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篇章 你從哪來
你從哪來?
我從哪來?
我從貴州的山裏來,我在出遠門到達目的地—山東泰安后這樣回答問我的老師和同學。
如同雲貴高原大山腹地的其他地方的山裏娃兒一樣,我是打小沒怎麼出過遠門的。快二十歲了,去得最遠的,還只是縣城。
去縣城看烏江大橋,去縣城邊上看烏江里的大船;縣城河街靠近烏江邊上的飯鋪吃上一口那個時候於我而言的人間最美的飯菜—宮爆腰花,去縣城讀書,這些都是算不得出遠門的。
第一次出遠門,還得是在一九九五年九月的中旬,出縣出省去五千裡外的山東泰安求學讀書。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我完成了人生學生時代的第二次大考。第一次大考,是我順利地從大河壩區小學考上了區中學。這第二次大考,是我以高出省立第八中學—思中(省屬重點高中)錄取分數線六十九分的成績,考取了位於山東泰安的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國家計生委直屬中專院校)。
去這個學校報到讀書的那個遠,是家裏人,寨子裏、村子裏的人,甚至是區裏的,都沒有幾個能去過能有它那麼遠的。我的這第一次出遠門,可謂是有點兒驚世駭俗的味道兒,是真正的出遠門。
這第一次出遠門,需要做的功課有很多。最主要的是“吃的”“穿的”“交的”。
“吃的”,自然是父親、母親早早地起來,煮上十多個自家散養的雞“下的”土雞蛋,然後給我盛了裝在背包里,用作路上吃。
“穿的”,則是由我走上十多公里的山路,提前去取之前在制衣店裏量身定做的兩套學生裝。去取,很順利,因為風簸岩下邊許家壩區街上的族裏三姑家大兒子就是這家制衣店裏的當家裁縫和老闆。後來,這兩套學生裝,陪我念完了在山東的那三年書。
“穿的”,當然,除了做衣服外,還有提前去區裏的靠思林方向的街上的一家製鞋鋪定做了一雙形似“殺豬刀”的黑色的大頭皮鞋。這一雙大頭皮鞋,自然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雙皮鞋,第一雙最貴的鞋,它也陪我“穿”過了在山東的那三年歲月。除了衣服和大頭皮鞋外,母親千針萬錢納制的千層底布鞋,自然也會少不了。
我是穿着母親親手納制的千層底布鞋長大的。這一次,我將穿上母親親手納制的千層底布鞋出遠門,去往五千里之外的山東泰安。
這讓我想起了唐朝詩人孟郊的《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
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交的”,則是那兩千多元的讀書報名費。記得我去山東讀書之前的十多年前,大伯家的堂哥,去銅仁師專讀書的時候,大伯家便是賣了當時整個大家庭於土地下放時分到的唯一的那頭雄性大水牛。
我這一次去山東讀書,家裏窮盡了辦法,最後也是賣了家裏當時最重要的生產工具和家庭成員中的重要一員—耕牛,才湊足了去山東讀書的新生報名費。
“吃的”“穿的”“交的”,都得父親母親窮盡地付出他(她)們自己的心血。那一段時間,可真是把他(她)們忙壞了,把他(她)們的心給心焦慘了。
出門的日子,是父親按照“七不出門八不歸家”的曆書上的習俗,避開了逢“七”的數字后定的。選定下出門的日子,是為了討個吉利和順和。當時,不覺得,也不相信。
但,從後來的出遠門,和去相對較遠的地方的經歷來看,確實也夠吉利和順和的,算是真的討到了吉利和順和。
