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胡工送冷眼
事以至此,沒有迴旋餘地,只好將錯就錯,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鄭叔叔,你別多心。我爹一直讚揚你工作有能力,有開拓jīng神,還清廉公正,是一個難得的好乾部。所以他才不願意給出難題。
那是老領導抬愛,我做的還不夠。鄭廠長雖然謙虛着,心裏還是很舒服,領導肯定那是最好的成績。
至於工種嗎?李梅梅猶豫會。她對鄭廠長讓徐立新當採買有點動心。當今社會採購員是幾大有油水的工作,很多人到處送禮爭取這個位置都爭不到,鄭廠長開口就給立新這個差事,看來鄭廠長是真的給父親面子。本想答應,又一想,不行,聽人們說這些跑外的到處拈花惹草。別看徐立新這小子現在老實巴交的,要是當上採買員,他能經得起誘惑嗎?就算他不主動,有些單位為了把產品買出去,經常帶採購員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場所去玩。算了,我不要這些油水,還是先保住老公吧:鄭叔叔,這樣美差能想到立新,我先謝謝你。
鄭廠長脫口說出讓徐立新當採購員,真有點後悔,這個位置本來是給一個出大價錢的人留着的。現在聽到李梅梅的口氣竟然同意,真有點心疼。可與巴結李局長比,那點油水算什麼,所以很爽快地說:我下午就例個會,馬上讓立新上任。
哪知李梅梅話鋒一轉,說出的話,讓鄭廠長心裏竊喜:鄭叔叔,你誤會我的意思。我爹囑咐我說立新還年青,應該學點技術,立新自己也想學技術。看到鄭廠長面帶喜sè的樣子,李梅梅有點後悔,心想便宜別人了。不過也得給他出點難題:立新喜歡車工,你就讓他到車工車間學徒,再找個好師傅帶他。
鄭廠長聽到李梅梅要求這麼低,真的鬆口氣,趕緊答應:沒問題,下午就讓他過去,只是有點委曲這孩子了。
一點也不委曲,他一個農民出身,能進工廠,還學技術,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還說什麼委曲。李梅梅可能被劉琳琳耳濡目染,才說出這話。
李梅梅看事情已經辦妥,把包拿到辦公桌上:鄭叔叔,別人給我爹送的煙酒,我選兩樣給你帶來,這也是侄女借花獻佛。你務必收下。
鄭廠長真有點惶恐,禮可不是亂收的。她是誰?局長女兒,我年年得去她家送禮,還敢收她的禮,真不想幹了。雙手擺的和跳舞似的:不行,絕對不行。我怎麼能收你的東西,趕快拿回去。
李梅梅知道鄭廠長惶恐原因,甜甜地說:鄭叔叔,你就別推讓了,再推讓就是嫌少,我回家再取。
鄭廠長聽李梅梅這麼說,知道再不收,對方會懷疑你辦事誠意,嘆息一聲:這孩子,和我還這麼客氣。然後給李梅梅吃定心丸:剛平反的胡工是國內車工方面專家,讓立新直接跟他學徒。
謝謝鄭叔叔,我替立新和你保證,好好學技術,給你爭臉。李梅梅這番話純屬是應景的場面話,其實她心裏也沒底。
徐立新焦急地在樓下等李梅梅出來,他想知道結果。當他看到李梅梅喜洋洋的下了樓,並對他做一個“OK”手勢,知道事情辦妥了,真想上前抱着媳婦親一頓,工廠門前人來人往,還有工友在身邊,只好用嘴做個吻的動作。
李梅梅從徐立新身邊走過,用手使勁桶他一下,輕聲說一句“缺德”,然後笑盈盈的離開。
鄭廠長辦事效率真高,下午就把徐立新調進車間,還親自和胡工談:胡工,這年青人叫徐立新,今後他就是你徒弟。看胡工臉sè不好,急忙補充說:他是咱們李局長的姑爺子,為你平反的事,李局長可沒少費心。意思說,你不看僧面,得看佛面吧。
胡工一看,這不是看大門的那個年青人嗎?心裏非常生氣,拿我當什麼了?我堂堂一個高級工程師,帶徒弟至少得是工程師,竟然弄一個看大門的白丁讓我教。當時就想罵人。但是鄭廠長最後的話真起作用,如果沒有李剛正為他奔走,現在還得在鄉鎮小廠接受教育呢。想到老領導的恩情,不好拒絕,也沒好臉子的“嗯”一聲,算是答應。
等鄭廠長走後,胡工正了正眼鏡看着面前的徐立新,一本正經的問:你什麼學歷?
高中。
學過機械製造嗎?
