,繞過他人擺放的臉盆,躲避堆積在走廊的各色物品,走進了寂靜的盥洗室,擁擠的人流偏偏在門口處空出一個大圈子,穿着馬甲,頭髮梳的整整齊齊,提着手杖的夏洛克先生站在圈子裏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的租客們,並且“隨機”挑選一位幸運兒提醒他應該交租了。
“早上好,夏洛克先生。”他微微避開對方揮舞手杖而舉起的手臂,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說話間,眼睛已經找到了先一步到來的伊莎貝拉。
“哦,親愛的小弗雷,或許你應該提醒你哥哥,一個體面的紳士不會等待催促才繳納房租的。”若是不看夏洛克先生面無表情的臉,任誰聽到這段話,都會誇獎說話的人是一個有教養的紳士。
“當然,夏洛克先生,我的兄長大概這周就回來了,我先代他向您問好。”弗雷左手端着臉盆,頂在胯上,右手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然後落在左胸口,膝蓋微彎,做出了一個有些蹩腳的貴族禮。
往日夏洛克先生將會愉快的指導面前這位落魄貴族之子,但是今天,一股難聞的氣息鑽進了他的鼻子裏,就像是發臭的鹹魚混雜着陳年的酸豆角,直擊嗅覺神經。
他的眉毛跳了跳,上身略微後仰了一些,帶着些猶豫、迷茫和心痛道:
“哦我親愛的大學生,我想起來……咳咳……我房間裏還有些物件沒有處理,請原諒我的唐突,咳咳……或許……或許你該洗個澡了。”
哪怕臉憋的通紅,腳上的皮鞋尖也已經指向了盥洗室的大門,夏洛克先生仍然舉着手杖,
右手貼於左胸前,微微躬身,完成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紳士禮,這才邁着快步離開了公用盥洗室。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壓抑的人群才猛的爆發出一聲小聲的歡呼,而後嘰嘰喳喳的聲音從盥洗室里傳出,間或夾雜着一兩聲高聲呼喊,來自找不到父母的孩童。
在人群讚賞的眼神中,弗雷還算強健的體魄擠到了伊莎貝拉身邊,隔開了旁邊試圖搭話的男性,用眼神回應伊莎貝拉讚許的目光,放好臉盆,在硬毛牙刷上撒上少的可憐的牙粉,一段記憶出現在腦海里。
製作牙刷的軟毛和製作牙粉的成分均來自一種野外最常見的生物針背豬,而即使是這樣普通常見的獸類,在受過專業訓練和持有良好裝備的前提下,也需要五個以上的成年男性才能制服。
這個世界真是危險啊。
自己雖然身手還算可以,但是這個世界最普通的怪物也能要了自己的命,必須儘快獲得自保能力。
還好,騎士血統給了自己參加騎士學院接觸超凡的機會,如果能成為神選者……
旁邊洗漱完的伊莎貝拉收好牙刷毛巾,一抬頭就看到了盯着牙刷發獃的哥哥,她的眼裏再次染上一抹無奈,嗓音甜美地說道:
“弗雷,該刷牙了,你肚子不餓嗎?我要回去準備早餐了,你的動作快些,再過不久你就要出發去大學了,我給你做早餐。”
說話間,她已經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一對徘徊等待的母女,又拍了拍哥哥的肩膀,這才向著盥洗室的大門走去。
在離開盥洗室前,她還在那帶着裂縫的公用梳洗鏡面前小小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扮,寶貝的扶了扶自己頭上的十歲生日禮物,一個帶着些許粉色的金屬頭箍,是十二歲的小弗雷在每天早晨為貴族同學帶早餐一點點積攢下來的。
