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浮生月下 十四
胡桃走進莫婉卿的房間。這還是莫婉卿第一次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側妃”。卻見她上前就是一禮,“主子安好。”
嚇得莫婉卿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若她是以妾室身份前來問安,一來時辰不對,二來稱謂也不對。
卻見胡桃接着道:“主子別擔心,這會兒平南王不在,正是奴家帶您離開的好時機。”
此時,莫婉卿已經意識到情形不對,“你究竟是何人?”
“平南王要謀反,奴家奉家主之命來接主子離開。”
柴桂謀反?莫婉卿是一百個不信。即便他當真心存野心想要當皇帝,也不會選擇這個時機以這種方式。所以此人所言不可相信。而且,她口中的“家主”是?
“是父親讓你來的?”莫婉卿故意問道。
“正是。”
父親不是瘋了嗎?莫婉卿的大腦飛速旋轉,該不會柴桂被算計了吧?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的確不該待在王府,至少也該去飛騎營走一遭,或許什麼都清楚了。
於是,莫婉卿假意被說服,“好,我跟你走!”
然而,讓她們始料未及的是,門不知何時被反鎖了。
蘇萍在窗外聽到她們的對話,才確認那胡桃原來是莫家人。看來,姓莫的老狐狸早有防範,那這回柴桂怕是要吃大虧了。不論他們誰更勝一籌,反正自己只要將水攪渾,待宮內打起來,他們埋伏在皇城的人就可以趁機製造更大的混亂,待大軍東進他們好裏應外合。
眼下,莫婉卿這個女子還不能放她走,她的身後畢竟牽着莫氏和高氏,留着或許還有用處。
對了,既然莫狐狸已經知道柴桂的舉措,那宮裏還有高盛那邊肯定早做了防範,需把這個消息傳出去,讓他們潛伏的人見機行事,以防冒進損了自家元氣。
於是,蘇萍鎖了莫婉卿和胡桃,便急着去傳遞消息。
這一晚的平南王府格外安靜,好像連家僕、護衛都突然不知所蹤。莫婉卿和胡桃被困在方寸空間正無計可施,門口卻突然傳來知更的聲音。原來,這丫頭從柴房逃出來了。
知更找了塊石頭,使足渾身力氣狂砸一陣,終於將門打開。莫婉卿和胡桃一前一後趕忙奔了出來。眼看側門就在眼前,門外就有馬車,突然身後寒光一閃,伴隨飛濺的鮮血,胡桃應聲而倒。
就見蘇萍手上的刀滴着血,滿臉兇狠地瞪着莫婉卿。
這一夜,一頂小轎悄然進了宮門。
紫微宮內,莫太傅拱手而立,明黃色簾幔后一個身影微聳着肩膀,有氣無力道:“你裝病裝夠了?”
“陛下,臣也是無奈之舉啊。不如此,那柴桂能要了臣一家老小的命。”
“他如今可是你的女婿。”
“可憐臣女痴心錯付,嫁於王府可是一天好日子也沒過過。何況如今,柴桂得知了當年真相,狼子本性更是暴露無疑。”
“你若想瞞,他如何得知?朕看,你就是想讓朕殺了他。”
皇帝雖然病重,心裏卻是明鏡一般。當年他為了鞏固皇權,本想借戰事之名削弱飛騎衛,卻不想皇叔那般剛強,直接隕了性命。此後他確實想過將飛騎衛據為己有,但又遇到了董如微,加上柴桂年少不足為懼,便也不了了之,甚至想過等董如微和自己有了兒子,再將飛騎衛的兵權拿回,由他們的兒子執掌。
總之,這些年來皇帝並未對柴桂動過殺心,反而想着他若能一直胸無大志,做個富貴王爺也是挺好的。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莫太傅與柴桂結仇,自己本以為把莫婉卿嫁給柴桂可以化解兩家仇怨,誰知莫太傅根本不為所動,寧肯裝瘋賣傻,暗中謀划,為的就是讓柴桂得知真相后衝動行事,到時,謀逆之罪必死無疑。
“臣惶恐。”莫太傅一個頭叩在地上,“據報,柴桂已經秘密集結飛騎衛,請陛下早做謀划。”
此話剛出,一個聲音接着道:“莫太傅所言極是。”
來者正是郭皇后,“陛下,臣妾方才也接到秘報,說柴桂意圖逼宮。臣妾方才已經傳令金甲衛嚴密佈防,另外通知高盛攜黑虎衛嚴陣以待,以備隨時進宮護駕。”
皇帝聽言猛烈地咳了一陣,自己病重這段時日,這南凌已然已經成了她郭氏的天下。
眼看天就要亮了,皇帝藏起沾了血跡的手帕,對郭皇后和莫太傅說道:“逼宮呢?飛奇衛呢?柴桂人呢?”
