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善後(今日兩更)
吳克昂站在原地,看着劉保國的表情激烈變動着。
他的憤怒,悲傷,無助,掙扎和最後的木然全部都展現在了臉上。每一段生命的體驗都各不相同,它們最終都會收束到同一個點上。
劉保國出現,然後殺死了它們。
他為了滿足自己屠殺和虐殺的慾望,手下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程度的憐憫。什麼招數他都用的出來,只要能讓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們恐懼,尖叫,來回掙扎扭曲……他就會很高興,甚至很興奮。
吳克昂看着躺在地上,逐漸沒有了動靜的劉保國,沒有任何一絲同情或者憐憫。
吳友謙貼在劉保國頭上的那個“處方箋”本質上就是一道符,這道符借寧遠人氣,重新在劉保國的腦海里挖掘並且構造出了他殺死的每一隻貓,每條狗……還有每一個人的場景。
然後再把劉保國的人格裝進去,讓他體會一下完全不同的“生命”。
劉保國的人格所體會到的那些感覺,那些“不舍”“憤怒”乃至“無助”,本質上其實都是他自己的共情。哪怕強如寧遠城隍,吳友謙也沒辦法搞清楚幾十年前,那些死於劉保國之手的小動物到底有什麼心理活動。
折磨着劉保國自己的,其實就是他本人。是他的行為,加上他殘存的良知或者說共情,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在他腦子裏活靈活現的“輪迴地獄”。
劉保國所體會到的每一絲情感,都是他發自內心的,最真實不虛的情感。儘管那些經歷對他自己而言並未發生過,但他的體驗卻是完全真實,沒有任何虛假的。
等到劉保國眼神中最後的那一絲光芒消失后,躺在地上的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
劉保國的靈魂慢慢從自己的身軀中浮了起來,渾身透明,而且還時不時會有一陣彷彿電視機上干擾信號似的動靜閃過。
他彷彿一個質量不怎麼好的氫氣球,被枷鎖二將軍鎖在了半空中。然後一動不動。
“行了,這就算是拘魂成功了。”吳友謙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吳克昂說道,“你這個設計不錯,不光勾了魂,而且也切實讓他體會到了自己的行為有多混蛋。”
“這種設計對大多數人來說應該還是好用的。”吳克昂想了想說道,“但也不能完全不提防更極的情況發生的可能性——要是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那種……完全就沒有一點點殘存良知的惡人,那他恐怕就不會把自己代入進去了。”
“那這樣的惡人,靠人間的法律去處理就好。”吳友謙聳了聳肩膀,“要是真有這樣的惡人,那可能早就被警察同志們抓起來了吧?”
兩人正在閑聊,忽然,劉保國的房門被輕輕的叩動了。
木門被敲動的聲音在深夜的寧遠顯得極其明顯。吳克昂頓時覺得自己脖子後面豎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什麼人?”他下意識的半蹲身子,對着吳友謙問道,“咱們驚動了其他人?這是有鄰居過來了?”
“你覺得,他的人緣能好到周圍鄰居時時關心,大晚上不睡覺,聽見動靜還過來看看?”吳友謙向著木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皺了皺眉頭。
“你去開門吧。”他對吳克昂說道,“算是你的熟人。”
“啊?”吳克昂一驚,“我的熟人?”
雖說滿腦子都在琢磨究竟是什麼熟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種地方,但有一點吳克昂倒是可以肯定——對方肯定不是人。
深吸一口氣,吳克昂向著門口走去。他看着面前的木門,稍一停頓后,使勁拽開了把手。
一個穿着警服上衣的方臉漢子站在劉保國家門口,他的身旁則站着一個滿臉困意的小胖墩。
這不是謝至公嘛!
吳克昂的緊張表情突然放鬆了許多,他沒去搭理穿着警服上衣的方臉漢子,而是先發制人對謝至公問道,“你大晚上不睡覺,到這兒幹啥?”
謝至公看着吳克昂,然後臉上的困意瞬間全部消失不見。他使勁揉了揉眼睛,然後在吳克昂“別揉眼睛!”的提醒中張開嘴震驚道,“你怎麼在這兒?”
