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情人託孤有情仆

老吳說的對，那自稱張某人的，確實不是什麼善茬，更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武師。

他本是武德司的察子，名為棠觀月。武德司的人都是皇帝選擇的左右親信，他們周流民間，密行伺察。所察之事，如官員、軍人的非法、陰謀活動，以及民俗異事及謗議朝政等等，無所不包。

原本，武德司是皇帝親軍，奈何皇帝心志被高太后和一眾黨羽所累，武德司被寵臣利用，成了影子殺手。

日久天長，棠觀月對武德司已生出嫌隙，有意退隱。然而這些掌周天機密的人，早就身不由己。上次任務失手，棠觀月受劍傷七處，就這樣，也沒能逃過武德主使的懲罰。

解決原朝廷重臣鄭道尋之子、孔懷師外孫，是他將功折罪的機會。否則他最後的任務就是謝罪武德司。

鄭道尋和孔懷師被陷害至死後，鄭道尋的妻子、孔懷師的女兒孔瀲水，帶着孩子已不知去向。

幾年來，武德司動用一切手段，只查到了孔瀲水在河間府開了一家酒樓，至於孩子，則被保護的嚴嚴實實。

於是，他只得帶傷來到豐樂樓，故意在孔瀲水面前暈倒以便留這裏。未曾想，孔瀲水與他萍水相逢竟不留餘力救他一命，這令他心頭一熱，幾日相處，他竟生出莫名的情愫。

出乎意料的是，另有旁人令孔瀲水殞命。驚詫之餘，不知是怒是疼，棠觀月璇身而起，追了出去。到底是什麼人，敢碰我的刀下魂。

老吳已無心再理會許多，強忍悲慟，將孔瀲水葬在豐樂樓後院之中。買了一個小斯，留下些銀兩，求他代管這酒樓，並日日給家主焚香上供。

當務之急，是把少主送到河東。今日的情形，家主早就做好了打算。

那孩子，並不在豐樂樓里。幾年來，孔瀲水四處收留棄孤，也是為掩人耳目，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自己的孩子早就混在散出去的孩童中，送到鄉下一貧苦人家寄養。

孔瀲水早就備好一個包裹，那包裹里留有兩封信。一封寫給老吳，一封寫給河東太行掌門林蒼。

臨行之前，老吳在孔瀲水墳前，拆開了這封信:

吳管家:

見此信時，怕你我已天人兩隔。你莫要悲痛，切要保重身體。

自我記事起，我父便教我，待吳管家要如待叔父。

我稍有不敬之色，即使您不曾見，我父也總要罰我。因此，父雖嬌我入骨，因您我卻也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父敬您至此，我也不敢怠慢。自我幼年至出閣，你隨父出入內庭，日夜奔波。旦有閑暇，教習文武，其心之重，甚於我父。

你右肩的傷，也是為了救我而落下的痼疾，還望好生療養。

至我出閣，我父不忍，便請你護我周全。汴鄭之輩，與我族有三代之交。本以平生安穩，再無所求。豈料變故疊生，造化弄人。

孔府之門，僅我一人，鄭府之家，亦留我兒一人。嗚呼哀哉。若我本意，不願苟活。奈何道尋死前拜我再拜，留他鄭家一絲血脈，為人妻室，令我情何以堪。

自那以來，你陪我風霜受盡，我心不忍。然如今之急，我只得拜你再拜。

林蒼之輩，與我夫我父皆是故交。江湖幫派之人，原不可信，然而事到如今，只得求於他門下，有太行一派做靠山，朝廷也稍有忌憚。

到他門前，請你務必誘他服下逍遙散，此毒須得日日飲我兒一盅血可解。如此，我兒性命可保。

隨後，你便在江湖散出消息:鄭孔兩門，世代家財，誰得鄭兒，金山入懷。

當今亂世，人人爭財而捨命。人人想殺他，人人就都想保他。如此我兒，能衣食無憂也。

老吳，我兒安后，你可尋一僻靜處養老，我給你留夠了銀兩。鄭孔兩門祖輩，叩謝大恩。

信未讀完，已被淚水濕透。老吳對着孔瀲水墳塋叩首幾次，焚了信，坐至半夜。

一日後，老吳收拾妥當，一出門，便見前幾日自己當給半瘋子的那塊玉佩，被一支箭掛着插在門楣上。顧不上多想，收起玉佩奔鄉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