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奸商陳
要不是村口荒草堆里那塊半殘的古碑上還隱約能看到萬王城三個字,我都懷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這年頭,做這種勾當的生意當然不能大張旗鼓,所以明面上我們依然還是去收些山貨特產,好在我前幾年就是在周邊村子搗鼓這些,對大多數的山貨行情還是很了解的。
不過國有國法,行有行規,任何一行都有它自己的規矩,也有自己的勢力範圍。
有些規矩是有實力的人定的,有些則是同行之間的默契形成的。
比如我以前就從來沒有來這裏收過山貨,也就是說這裏其實是別人的地盤。
胖子做的勾當由於本身就不太見得光,又因為他老爸的名聲着實太響,無論遠近幾乎都會給他幾分面子,所以他那點生意路子倒也沒什麼人會主動得罪。
不過這也不代表我們就能亂來,畢竟我們是打着收山貨的牌子來的,所以我們打算先找個本村的人來幫我們打開口子,只要有本村的人鎮着,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
好在我們畢竟是本鄉本土的人,祖輩們世世代代在這裏繁衍生息,這縣城的範圍也就那麼大,再偏遠的村子也總會有那麼一兩個拐彎抹角的親戚。
我們這次的首要目標點,便是我一個本家的叔公,說是叔公,我也只是從長輩嘴裏知道他是早年倒插門到這個村子裏的,因為路途遙遠,又不是親叔公,實際上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所知道的只是他在這個村子裏而已。至於家住哪裏,家裏有些什麼人,一概不知。
當然,只要知道他的名字,在這樣一個小村子裏打聽出他的地址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幾番打聽,終於得知叔公家便是村子最後邊半山腰的那幾間瓦房。
煙竹堡這個小村子幾乎四面環山,只有進村的那邊有半邊缺口,村子裏大多數人家都居住在中間的小盆地里,有一條小河彎彎曲曲從村子中穿流而過。
四面的山腳也零零散散的住着幾戶人家,叔公家便是其中之一。
顯然,作為外來戶,叔公這些年恐怕也沒少被排擠。
確定了位置,我便要往叔公家走去,胖子卻一把拉住了我,我一臉懵逼的看着他。
王胖子卻表情怪異的看着我說道:
“你就打算這樣空着手去啊”
我還是不能理解,反問道:
“不然呢?”
胖子一臉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又說道:“那老人家好歹也是和你爺爺同輩啊”
我也終於反應過來,叔公好歹也是多年未見的長輩,又是去請人家幫忙,這樣空着手去確實不太合適。但如今已經到了這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買也買不了。
見我一臉為難的樣子,胖子忽然嘿嘿一笑,變戲法一樣從帆布包里拿出一斤白糖一瓶白酒,雖然不算什麼貴重物品,但當時的農村環境來說這禮可不算輕了。
我是真沒想到平常大大咧咧的胖子,真做起事情來其實粗中有細,起碼比我不知道道強多少,看來人情世故這塊,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我們倆提着東西就往叔公家的院子走去,一進叔公家的院子,胖子的眼睛就瞪圓了。
只見一個身穿一套單扣黑西裝,臉上扣着一副墨鏡,頭髮整得蹭蹭亮的傢伙正懶洋洋翹着二郎腿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乘涼,手裏拿着一個白色茶缸,嘴裏哼哼唧唧唱着些什麼,時不時就端起茶缸喝一口,妥妥一副漢奸樣。
我還沒反應過來,胖子就已經罵罵咧咧開口了:
“奸商陳,你個烏龜王八蛋,在縣城坑蒙拐騙還不夠,還跑到這山裡來禍害勞苦大眾的血汗啊”
奸商陳也不甘示弱的回罵道:
“死胖子,說話乾淨點,什麼坑蒙拐騙,我這是想方設法提高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為國家經濟建設添磚加瓦”
胖子回應道:
“狗屁歪理,你個資本主義小尾巴!”
奸商陳一聽更氣了,直接站起來罵道:
“死胖子,你居然罵我是資本主義小尾巴,這欺師滅祖忘恩負義的孽徒!別忘了你這點門道是誰教你的。”
這兩個冤家還在抬杠,我已經腦袋都給整大了。
這戴着黑墨鏡洋里洋氣的傢伙我當然也認識,奸商陳嘛,顧名思義就是姓陳的奸商。
這傢伙才二十來歲,就已經在本地舊物件買賣的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六七年了,他做生意賊精賊精,許多生意場上的老江湖在他那裏都討不到便宜。
而最關鍵的是,他雖然年紀輕輕,但在古物鑒定這門技術活上卻有相當高的天分,幾乎一眼一個準,很少出錯。
此外,或許是出於對古物鑒定的需要,他對中國古代的各種語言文字很有研究,極少有他分析不出來的古文字。
憑藉這兩門絕活,這小子倒也做的風生水起。
不過他雖然賊精賊精,有時候也愛占些便宜,但他這奸商陳的外號還真和他自己關係不大。
說起來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奸商陳的祖上是在清軍入關以後才漸漸崛起的,也有傳言說他的祖上是倒斗出身,趁着明朝滅亡滿清入關的那段亂世逐漸洗白。
反正一直到了民國時期,陳家在縣裏都是財大氣粗的財主,街上有鋪面做古董買賣,鄉下有大片土地。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噩運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等到了奸商陳父親那輩,由於歷史原因,祖祖輩輩留下的家產充了公。
也不知道是奸商陳父母的主意,還是奸商陳的主意,當時還不滿十歲的奸商陳及時宣佈與資本家的父母劃清界限,斷絕父子關係,這才勉強躲過了是非。
但即使這樣,他也還是得了一個奸商陳的外號,父母去世后,十幾歲的奸商陳便獨自在社會上闖蕩,這幾年國家經商政策開始變化,奸商陳便偷偷干起了他們家的老本行。
就目前來看,奸商陳雖然當時宣佈與父母斷絕關係,但他爹的那身本事肯定是傳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