郭皇后和莫太傅相視一愣。
郭皇后隨說道:“陛下何不宣平南王入宮覲見?他心中是否有鬼,一試便知。”
天明時分,奔波一夜的柴桂安排好所有,準備回府換身衣服便入宮面聖。他想到莫婉卿,所有的籌劃中唯獨沒有對她妥善安排。
想到這裏,柴桂沒有回房,而是先朝莫婉卿院中走去。就在此時,身後一名內侍呼哧帶喘地趕來,
“平南王,陛下宣召,即刻入宮覲見。”
柴桂眉頭一皺,“容本王換身衣裳。”
“來不及了。車駕已在外面候着,您就速隨奴家走吧!”看那急吼吼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宮裏等着柴桂救火呢。
那內侍大約也是好意,生怕柴桂耽擱片刻便落了口實。可柴桂不知道的是,他那會兒若是沒聽內侍的話走進莫婉卿的房間,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莫婉卿正被蘇萍封住嘴巴,捆住手腳,還有一把鋒利的刀架在脖子上,她聽到了柴桂的腳步聲,可是卻叫不出來。
自柴桂踏進宮門那刻起,就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跟着自己,如影隨行。是內衛?金甲衛?還是西雍國的探子?不管是誰,今天自己這一路註定無法省心。
當柴桂的腳踏上紫微宮前的石階,突然四周傳來一聲聲吶喊:“昏君無道。匡扶社稷!”緊跟着,早已埋伏好的黑衣軍士揮舞着刀劍向紫微宮內衝去。
原來,不論飛騎衛是否起事,平南王逼宮的戲碼都會上演。倘若今日,柴桂當真帶了飛騎衛,那些早已埋伏的兵士便會成為勤王之師;若是柴桂孤身一人,他們霎時間人人都可稱為飛騎衛。
宮牆之內,大家只會認為:“平南王造反了!”
只見柴桂快步奔上石階,立於紫微宮前,抬起手臂用袖箭射殺了一名軍士,奪過他的佩刀,經年苦練的武藝終於有了用武之時。
紫微宮的內衛們也傻了眼,從來沒見過主帥反過頭斬殺自己軍士的,此時他們也顧不了許多,唯有奮力殺敵護駕。
郭皇后嘴上說得振振有詞,什麼早已命高盛嚴陣以待?實際上事先通知高盛的卻是柴桂。
昨夜柴桂突然到訪,高盛雖然心存懷疑,但事關重大並不敢懈怠,隨當著柴桂的面下令黑虎衛悄然準備。內宮殺聲一起,預備在宮門外的黑虎衛便沖了進來。
此時,內衛和內侍護着皇帝撤到後殿。郭皇后眼見着羽箭擦着自己的鳳冠射入,再往下一點她此刻早已魂飛魄散。
“不是虛張聲勢嗎?怎麼動真格呢?”郭皇后瞪着莫太傅叱問道。
她哪裏知道,自己聰明一世,到頭卻栽在了自以為的棋子手中。
然而,莫太傅這戲還沒演完,卻見他抱着頭躲在椅背後,“柴桂真的反了。娘娘快躲躲啊!”
一場本應血雨腥風的宮廷浩劫,由於柴桂的及早預設,很快便被黑虎衛平息。
柴桂和高盛提着兵刃走進大殿。莫太傅從椅子后探出腦袋,看到柴桂的那剎驚呼道:
“高將軍,柴桂謀反,速將其正法!”
高盛還沒搭話,柴桂先反應道:“岳父大人,你病好了”
莫太傅仍不罷休,高喊道:“柴桂,你狼子野心,竟敢謀逆?”
柴桂雙手一攤,“我孤身一人,連兵器都是后奪的,拿什麼謀逆?岳父這病看來還是沒好利索。”
“剛才那些敢說不是你的飛騎衛?”