避開“七”這個數字出遠門,和避開“八”這個數字回家,從一九九五年秋去山東讀書開始,直到二十七年後的今天,印象中,我去比較遠的地方和從比較遠的地方回家,我遇上的都是晴天,沒有碰見過下雨。印象中,又因為碰上的都是晴天,所以一切還都挺順利和心想事成的,沒有遇見什麼影響人心情的么蛾子,而顯得“天氣好,一切都還好”。
這,或許算不上“封建”?或許算得上是巧合?或許什麼也算不上,因為我把那完全看作是父親對我的期許和祝福。因為父親總是希望:我出去的時候“好”,回來的時候也“好”。
出門前,年近七十歲的姑姑,拿出一張五十元錢,在她們家的院壩,塞到我的褲兜里;堂姐將磨推的米豆腐,於清晨拿到近十里路遠的集上賣得十元錢,在黃昏的時候送到我的手中;年近八十歲的外婆,走了近二十里的山路,來到我們家裏,送上五十元錢……。
那個時候,得到一分錢,很不容易。
那個時候的錢,很值“錢”。
記得那個時候從學校畢業出來,剛參加工作的人的工資也才只有七八十元錢。親戚送來的錢和祝福,的確是萬分珍貴的。
出門的時候,寨子上的堂哥伯叔,這個又送來了五元錢,那個又送來了十元錢。在家門口、出寨子的山間小路上、田埂上,寨子裏的每家、每戶、每一個人,遇上我,看見我,都像是遇上、見上他們自家的人兒一樣,都會暖暖地送上各種祝福,都在盼着我在去往山東的路上平安,去到山東后“樣樣都好”。
出了寨子后,先從區裏的街上,去到縣城車站;再從縣城車站坐中巴車,去到東邊的YPDZ自治縣坐火車;再然後,從玉屏坐上火車,一路沿東北方向,過湖南、湖北、河南;最後,在HEN省境內,調換一下火車頭,去到山東泰安—我此次出行的最終目的地。
離開縣城的時候,大概是正午時分。送我的人中,只有父親和寨上的女孩“小紅”。上車子的時候,父親說,快開車了;我說,我走了。父親在我離開的時候,看着我身穿深色學生裝、腳穿千層底布鞋的背影,竟噎咽着沒有說出更多的一句話。我在車上,看着已經老去的父親,也沒有說出更多的一句話。
車子就要發動了,就要離開縣城了,寨上的女孩“小紅”,不知什麼時候,手裏多了一個裝有六個青蘋果的袋子。她將袋子從車窗遞給我,一邊說著“平平安安”,一邊說著“你放心,我會陪三公回去”。雖然,不同姓,但按照村裏的習俗和輩份,“小紅”平日裏和我即便玩在一起算作是平輩,但稱呼我父親,還得叫三公。
車子走了,我從車上看着車下的他們,他們從車下看着我。車子已經走得很遠了,我依然在看着,近乎獃獃地看着,身子、眼神一動不動的,好久才緩過勁兒來。現在回想起那個時候的那個場面,我在想:他們也是……,也是好久才緩過勁兒來的吧。
車從縣城,開始盤山,曲路,翻山,過嶺,走過“九大拐”“苗王嶺”,歷經十個小時,於月在中天的時候,到了玉屏。
到了玉屏后,又在玉屏火車站附近,按照之前離開寨子時族人給的信息,找了寨子上嫁到那裏的族親住下。
到了玉屏的第二天早上的十點左右,寨子上在玉屏火車子弟學校教書的族兄,又直接送我上了從貴陽發往BJ的特快88次火車,還幫我找到座位坐下。
甭管是在離開縣城的第一個晚上,還是在離開縣城的第二天的早上,我都受到了生活、工作在玉屏的族親的很大的恩惠和照顧。甭管是遠嫁到玉屏的族人,還是工作在玉屏的族人,都讓我感受到了家族、家庭的溫暖和親戚的“好客”。
很多年後,我一直記着他們。
從過去到現在,我都在心裏深深地記着他們。
甚至是到將來直至生命的終結,我也都會深深地記着他們。
為什麼會那樣、要那樣?應是出門在外的不容易,讓我去記着他們。是出門在外的“容易”,讓我去感懷他們!
