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活着

6月6日晚，尹家成員在淮否家剛吃過飯。

今天是淮付走的一個月整。

“媽，你到我家去住吧，弟妹帶伢子，我跟梅子就照顧好你。”淮否對母親說道。

“不去。我孫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在家裏還能幫忙燒燒火，種菜，養豬，我什麼做不了！不去！”尹母不給大兒子商量的餘地。

“嗯……你這麼能，怎麼不到下面去找你的孫子，河清不是你的孫子？你不來，我還少做一個人的飯……”在廚房收拾碗筷的梅子聽到了婆婆的話，心裏不由得生起火來，她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脾氣幾十年如一日，分明是為她好，她也從不領情。她又想起她那個可憐的兒子尹河清，當年跟自己去摘茶葉，跌下山摔死了，都怪自己沒有好好保護她，這件事也造成了嚴重的婆媳矛盾。婆婆十幾年來都沒有好好跟自己說過話，她前些年還忍着婆婆，舊事重提的次數多了，她也實在忍受不了，那是自己的骨肉啊，自己是有天大的錯，千不該萬不該帶小孩上山，要是能選擇，她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回孩子的命，但是婆婆的每次的那句話“那天我都說了不要去，你又想帶孩子，又想掙錢！你掉錢眼裏去啦！”像刀割一樣刺痛她的心，她便也不再搭理婆婆。一來二去，婆婆就長住在小叔子家，梅子時不時送些菜過去，兩人仍然很少講話。

尹母並沒有聽到兒媳婦的嘀咕。

小傢伙尹行聽到了，他從媽媽身邊起身，跑到廚房去幫大娘幹活兒，梅子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好吧，你也要注意身體。”淮否知道無法說服母親，於是他走到玉娥面前。

“老娘在你家，她肯定還是能幫到你們，就是說，你們互相扶持，你要是出去做事，就把伢子丟到我家來。嗯……人死不能復生，弟妹啊。活下來的人更要好好生活，不管是你，還是伢子，日子也要好好過。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直說。”淮否說這話刻意提高了嗓門，在廚房的梅子，耳朵不太好的母親，都聽到了。大家的記憶一併回到河清頭七那天：

兩個女人的哭喊聲在房屋裏回蕩。尹母哭孩子那麼小就沒了，妹子哭自己不是個東西，不配做娘，一邊哭，一邊捶打自己的胸口。淮否趕緊過來制止，這個兩天兩夜沒睡覺的男人，一臉的憔悴，他拉住自己妻子的手，想要停止她如此自責的行為。然後梅子卻沒打算停，反而用頭撞起牆柱來。淮否一把拉過梅子的手，這次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這個女人抱在懷中。他的眼淚砸在梅子的頭上，肩上，他說，“孩子死了，死了！你明白嗎，你哭有什麼用？我兩個還活着！人死不能復生！你再怪自己，沒有用！你也不應該怪自己！你摘茶葉也好，帶伢子也好，是為了這個家，懂嗎。不要再責怪自己，媽講話不好聽，因為她是老人，是封建的，你不用跟她計較。你現在為了兒子，為了你自己，為了這個家，也為了我，好好活着，把日子過好。”梅子不再歇斯底里，只是眼淚像外面的暴雨，不受控制地肆意揮灑。

活着，對於有些深處災厄的人來說，該是一件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