沒有。
原來干過什麼?
農民。
胡工臉冷下來,語氣生硬地說:農民也想學機械製造,真是天方夜譚。你哪來的回哪去,別在我這兒耽誤工夫,我也沒有時間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徐立新臉漲的通紅,要不是有求於他,肯定給他兩拳解解氣:胡工,你可以不教我,可你不應該瞧不起農民。我聽工友說你勞動改造時候,是農民不嫌棄你,敬重你是知識分子,好的給你吃,給你時間做學問。有一次你病重,要不是農民兄弟連夜把你抬到醫院,你早就死了。你媳婦掉到河裏,要不是農民兄弟合力相救,她也成了淹死鬼了。怎麼剛回城就瞧不起農民了?
一席話說的胡工臉直發燒,再說話口氣不那麼刻薄:徐同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你一點基礎都沒有,沒法教你。你岳父挺有權的,讓他把你調到不用太多知識的地方一待多好。
胡工,我只想告訴你,我有手有腳有大腦,不會的東西可以學會。我不指望別人活着,你願意教我就和你學,不願意教我,我也不走,天天給你端茶倒水伺候你。說完再也不理胡工,拿起胡工的茶杯去打熱水。
望着徐立新離去的身影,胡工觸動很大。從他的臉上看出,雖然有一個有權的岳父,並不快樂,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不快樂才下定決心學一門技術,擺脫權貴的束縛,走向dúlì,找回自我。這樣的人才是男子漢,我成全他。
看到恭恭敬敬站在身邊的徐立新,胡工說:你想跟我學徒,必須按照我說的做。每天晚上晚走一個小時,和我學技術。回家后還要自學三個小時理論,把看不明白的列出來,第二天我教你。你能做到嗎?
徐立新聽到胡工願意教自己,非常興奮,拍着胸脯下保證:如果我做不到,不用你開口,我馬上回去守大門。
胡工以為徐立新為了應付自己,一時衝動的表決心。語氣平和,卻透着壓力:徐同志,這和在農村不一樣,只要有體力就能完成任務,這需要動腦,也需要悟xìng。看到徐立新低下頭,輕視地說:但願你是這方面奇才。
胡工對徐立新基本沒抱什麼希望,不過為了應付廠長的差事,也別讓局長怪自己忘恩負義,打開自己的衣櫃拿出一本書遞給徐立新:這是機械基本教材,從今天開始,你從第一頁學起,要做筆記。想一想又說:現在市裡有夜大,你可以報名學習去,學點基礎知識。聽說現在招生已經招完,你可以動用你岳父家的關係進去,系統學一學理論,對你有好處。
徐立新激動地說:好,我聽師傅的。請師傅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讓他們看一看你教出來的學生是什麼樣的。
聽到徐立新的承諾,胡工面無表情地應付:但願吧。
汽車已經駛進市區,改革開放后的鞍市,到處都在搞開發,到處都在搞建設。建工廠,建住宅,建公路。已經習慣城市繁華的徐立新活動活動身體,仍然半閉着眼睛假寐,沉浸在他的回憶中。
李梅梅看到徐立新拿回一本厚書,感到非常新鮮:你怎麼想起來看書了?
徐立新把書小心的放在床頭柜上:下午鄭廠長把我調到車工車間,好說歹說胡工才收我為徒。不過他定下規矩,讓我每天晚上學習三個小時。這是他給我的書,你給我找個筆和本,我得記筆記,師傅天天要檢查。
李梅梅把筆和本交給徐立新手,即有點玩笑又有點頑皮地問:你會拿筆嗎?這書上字你認得嗎?
徐立新認真說:六七年沒拿過筆,還真不知道怎麼寫字。書,下午我翻看幾頁,還真有不少字不認識,今後得麻煩你教我。
聽到徐立新真誠的話,李梅梅非常後悔自己的玩笑,抱着丈夫動情的說:你放心,給你們徐家教出一個大學生,我肯定會給徐家教出一個工程師。
徐立新沒顧及李梅梅的煽情,翻開書準備學習,想一想又說:梅梅,我想上夜大。聽師傅說,今年招生已經結束,你能不能找媽幫我通融通融,她和這些學校領導都熟悉。師傅說的對,靠這麼學不會有大的進步,得系統學一些知識。
李梅梅鬆開徐立新,驚異的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把徐立新看的不好意思:不行就明年吧,不能總麻煩老人。你現在教我基礎課,明年我參加考試,爭取考上。
李梅梅興奮的親徐立新一口:好哥們,憑你這個上進心,我幫你。去夜大事不用找我媽,我一個同學她爹就是業大校長,找她說一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