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國色天香

第4章國色天香

這是明擺着瞧不起人,小樓卻也不生氣,溫溫柔柔地道:“姐姐若是不信,只消一試便知。”

她江小樓也曾是養在深閨里的好女兒,三歲習字,五歲學琴,痴迷古書與舞蹈,父親曾笑言江家閨秀若非從不拋頭露面定然名揚天下,可看看她如今被那些渣滓糟蹋成了什麼模樣?江小樓心頭翻江倒海的恨,全化為面上輕盈盈的笑,那一雙眼波流轉之間勾魂攝魄,威力十足,饒是金玉見慣風月,卻也不免被這柔如水波的眼睛撓得心頭癢了癢,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外頭有人大聲喧嘩。

金玉面色一變,率先起身推門出去:“外頭出了什麼事?”

嬌俏的婢女哭哭啼啼地迎上來:“不……不好了,今兒楊閣老擺宴,招了香蘭姑娘去彈曲,結果香蘭姐姐身子不適,推辭不去,楊閣老大發雷霆,說要掀了場子!”

尋常達官貴人金玉還不放在眼中,但這位楊閣老是三朝老臣,素來性子古怪,一旦發起火來誰都不顧,連當今聖上都要敬他三分,得罪了這樣的人,金玉也要惹麻煩,她眼皮子一跳,顧不得江小樓,施施然便走了出去。

包廂里楊閣老已經打翻了酒杯,吹鬍子瞪眼一派怒容,旁邊同行的客人也皆是面如寒霜。

金玉何等眼色,一進去連忙告罪:“閣老莫要生氣,是香蘭這丫頭不懂事,我立刻叫她來向您賠不是!”

楊閣老冷笑:“我在這裏擺酒設宴,又喝茶,又吃水果,又看風景,又吃夜宵,花了無數金銀,偏生連個李香蘭都請不來,你金玉還真是仗着有人撐腰橫得很啊!”

“閣老嚴重,給金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怠慢您,這就叫人去請香蘭來,我先賠罪三杯!”金玉面上堆滿笑容,舉手便去抬酒杯。

“不必了!”楊閣老聲音酷寒,面如冷霜,“咱們走!”

金玉面色一白,今天若是讓他一走,算是把人徹底得罪了,將來麻煩數不盡,她還來不及賠笑,卻聽見門外有一道聲音響起:“閣老息怒,香蘭來遲了!”

容顏嬌美的李香蘭如同一朵出岫的白雲飄進了門,端得是腰身款擺似楊柳,笑顏嬌麗如香花。可還沒等她發揮,楊閣老一隻茶杯蓋飛撲過去,將她打了個劈頭蓋臉,李香蘭素來被人捧慣了,何曾受到過這種氣,一時目瞪口呆,僵住了。

楊閣老拂袖便走,門外卻又來了一位纖腰美人,面上施着淡淡脂粉,容貌清麗脫俗,最令人動容的是那一雙美目,橫波流轉之間動人心魄。她婀娜多姿地走過來,給眾人行了一個禮。

眾人都是一怔。

江小樓已經笑道:“閣老,香蘭姐姐來遲可是有緣故的。”

楊閣老皺眉:“什麼緣故?”

江小樓聲音柔婉:“因為香蘭姐姐在看列女傳。”

眾人一愣,隨即哄堂大笑,青樓女子去看列女傳,瘋了不成?

李香蘭震驚地轉頭看着江小樓,藏着眼底十分的震怒,她完全沒覺得小樓為她解圍,全當作是羞辱。

楊閣老原本怒氣勃發,卻不免鬆緩了肩頭嗤笑:“荒謬之極,什麼列女傳,當真是母狗無禮!”

此言簡直羞辱到了極點,誰知江小樓答道:“若香蘭姐姐是母狗,您不正是公猴?”

此言一出,聞者無不傻呆住,待片刻后反應過來,不禁目瞪口呆,這小丫頭竟然敢辱罵當朝閣老,真是瘋了不成?!金玉正要厲聲呵斥,楊閣老已經暴跳如雷:“無禮的東西,竟敢出言不遜!”

江小樓微微含笑,語態平靜:“閣老位極人臣,權傾朝野,當然是公侯。”

楊閣老愣住,指着江小樓的手指半天都忘記收回來。

眾人恍然大悟,公侯諧音公猴,江小樓說的是公侯,而不是公猴。但若要與母狗相對應,怎麼聽怎麼是公猴,如此才思敏捷,又這般膽大妄為,偏生一張笑臉盈盈無辜的很,當真叫人拍案叫絕!

楊閣老素來自詡才高八斗,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唬住,當下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臉色忽青忽白,氣喘吁吁。

江小樓此言看似尋常,但往深里一想,則不難想到滿朝公侯不過只是公猴,冠冕堂皇不過只是沐猴而冠,真是鞭辟入裏,妙不可言,只是在場的人除了少數人根本想不到這一點,都在那邊忍笑。

金玉本以為楊閣老要發怒,可最終這老頭竟然氣哼哼地坐了下來,指着江小樓道:“今日就讓這丫頭作陪!”

