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記第14章 本固枝榮

師徒二人此刻正位於後山一竹林深處，二人的面前是一塊空地。空地上佇立着很多大小高度不一的梅花樁，與傳統梅花樁不同的是這些梅花樁不是木樁，而是“竹樁”。

這些竹樁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些外表已經變成了褐黃色，看來是立在此處很長時間了。而有些竹樁的外表仍然是鮮艷的翠綠色，遠遠望去頗像雨後新生的春筍。

鄂川開口詢問姚頁：

“小頁，你在之前和兩位師兄以及為師的交手過程中有何感觸？”

姚頁微微低下頭想了一會，回答道：

“徒兒想了想，主要有兩點不解。一是有力無處使，我揮劍攻向對方時明明使了很大力，但在與對方的劍接觸后又總是突然沒了勁，輕飄飄的。”

“二是站不穩，當我攻勢被對方化解后，卻不能接下對方的反擊。一招一式之間使我亂了神，總是被擊倒在地。”

鄂川聽見徒弟的回答，點了點頭。

“嗯嗯，你說的沒錯。關於第一點，那正是軟劍的關鍵所在——以柔克剛，以勁化勁。你以前沒接觸過，不懂也是情有可原。”

“至於這第二點嘛，為師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你。”

姚頁一眼真摯的盯着鄂川，準備仔細聆聽接下來的教導。

“站不穩，總被擊倒在地，說明你下盤不穩，基本功不牢。之前為師有問過你是如何練武的，你回答說是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看你的架勢確實不假，不過我想你自己在練習的過程中更多是把心思放在劍招上，過分追求出招的速度和力量，而完全忽略了對基本功的練習。是這樣么？”

姚頁聽見師尊的詢問，在腦海中回憶起這些年來自己的習武生涯。正如師尊所說，由於沒人指導，自己只能憑着猜想去練習，在院子中，在田地間，在河岸邊日復一日的揮動着手中的木劍，“天道酬勤”——這是他一直堅信的信念。

那時的他，天真的認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就能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客，就能親手為父親報仇。與村子裏同齡孩子交手的結果令他十分高興，與村裡成年人的戰鬥的結果讓他信心倍增，與流浪武者的交手更是令他有些膨脹，打從心底認為自己已經打遍天下無敵手了。他又怎麼知道其他孩子不曾練武自然是敵不過他，村裏的大人只當他的挑戰視作小孩的遊戲，而所謂的流浪武者不過是不知何處來的江湖混混。與這些人的交手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自認的“天下無敵”在此刻的姚頁心中看起來就像是個笑話。

姚頁一臉落寞的回應：“正如師尊所說，徒兒幼時習武只知道揮劍練招，不曾想過練習基本功，況且徒兒也不知從何練起。”

“來到浮雲居之前我滿懷信心，夜郎自大，自認為此行能為父親報仇。直到和兩位師兄交手后我才感到自己的弱小，不過是一隻井底之蛙，又何嘗想過頭頂這片天的廣闊無窮呢？”

說罷，姚頁垂下頭，有些失落。

鄂川看着眼前徒弟的失落神情，心中也是感觸頗多。雖說他之前曾對姚頁的練武方式表示肯定，但那只是對姚頁的鼓勵罷了，他不想讓姚頁一次性接受太多打擊，從而喪失了練習的信心。實際上，他作為一個闖蕩江湖多年的人，怎能不清楚現狀。

姚頁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他自己練出的那些“劍招”，在江湖上完全不值一提。和他同齡的那些孩子若是從小在人指導下習武，到今天已經是小有所成了。

天道酬勤么，或許在讀書寫字方面還算有理，“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是不假，“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也不假，但是在習武練劍上，並不是如此。方向錯了，揮劍一萬遍也不會有什麼提升。得不到正確的指導，結果只會適得其反。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現在的姚頁和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沒有太多區別。可是鄂川又該如何將這殘酷的事實告訴這剛入門的弟子呢？

“還是慢慢來吧，不可操之過急。”鄂川在心中告訴自己。

鄂川輕輕拍了拍姚頁的左肩，說道：“沒關係的，小頁。你只要按照為師的方法去練習，有朝一日你也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劍客。”

得到了師尊的鼓勵，姚頁也是打起了精神，抬起頭來看着師尊，眼神里多了一絲堅毅。

“是，師尊。我一定謹記您的教導，勤加練習。”

“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第一步，練習下盤的穩定性。最基礎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扎馬步。”

說罷，鄂川開始在姚頁面前示範正確的扎馬步方式。

“看，要像這樣。雙腳外開15度，此時雙腿膝蓋的距離大約是肩膀的1.5倍，然後再慢慢下蹲。這樣站好后，用鼻子慢慢呼吸，自然而然的氣沉丹田。雙手環抱胸前，手心向內，掌指相對。”