隨着特快88次火車啟動時發出一陣漏氣的聲音和一聲長長的鳴笛音,我開始從玉屏火車站,隨着火車,向山東泰安進發。其間,除了在HEN省ZZ市下車另行買票轉車外,都是在從貴陽發往BJ的這88次特快列車上度過的。
說起在河南鄭州買票轉車的經歷,也頗為繁雜。一個剛剛讀完初中,完成中考的小夥子,背着三十斤左右重的背包,從火車上下來,徑直去到售票廳排隊候上幾個小時才買上票,而且“背包”竟然一直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身體。
那個時候,排隊買票,都得排成幾條數十米長的長龍。鄭州火車站,作為中國八大綜合交通樞紐之一,最高峰時可容納兩萬多人,那排成的長龍比起其他別的車站來,便就更多更長了。進到售票廳,我用眼睛看了看售票廳和廳外廣場排起的七、八十米長的數十條長龍,選了選,終選了一處,然後急急地站到了一個軍人的身後排着隊候着。
為什麼要排在一個軍人的後面?答案只能是說明了那是出於對軍人油然而生的信任,那是因為軍人能給予我這個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經歷火車中轉買票人以安全感,那是因為我心中的不安甚至是害怕能從軍人那裏得到些撫慰和緩解,甚至是無形的保護。
排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約摸着到了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到我前面的軍人買上票的時候、到我正準備買票的時候,售票窗口卻關閉了,一個“正在休息”的牌子出現在我的眼前,頗讓我顯得有些懊惱和後悔。但,當看見售票窗口是“軍人售票窗口”的時候,我便自我安慰起自己來。因為,誰叫自己排錯窗口了呢?只得自認倒霉吧!只得去售票大廳外的廣場上,繼續人海接龍了,站在另一條長龍的後面排隊候着買票。
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前面不再有軍人,路總得自己去闖。
利用排在我前面的人還有很多的間隙,我把肩上的背包放了下來,用手拉了背包的帶子,提了拖着,一邊拉開背包的拉鏈,從裏面取出兩個從老家出發時,母親給煮的雞蛋,填了填肚子,然後又排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買上了從ZZ市開往山東泰安的火車票。買了票,轉過身將一直用手拉了提了拖着的背包,提起來,背到肩上,去到火車站裏面的二樓的候車廳。待到發車的時間到了的時候,上到火車上,找座位坐下,去往我此行的目的地—山東泰安。
從貴州玉屏火車站到河南鄭州,再中轉至山東泰安,總共需要兩個白天三個整夜的行程。在這個行程里,我是一個眼都沒有眨一下。
因為,離開寨子的時候,老人、大人們跟我說了外面很多亂的事情,讓我知道了那個時候的社會治安不是很好,特別是小偷很多。所以,在從離開家的那一刻起,特別是從上火車的那一刻起,我便睜圓了眼睛守着包兒。
因為,包里裝有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和家裏千辛萬苦,甚至是賣了耕牛才拼湊成的入學報名費,特別是出門在外的路費。
如果沒有了路費,那才是真的叫做寸步難行。
所以,即便是睜圓睜大了眼睛,我也認為還遠遠不夠。為了達成確能到得了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這一終極目標,我又似是如同兔子狡兔三窟一般”狡猾“的很,將路費準備了三份,每份三張百元紙幣。
一份由母親幫我縫製在短褲里。
一份由我藏在鞋內的襪底板下面。
最後一份則是出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考慮,用膠布粘了藏在我中考結束後於縣裏新華書店裏買的那一本《三國演義》的三處,一處一張百元紙幣。
在車廂裏面,我將《三國演義》那本書大大方方的放在座位前面的小桌子上,像是在看書的樣子。
就這樣,懷揣着襪底板下面的、短褲內的、書中的那三份路費錢,在兩天三夜的行程里,我直睜着眼睛,竟然沒有眯了睡一下,哪怕是小眯一會兒都沒有。
火車轟隆轟隆地發出聲響,萬壑千岩,千村萬落,都被它鑽了、穿了呼嘯着把那些山山水水、村村落落遠遠的拋在身後。所見的一切都是那麼地新鮮,新鮮到一草一木、一牛一人、一山一水……。