李香蘭上前一步:“閣老!”

“滾遠一點!”楊閣老揮蒼蠅一般,李香蘭面色立刻變得煞白,一雙美目在小樓面上挖刀子一般剮了一眼,一甩袖子便走。

金玉轉念一想就明白其中奧妙,楊閣老乃是當世大才,性子古怪,卻又自詡十分愛才,你若是能在才華上令他折服,他又怎好當眾發怒,豈不是自打嘴巴?誰能想到一個臭脾氣的江小樓轉了心思后竟然是此等妙人,她的搖錢樹又要多一棵了!可轉念瞅見楊閣老一臉風雨欲來,她心頭頓時咯噔一下,今日一關,恐怕江小樓不好過!

江小樓彷彿看不懂金玉的眼色,面上帶着清雅笑容走到閣老身側坐下。楊閣老斜睨着她:“小丫頭年紀不大,口氣不小,看來是讀過不少詩文了?”

江小樓面不改色:“閣老謬讚,只是認得幾個字罷了。”

她何止讀過書,年少之時她琴棋書畫哪樣不通哪樣不精,若非如此秦思何至於將她當成最好的禮物送給紫衣侯。只是她不願意成為他人玩物,故意裝作文墨不通、技藝不精,入府後甚至連話都不肯多說半句,只肯做個木頭美人,存心想要失寵罷了,卻未曾想到不論她如何逃避,都逃不過為人魚肉的命運。

既如此,她又何必再逃?

江小樓的言談顯然讓楊閣老大為不滿,他見過的名門千金、青樓名妓等各色女子何止千百,卻無一人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他不由冷笑,指着旁邊一名青衣中年文士道:“你瞧瞧,他比我如何?”

文士連忙道:“閣老,我袁秀不過區區白衣,又怎能和您相比!”

他話說的輕鬆,可江小樓卻在入包廂前就知曉此人身份,他的確是白衣,卻是當今陛下身邊最為寵愛的詞臣。天子身邊的奴才都比地方大員要重三分,何況是得到皇帝青睞的白衣卿客?今日若江小樓回答楊閣老強,那就徹底得罪了袁秀。若回答袁秀強,反過來楊閣老也會發怒。怎麼說她都是錯……

楊閣老不過是在找一個發怒的契機,他要逼着江小樓出醜、認錯,挽回剛才的顏面。

一眾人等都盯着江小樓,金玉心頭一笑,強出頭就是這個下場,她可不會挽救江小樓,讓她知道教訓,將來就會乖乖聽話。

江小樓容色淡淡,長睫毛下的雙眸婉若秋水,瀲灧出攝人的柔情:“閣老,朝臣也;袁公,文人也。經綸朝政,侍君澤民,則袁公不及閣老;嘲風弄月,詞章華彩,則閣老不敢望袁公。”

楊閣老聽聞此言,足足有半刻的功夫都沒有說話。江小樓這個回答實在太妙了,袁秀是多情文人,自然擅長華麗的詞章,楊閣老是國家棟樑,自然立足朝堂、福澤萬民,再加上她言談巧妙,語氣婉轉,並不得罪袁秀,也將閣老架到高空不能下降,活生生叫他發不出火氣來。這樣的外交辭令,縱然他聽了怕也要青眼三分。

智者之間的較量,本就難分勝負,更不宜輕言對錯,別看這丫頭身份卑賤,楊閣老反倒越發不好與她計較。畢竟才倒是其次,關鍵是這份隨機應變、處變不驚的氣度,叫人心折啊!

江小樓又給楊閣老斟酒,始終笑容恬柔。她見識不俗,琴棋書畫詩酒茶無一不通、無一不曉,而且她這個人很有意思,任何一個枯燥的話題都能談的妙趣橫生、別有意趣,等到一盞酒喝完,楊閣老酒足飯飽,高高興興的告辭離去。

金玉迎上江小樓,臉上笑出一朵花來:“好!好!從今日起,你就升為一等,來人,還不替小樓準備閨房!”

“金玉姐,小樓這個名字用在這裏不妥,還是叫我桃夭吧。”江小樓和顏悅色地道。

金玉一怔,隨後撫掌大笑:“桃夭、桃夭,果然是個好名字!”

小樓是父親所取的名字,這等輕賤自己的人又怎配叫一聲呢?江小樓笑模笑樣,半點不露聲色。

一等的姑娘這樓里只有四個,全都是經過悉心調教的,江小樓一夜之間躍升一等,實在叫人難以想像,一時旁人無不投來羨慕嫉妒的眼神。金玉卻不理會,她抬舉江小樓不光為她的聰明頭腦和口齒伶俐,最關鍵的是剛才江小樓畫了一幅畫送給楊閣老。

畫上的蘭花栩栩如生,聞之竟然還有清香拂面,令人嘖嘖稱奇。閣老乃三朝老臣,討好了他,江小樓的前途光輝燦爛,她怎能不搶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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娼門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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