做完示範后，鄂川又站了起來。

“來，你來試試。”

姚頁移步向前，照着剛才鄂川的模樣做了起來。雙腿慢慢打開，身體再漸漸下蹲。

鄂川站在一旁，看着徒弟的姿勢，用手慢慢的幫他矯正。

“腿再稍微打開一些。”

“對，然後再往下蹲些。”

“背挺直，目視前方。”

“對，很好，就是這樣。”

“剛開始你先每天下午來這裏扎馬步五組，每組一刻鐘，中間你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休息一段時間。等過一段時間你覺得自己已經適應了這種節奏，再自行調整每組馬步的時間，明白了么？”

“是，徒兒明白了。”姚頁仍然保持着扎馬步的狀態，轉過頭望着鄂川回答道。

“嗯嗯，你先起來吧，為師還有一項訓練方案和你說。”

雖然只是剛剛蹲了一會，但是因為以前的姚頁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所以他的雙腿還是麻了，顫顫巍巍的有些站不起來。

鄂川看見眼前的徒弟顫顫巍巍的樣子，也是趕忙上前用雙手扶住姚頁的肩膀，幫他站了起來，並且帶着他又向前走了幾步。

“沒事，每個人剛開始都是這樣的，慢慢習慣了就好了，往後練久了也就沒有這種感覺了。”

“嗯嗯，徒兒明白。”

“看見眼前的這些梅花樁了么？為師和你說的下一項練習就是它們。”

說罷，鄂川輕巧一躍，右腳單腳站立在了距離兩人最近的一根梅花樁，或者準確點說是竹樁上。

本身單腳能夠在梅花樁上站穩已經是很難了，而這竹樁又比普通的用木頭做的梅花樁更細，與腳掌的接觸面積也就相對更小，單腳站立的難度自然是成倍增加。鄂川能夠在這樣的竹樁上單腳穩穩的站立，絲毫沒有晃動的跡象，足以說明其基本功之紮實。

剛才鄂川那輕巧一躍，然後再單腳佇立在竹樁上，這一行為只是讓姚頁微微有些吃驚。畢竟從表面上看來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再加上姚頁從未上過梅花樁，也未系統的接受過基本功訓練，自然是不知道這小小動作的難度所在。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就是姚頁這個外行人看了，也是長大了嘴巴，直瞪眼。

只見鄂川轉身右腳一蹬，左腳踏上身前另一根更高的竹樁上。隨後，鄂川雙腳不停輪換踏上高低粗細各不相同的竹樁，竟然在這些竹樁上跑了起來。要知道，尋常人光是雙腳站立在這竹樁上已是不易，鄂川竟能在上面健步如飛，而且速度越來越快。一會上，一會下，一會左，一會右，看的姚頁是目不暇接。等到鄂川已經差不多將所有的竹樁都踏了一遍，已經下樁回到姚頁的眼前時，姚頁似乎還沒緩過神來，搖頭晃腦的像是在尋找師尊的身影。

“嘿，小頁。我在這！”鄂川用左手輕輕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啊~啊~啊，師尊。”姚頁這才回過神來，只是臉上仍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以後每天你扎完馬步后，也在這竹樁上練一練。當然，你不需要像為師這樣，剛才我只是給你示範一下。以你現在的水平還太難了，你就從最簡單的學起。”

“來，你先兩隻腳站上去試試看。”

聽見師尊的話，姚頁便走到距離最近的竹樁前。

他心裏想的是，“剛才師尊單腳站立看起來也沒那沒費勁，我雙腳站上去應該也不會太難吧。”

可是事實卻不如他所想，他先是將右腳放上了面前最低的一個竹樁上，然後試圖藉助右腳的支撐，將左腳也放上另一竹樁，然而卻失敗了。他發現僅僅是雙腳站上去都很費勁，竹樁太細了，根本把握不了平衡。

“明明剛才看師尊那麼輕易一跳就上去了，怎麼我這兩隻腳都站不穩。”姚頁心裏很是納悶。

姚頁還在不斷的嘗試，換了左腳又換右腳，不停的在兩根竹樁前上上下下，卻始終也無法站住。

看着姚頁的舉動，鄂川心裏感覺又有點好笑。

“好了好了，萬事開頭難。你先把扎馬步練好了，慢慢的就能上去了。”

“等你能雙腳站立了，下一步就是單腳。然後就是在這些竹樁上走動，再往後就是跑。等你把前面這些都做到了，你也能像為師一樣在上面如履平地了。”

“以後，每天你扎完馬步，就來試試上樁。然後再根據自己的節奏慢慢增加難度，這樣循序漸進，才能取得進步，明白了么？”

“是，徒兒明白了。謹遵師尊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