“當然不是。”
“你如何證明?”
“等我一會兒見到陛下自能證明。哦,對了,不僅能夠證明他們不是飛騎衛,還能證明他們是受命於西雍國姦細頭目——摩宴赫的。”
“哦?姦細?”高盛一旁詫異道,“摩?”
“摩宴赫,說是西雍在我國埋了幾十年的內應。這次我之所以能預判他們的計劃,就是因為發現了他們諜報網的漏洞,提前截獲了情報。”
“可有那個摩——”
“摩宴赫!”
“摩宴赫的下落?”
“那必須。”柴桂自信滿滿道,“這一次我可是把他的諜報網一窩端了,能漏了他這個主謀嗎?”
話音剛落,高盛的副將進來稟報道:“將軍,叛賊俘虜中有人交代了他們的首領摩宴赫的下落。”
柴桂脫口道:“又多一個人證!看好了,一會兒抓了摩宴赫,看他還怎麼抵賴!對了,高將軍,這種敵國姦細意圖犯上作亂的,依咱們南凌律法是當處以極刑的,對吧?”說著,饒有意味地瞥了莫太傅一眼。
“嗯!”高盛附和着點了下頭。
空氣短暫的凝滯,沉靜之後,莫太傅突然躍起,那身法速度毫不像一貫的文弱書生模樣。就見他同時拎起的還有郭皇后,手裏的匕首正抵在她的脖頸上。
“你——你該不會就是摩宴赫吧?”柴桂驚道,“我剛才就想試探一下看你跟敵國姦細有沒有關係?”
“你詐我?”莫太傅也是沒想到柴桂早有準備,真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敗露,現在後悔也晚了。
為了爭取更多時間想對策,柴桂故意放慢語速道:“情報只說摩宴赫潛伏皇城多年,似有通天的手段,應與朝中權貴關係匪淺。我方才也是靈光乍現,想說莫太傅如此迫不及待攀咬我謀逆,會不會是和那姦細有染?沒想到,當真是沒想到,潛伏多年的西雍諜報頭目竟被我給炸出來了?”
摩宴赫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晚了,唯有劫持皇后做困獸之鬥,以求能從這宮牆內脫身。
不論怎樣,現在脖子上架刀的畢竟是一國主母,太子的生母,所有兵士包括高盛在內都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步步後退,直至退出大殿。
“讓房頂的弓箭手都退下!給我備輛馬車!快!”摩宴赫吼道。
話音剛落,從後殿匆匆跑出一個內侍,站在距離皇后他們不近不遠的位置,高聲道:“陛下口諭,皇后郭氏無德,擅權亂政,里通敵國,特廢為庶人,打入冷宮,生死由命。”
此話一出,方才放下劍弩的弓箭手們又齊刷刷地支棱了起來。無數支羽箭都有了瞄準同一個的目標。
那一刻,摩宴赫知道,自己徹底輸了。他猛得將郭皇後向前一推,然後手腕一翻,一刀刺進了自己的喉頭。
一切塵埃落定,高盛環顧四周,才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俘虜,於是問副將:“證人呢?”
副將回道:“都是死士,一個活口都沒有。”
“那你方才?”高盛不由瞥了柴桂一眼,“他什麼時候教你說的?”
不等回答,柴桂已經走上前,“宮裏的事告一段落,城中呢?”
一提起正經事高盛便忘了方才的話題,回說:“放心,都按你說的部署的,應該不會出岔子。”
原來,西雍原定的計劃是宮裏一打起來,他們的人就在城裏製造混亂,讓整個皇城大亂。於是,柴桂昨夜就抽掉了所有王府護衛去往關鍵地段蹲守。同時,自莫宛珏死後,都衛屬就暫由高盛攜領,高盛聽取柴桂的建議讓都衛軍喬裝成百姓,暗中布網。那些姦細一旦開始搞事,便被全部拿下。
寢殿內,皇帝靠在龍榻上,面色蒼白,他微合雙目,緩緩道:“柴桂,你要如何證明今日之事你和你的飛騎衛並未參與?”
柴桂面色平靜,不卑不亢道:“因為,全體飛騎衛現正在奔赴西關的路上。”
此話一出,皇帝立刻睜開了眼,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產生了幻聽。
事情,還要從銀盞留給柴桂的報信手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