就像前面說的那樣,我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天晴了,看漫天浮雲、東嶺紅日、西山太陽;下雨了,看雨點落到江河、湖泊、水庫、溪潭上盪起瀲灧的水波和濺起的水的花瓣兒,看雨水滴落在行進中的火車的車玻璃上形成的水簾兒;天黑了,看城市裏的萬千燈火,尋曠野里居戶人家的油燈和電燈發出的光亮。
從雲貴高原的東北端出發,出了貴州和湖南湘西大山中的隧道群,跨過湘江、漢水,車一直行在三湘、荊楚大地上的丘陵間;等從黃鶴樓下經過,火車上到武漢長江大橋,橫跨着過了長江,不消一會兒,便離開了武漢三鎮,進入中原腹地的河南鄭州;待從九曲黃河河南段的空中通過後,再調頭向東轉到華東平原上的齊魯大地,去到東嶽泰山所在的泰安—我此行的目的地。
一路轟隆隆地,等到離開家的第四個深夜、坐上火車北去的第三個深夜的凌晨四點多的時候,火車經停在了山東泰安站。
從火車上下來,站在站台上,向天、向地、向周遭看了看,長舒了一口氣,於心裏自己對自己說:“終於到了”。
終於到了,我整了整衣服,緊了緊背包,按着出站的指示牌,順着出站的人流,去到了泰安火車站的廣場。
站在廣場上,極目遠眺,在出站口的正前方的遠上方的大山的山頂上,正亮着萬千的燈火。
那正亮着萬千燈火的地方,便是郭沫若筆下的《天上的街市》?
遠遠的街燈明了,好像閃着無數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現了,好像點着無數的街燈。
我想那縹緲的空中,定然有美麗的街市。
街市上陳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沒有的珍奇。
你看,那淺淺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寬廣。
那隔河的牛郎織女,定能夠騎着牛兒來往。
我想他們此刻,定然在天街閒遊。
不信,請看那朵流星,是他們提着燈籠在走。
是的,是《天上的街市》。
那天上的街市,彼時彼刻正在告訴我,告訴我沒有下錯車站,告訴我真的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山東泰山腳下的泰安。
兩天三夜的火車行程,終算是結束了。
山東泰安到了,可去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應往哪兒去呢?
恰時,正值深夜凌晨的四點多一點。天兒的顏色,似是一天夜裏最黑糊糊的時候,負責學校新生接站的工作人員,也都還未開始新一天的接站工作。火車站的廣場上,先時出站的人群,陸陸續續地也都四散離了去,身邊的路人、陌生人也都越來越少,而且還在陸陸續續有人離開去往他(她)們自己的下一站,我背着背包,悵然若失地顯得越來越孤寂,甚至是於自己的心裏顯得有些害怕起來。
當我站在火車站廣場的邊沿的公路邊,正在被孤寂和害怕給侵襲,且感到不知所往的時候,忽然,身邊馳過一輛無車篷的貨三輪,停在了前方不到十步遠的地方的路邊兒。
車上,一位中年男子,轉過頭來,用濃郁的山東口音,問我要去什麼地方兒。我先是看了看周邊,見確認是在問我,見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之後,我便走上前去,用貴州普通話說“我去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那中年男子說:行,上車吧,十元錢送你去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覺得要價十元錢太貴了。但是,在當時又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的情況下,心裏想着,只要能安全地到達學校,十元錢就十元錢吧!那中年男子,一邊說著地兒挺遠的,一邊催促我先給錢。我給了他十元錢,上到貨三輪的上面,坐到豎著擺放的長條凳子上,手緊抓着車斗的車架子,一邊看着車行進的方向,一邊看着遠方山巔上“天上的街市”。一路都尋思着:如果,天上的街市看不見了,行進的路人越來越少了,如果真是被騙了的話,那自己肯定會背着一直在背上的包跳下車,然後迅速地跑離掉。
就那樣揪着心,坐在車上行進着。
人煙雖說是越來越少了,不過車卻總算是終於在右側是街面、左側是果園的丁字路口停了下來。
那中年男子右轉過頭來對着我說:“到了”。
“到了”?
