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歡心盡失
“她雖然喜歡裝高貴,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談吐又是風流別緻,連楊閣老都經常跟她清談……”李香蘭冷笑,面上閃過一絲得意,“等她真上癮的時候,還不是任由金玉姐揉搓。只不過”她轉頭看向姚珊瑚,杏目微睞:“還望妹妹多加小心,千萬別露出什麼破綻來,我費了那麼大力氣給你當墊腳石,你要成功才不枉費我的辛苦。”
李香蘭剛開始行動是孤身一人,並未告知金玉,但她很快發現江小樓的身材毫無變化,反而是對方身邊的小蝶一個勁兒的發胖,這時候姚珊瑚主動找上了門……剛開始她不明白姚珊瑚為何會來找她,後來才知道是金玉的授意,至於對方面前……自己早就已經暴露了卻還不自知。於是,她的毒辣索性順水推舟變成一個跳板,讓姚珊瑚攀上江小樓的跳板。
姚珊瑚勾起唇角笑,聲音卻故作委屈:“姐姐總是懷疑我,真當我是傻瓜么……桃夭聰明冷漠,我就是她唯一貼心的姐妹;桃夭記人恩典,我就是她最該還恩的對象……橫豎,她逃不出金玉姐的手心。”說完這話,她眉眼依舊含笑,眸子清澈得可以倒映出影子。
金玉很滿意,面上只是淡淡笑了笑,她在風月場上打滾多少年了,怎麼會不知道這丫頭的小把戲。橫豎做皮肉生意,只需要江小樓狠賺個一兩年,等她沒辦法賺錢再慢慢收拾掉。
姚珊瑚聰明、美麗、精明,是最好的棋子,而江小樓風頭太盛,得罪太多人了,金玉不會為了她一個人犯眾怒,更別提對方還反過來算計她,一個身有反骨的丫頭,最終留不得!
正在說話間,呂媽媽突然斂氣屏息地進來:“主子,後頭出大事了!”
金玉帶着呂媽媽先趕到了挽月樓,江小樓一張臉消瘦蒼白,秋水瀅眸閃動着不安,見到金玉進門連忙掩住自己的面孔,金玉卻已經吃驚地大叫起來:“哎呀,你臉上是怎麼回事?”
江小樓不得已放下袖子,只見到那張美麗面孔依舊,只是兩頰不知為何開始脫皮,一層一層分外明顯,金玉連忙上去仔細一瞧,頓時呼吸一窒:“到底怎麼了?”
小蝶哭喪着臉:“老闆娘,奴婢今天準備給小姐梳妝,卻突然發現她臉上有脫皮,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金玉氣急敗壞地道:“叫大夫來看了沒?”
小蝶臉色更不安:“看了,王大夫說是因為開的藥方裏頭加了穿心蓮,可能是小姐身子吃不消……”
換句話說,穿心蓮雖然是葯,可也保不齊有人會對這東西過敏。
金玉滿面焦心:“快,快去再請大夫,要城中最好的!”手下力氣大得快要把江小樓的指骨捏碎。
江小樓一把推開她的手,快步走到銅鏡前仔細看自己的面孔,瞬間臉色變得越發蒼白,活似欲化的冰。
金玉一共請來三位大夫,每個人的說法都和王大夫一樣,桃夭姑娘是對穿心蓮過敏了。
金玉耐心等了半個月,江小樓的臉上脫皮現象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嚴重。整張臉都在掉皮,皮掉了之後就是紅色的疹子,瀰漫性的潮紅,除了一張臉,手臂、腿上、背上更慘,甚至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過敏癥狀。大夫們都說,雖然停了葯,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康復,可能一年半載,也可能一輩子就這樣。
金玉懷疑是姚珊瑚作了手腳,反覆查問,逼問得姚珊瑚指天發誓自己絕沒有擅自動手,金玉左思右想,越發納悶,桃夭莫名其妙毀了容,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只是意外?
一個月後。
剛進門,金玉的笑便凍了起來:“今天還是沒有好轉么!”不是追問,而是肯定。
小蝶滿臉不安:“這……脫皮成這樣,晚上的表演恐怕是不能上台了!”
金玉抬眼猛然掃向她,眸光比狼更狠戾三分:“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一點小事,多擦點粉誰能看得出來?!不表演,外頭人會怎麼看,她之前休息的還不夠嗎?!”
呂媽媽站在一旁,露出不屑神情。
小蝶頓時慌了神,結巴道:“如果上妝,小姐的臉會不會更嚴重……”
啪地清脆一響,蓮花杯被金玉用力摜在地上,茶水濺了一半,桌巾邊角頓時濡了,間或有水珠搖搖欲墜。
小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闆娘,小姐她真的不能上台,若是叫人瞧見她這樣,今後可怎麼辦啊?!”