“有些褪色了啊,也是那麼久了,都快忘記伊莎貝拉也是一個愛美的女孩了。”
弗雷想着,收回寵溺的目光,將嘴伸到水龍頭下,讓帶着些鐵鏽氣味的自來水沖走嘴中帶着些許苦澀的泡沫,在簡陋的工業體系下,用戶的口感還未被工業考慮。
突然,他又不受控制的沮喪,懊惱以及痛苦的想到:“可真正的弗雷早已死去,而我也只是個迷路的異鄉人,終究會離開她們。”
用水浸潤毛巾,遮擋住迷茫的臉,柔軟的羊毛織物帶走眼角的鹽分,等毛巾落進臉盆,鹽分溶解於水中,他的臉上已經重新佈滿堅定。
將髒水倒進洗漱池裏后,弗雷將牙刷毛巾放進洗凈的臉盆中,向著盥洗室外走去。
站在家門口,還沒推門就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料混雜蔬菜的氣味,弗雷笑了笑,推開了房門。
伊莎貝拉正帶着一個厚實的布手套,將裝滿熱湯的燉鍋從爐子上搬下,內里的余碳捲起點點火星,她又趕忙從旁邊提起茶壺,燒起熱水。
在水開之前,她摘下手上的手套,正要蹲下身子,打算從櫥櫃底層抽屜里拿出想要的東西時,一罐劣質茶葉茶葉出現在她面前,向上看去,一雙紅色瞳孔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看,看什麼!放了東西來吃飯。”
她慌忙的奪下面前的茶罐,轉過身從裏面寶貝的取出十幾片發黃茶葉,灑進水壺裏,假裝這是真正的茶飲。
當弗雷回到餐桌前時,伊莎貝拉已經在桌面上擺上了兩條黑麵包和兩碗素菜湯,端端正正坐着等待她愚蠢的哥哥了。
就着酸甜中有些許胡椒氣息的菜湯,弗雷消滅了一大根黑麥麵包。
沒有硬的牙齒咬不動,也沒有木屑的味道,雖然克里斯太太已經儘力將黑麥和麩質磨的精細了些,但還是不好吃,有一種讓牙齒髮酸的美味。
一邊用菜湯緩解牙齒的酸痛順便幫助下咽,一邊悄悄吐槽妹妹的菜湯做的太過清淡,雖然這樣,但虛弱的身體還是讓弗雷老實的吞下了每一滴菜湯,以此來填飽肚子。
過了幾分鐘,伊莎貝拉也吃完了,抿了抿帶有些菜湯的嘴唇,看向弗雷說道:
“家裏沒有麵包了,記得別買太多,大概五磅就夠了,太多了放不住。午餐你要自己解決哦,對了,記得買些針背豬肉和菠蘿,晚上我給你做菠蘿豬排,記得要瘦一些的,記得啊!”
你哥我又不是笨蛋……弗雷的嘴角勾了勾,微笑點頭:
“好的。”
關於溫斯頓王國的一磅,根據弗雷的記憶和陳星的記憶對比,大概等於過去生活的一斤左右,而一斤大概是兩根黑麥麵包的程度。
伊莎貝拉沒再多講,起身收拾一下,拿起自己縫製好的裝書用提包,將洗凈的飯盒和短刀放進裏面,準備出門。
今天是高等中學補習班上課的日子,她得要上滿整整一天的課。
而從這座公寓到康城市高等中學步行需要近一個小時,當然,城內有公共馬車,一次兩枚銅盧恩,而前往郊外要額外增加兩枚銅盧恩,但是只能在固定站點下車,伊莎貝拉覺得太過浪費,所以每天都是提前出門,自己走路過去。
推開大門,她頓了頓,轉過上半身道:
“記得,我回來之前,不要嘗試自己做飯。不要聽那些老闆說什麼肉便宜就買,菠蘿記得挑刺多的。對了,阿普大概要周日才能回來,別自己做飯。”
沒必要說兩遍吧,我的手藝真的這麼差嗎……他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回答道:“好,好,知道了妹妹大人。”
伊莎貝拉輕輕的跺了跺門檻,帶上了門。
與此同時,他在心中默念幾聲。
“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