就在我從車上下來感到疑惑,正在思索着是不是被騙了的時候,身子的右後側走上來兩個操着貴州普通話的,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夥子。
碰見他們的時候,還沒問什麼,一開口,雙方都被操着貴州普通話的口音給吸引住了,彼此都被“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情緒給激動地感染着,並瞬間被彼此拉近了距離。
老鄉見着了老鄉,彼此間的話匣子被打開之後,便不關心旁的別的什麼人兒和事兒了,以致不知道貨三輪是於什麼時候離開的?好像它離開的聲兒,我也沒有聽見,可能是它離開的聲兒從我的左耳進去后直接從我的右耳出去了。
我說自己是貴州銅仁思南的,到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讀書。他們說他們也是貴州銅仁的,是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的在校生,因事剛從外面回來。他們一個是GZ省銅仁地區德江縣的,叫梁宗濤;一個是GZ省銅仁地區思南縣張家寨鎮的,叫蒲先坤。
他們見我是新生,便齊齊地上來,幫我背背包,左右簇擁着我走過兩邊是蘋果園的一道約二百米長的一段土路,然後到了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的校門口。
校門口的左邊是一堵高約兩米、長約十米的矮牆,矮牆上醒目地標着“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這十一個鏤空的大字;右邊則是一道電動的柵欄,連着一間門衛房。他們兩個人跟房內的值班大爺打了一聲兒招呼后,便帶着我進到了校門裏面。然後,帶着我去了一棟樓房的一樓的樓道的盡頭,再然後直接去到了在那樓道盡頭的外側的一間宿舍。
那宿舍,是梁宗濤他們的。宿舍有四張可以容八個人住的高低上下鋪床。梁宗濤的床在靠左外側的下鋪,我便被他們邀請了坐在梁宗濤的床上。
坐在床上,我一邊跟梁宗濤他們說著話,一邊就像還在坐火車一樣,火車轟隆隆的聲響在腦子裏一直響個不停。而我那坐在梁宗濤床上的屁股,也像是還在發出轟隆隆的聲響一樣在有節奏的動着,似是要去往下一站的下一站,在不停地轟隆轟隆地律鳴着。
梁宗濤他們見我於那兩天三夜裏未曾眯一眼的樣子,都知道我實在是太累了,便叫我先睡一下,到吃飯的時候再叫我,然後便出宿捨去了。
不知道是到了什麼時候,才沒有了火車轟隆隆的聲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倒在床上睡了去?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醒來的時候,-梁宗濤他們把早早從學校食堂打來的兩個白面饅頭和一大缸小米粥遞到我的手裏。
等着我吃完東西,他們又帶着我去學校新生報到處報了名,幫我領取了被褥、臉盤、校服等等生活用品,然後送我去我被安排到的男生公寓宿舍樓409室,幫我鋪好靠窗的左上鋪的床鋪,並歸置好東西……。
就這樣,我算是真正地結束了我的第一次出遠門之旅,算是終於可以回答老師、同學“你從哪來”這個問題了。
你從哪來?你、你,又從哪來?
……。
至於,給父親、母親打電話、拍電報說平安?則只能作罷。
因為那個時候,打電話、拍電報,是個稀罕事兒。老家那裏,甚至連接打電話,都只能先去區政府街上的郵電所,然後排隊候聽、候打。況打電話還費錢得很,況我當時還不知道郵電所的電話號碼,況當時的我還未學會撥打電話和接打電話。
如此,報平安那事兒,只得留待到給父親的信中去說了。
還好,世上的好人多。
我一路下來,就遇到了太多的好人。
從我離開雲貴高原大山深處的寨子的那一刻起,便有太多的人,在祈求“第一次出遠門的我去到山東泰安那麼遠的地方讀書,能平安”。
而我,還真就在他們的關愛下得到了一路的平安!
一路平安抵達山東泰安后,我終於成為了國家計生委泰安人口學校的一名學生,正式開始了在山東泰安的學習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