金玉冷着臉,目光狠戾又陰柔:“這怪得了誰,病也看了,錢也花了,我這裏不能白白供着一個祖宗,誰知道她這病什麼時候才能好!”
江小樓靜靜坐在一旁,面色蒼白,眼睛低垂,那纖細白皙的脖子仿若隨時會被折斷,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然而不論如何,面上大片的紅潮非常明顯,好端端毀掉了一張美麗的面孔。
雅室內,姚珊瑚一臉悲戚:“姐姐是病了,病得很嚴重,一張臉都不能見人了。”
王鶴呆了半晌:“怎麼會,我不過出了趟遠門,有些日子沒來而已。”他手上還捧着一尊玉觀音,通體碧綠,一看就是特地送給小樓的禮物。
不光是王鶴,就連沈長安和吳子都也都十分吃驚。
沈長安睜眼望着她:“桃夭姑娘到底什麼病,怎麼都不透個風兒出來!我們也好幫忙請個好大夫啊!”
姚珊瑚悲傷地低下頭,益發顯得楚楚可憐:“姐姐原本身子不好,大夫便開了葯替她調理,誰知她竟然對穿心蓮過敏,一下子就毀了半張臉,這些日子都是以淚洗面,傷心的不肯見人。”
王鶴不由得變了色,江小樓何等姿容何等美貌,看她一眼只覺得心兒都化了,現在好端端的怎麼會毀容?
此刻,月光從雕花的窗子漏進來,姚珊瑚白皙的膚色透出淡淡的粉紅色,外表清純無比,骨子裏卻透出一份成熟的妖嬈來。她回答對方問話的時候十分審慎,因為她很清楚,這些公子哥雖然紈絝,卻不是蠢人,一不留心反而容易被對方看穿。
不管對方如何追問,她只是哀傷不已地將憐憫同情的話重複了幾遍,那柔和的嗓音帶着說不盡的悲戚。
吳子都眉頭緊皺:“沒有親眼見到桃夭之前,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
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面上也是鐵青顏色,沈長安一時愕然地看着他。
姚珊瑚嘆息:“姐姐面上沒有毀那麼嚴重,只是一些紅疹而已,半點都不嚇人的,待會兒王公子你們瞧見了千萬別大聲喊出來,不要讓姐姐傷心。”
點心端上來,王鶴胡亂吃了一塊,又捧起那玉觀音,整個人維持着一種古怪的姿態。
沈長安知道,這是王鶴心煩意亂的表現。
這時候,雅室的門被推開,江小樓一身素凈的衫子站在門口,沈長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也不免“啊”地驚叫了一聲。王鶴只不過望了一眼,手中捧着的玉觀音立刻掉了下來,啪地一聲摔成兩截。
江小樓平靜望着他,有望望地上的碎片,神情像是嘲諷又像是悲憫。
屋子裏一片死寂。
吳子都緩緩站了起來,那一張他日思夜想的美麗面孔上全是大片的紅潮,看起來就像是紅斑一樣,可怖又滲人。
江小樓的目光在這三個人面上一一掠過,最後只是對着姚珊瑚道:“我身體不適,請妹妹招呼幾位吧。”
她轉身離開,姚珊瑚趕忙跟在她後面送了出來。
江小樓回過身來道,隔得遠遠的站定了:“還有什麼話要說么?”
姚珊瑚隔了相當的距離看她,此刻的江小樓像是一個浮動的影子,無論如何都看不真切。她面上表現出無比的難過:“姐姐,他們都是少不更事的富家公子,誰不是貪圖美色,圖個又刺激又新鮮,便是多美的姑娘,看得久了漸漸也審美疲憊,更何況姐姐一時突然毀了容貌,他們自然沒法接受。姐姐,我回去勸勸他們……”
“世人都愛美色,不必勸了。”江小樓面上紅斑觸目驚心,神色卻淡淡的。
“可沒有這些公子哥撐着,只怕今後姐姐在樓里的日子要不好過了!”姚珊瑚試探着。
“多謝你的好意,我雖然不能見客,但總還有手有腳,我已經自請搬出挽月樓,去舞姬們的住處教她們舞蹈。”江小樓這樣說著,語氣很平靜。
姚珊瑚篤定了對方是裝出來的平靜,這年輕女子哪一個不愛護自己的容貌,聽說江小樓自從毀容后性情大變,對小蝶是非打即罵,把小蝶逼得徹底翻臉,到處哭訴懇求,呂媽媽收了好處便將小蝶調去了別處。
金玉對江小樓的態度也變得越發惡劣,若非指望着她的臉有朝一日能夠康復,再加上還有楊閣老這等看中小樓才情的客人,恐怕早已動手收拾她了。如今江小樓自請離開挽月樓,總比被人趕出去要體面些。教樓中姑娘舞蹈,不至於吃閑飯,有朝一日容貌恢復,說不準還有機會重返雲端。至於接客,金玉不是沒想過,現在這副德行,鬼都不肯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