“看不出來?”吳克昂指了指自己半黑半白的臉,然後又指了指自己身後鎖着劉保國靈魂的枷鎖二將軍,以及穿着一身彷彿包拯官服似的服飾的吳友謙道,“城隍勾魂,你可別腦子一抽干擾我們執行公務啊。”
謝至公看了看房間裏的樣子,然後點頭表示“我肯定不亂來”。隨後他指了指自己旁邊這個臉色漸漸不好看起來的方臉中年人道,“吳哥,這是我爸——他在派出所工作的。”
吳克昂點了點頭,然後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對啊,不是說不入公門么?”
“我這個血統是從我媽那邊繼承過來的。”謝至公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我媽倒是不入公門,她是律師。”
嗯……律師獬豸找了個警察丈夫,這確實也挺符合人家的擇偶標準。吳克昂眨了眨眼,然後突然覺得事情可能有點難辦——能被獬豸喜歡上的警察,那肯定得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那種類型。
那我要怎麼才能說服對方,我作為三陰司的司主,是有權利來勾魂殺人的?
就在吳克昂糾結是不是要用自己的能力,讓面前這個警察裝作什麼都沒看見的時候,人家率先說話了。
“所以,劉保國確實有問題?”他有些狐疑的看着吳克昂,以及吳克昂身後那兩位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壯漢將軍問道,“他犯了什麼事兒啊?”
“虐殺動物,盜竊財產,投毒,故意傷人致人重傷……還有過失殺人。”吳克昂盡量挑着對方聽的管的詞彙解釋了一下,“盜竊和投毒算是一個事兒——他用毒餌毒殺了好多狗。過失殺人是吹含有氰化物的毒鏢時吹到了人,故意傷人致人重傷,這個是處理旁觀者……”
方臉警察聽的一陣皺眉,他習慣性的開口問道,“你有證據么?”
“沒有,我們三陰司辦事也不看證據。”吳克昂攤手道,“城隍是一城人氣所化,既然全寧遠的人基本都希望他死,那就處理掉唄。”
“你們這是擅動私刑!”果然,謝警官頓時就瞪起了眼睛,“都不許動,手抱頭蹲在地上!”
謝警官這話剛一出口,就突然“呃”了一聲。低頭一看,謝至公正從自己老爹的肚子上拔着自己的腦袋。
“爸,你這麼做是不對的。”小謝同學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說道,“媽也跟你說過了,城隍就是這樣的……他們辦事比你們還講究證據,如果不是確鑿的罪行,城隍輕易不會管。”
謝警官朝着謝至公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呃!”隨後謝警官的肚子就遭到了自家兒子的第二次襲擊。
“我只看對錯,不管是大人的事兒還是小孩的事兒。”謝至公認真道,“爸,這些事情你不要管了,咱們趕緊回去睡覺吧。”
眼看謝警官似乎還不死心,謝至公只能放出了最終手段,“你要是不相信我的判斷,那一開始帶我上來幹啥?你不能因為這一回我和你的判斷不一樣,就質疑我有問題吧?”
他氣鼓鼓的看着自家老爹道,“爸,你這樣不對。這是雙重標準——我要告訴媽媽!”
吳克昂在門口,看着謝警官的臉色一瞬間就變了。
也對,女同志的全力頭槌砸在肚子上那還是挺疼的。
“我建議你們先去睡覺。”吳克昂想了想,然後對面前的謝至公和方臉謝警官說道,“他的三魂七魄已經被我們拘走了,但是肉身還沒有死亡。等會我們得去把他的三魂七魄轉交給地府,大概三四個小時之後他才會徹底死掉。”
吳克昂指了指自己身後,趴在地面上一動不動的劉保國說道,“他沒有妻兒,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就這麼放在這裏,過些天恐怕要等人臭了之後才會被發現。這人雖然罪大惡極,但也不至於死後還遭到這樣的遭遇。你們要是有合適的借口,明天過來敲敲門吧。我把他這兒的門鎖弄個半壞,你們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敲開。”
方臉謝警官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問道,“劉保國殺掉的……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在哪兒犯的案子?”
“八年前的夏天,在東郊田家村。死者名叫田華,遇難的時候二十來歲。”這些信息吳克昂手裏都有。他挑着重要的個人信息念了一遍,然後說道,“兩個重傷者,一個是他的表弟,另一個則是隔壁家的老太太。兩人都被打成了重度顱腦傷,現在意識都不清醒……”
吳克昂嘆了口氣,“你們平時工作也難,這種案子破不了確實也怪不得你們。但是……”他頓了頓說道,“以後如果有人來報案說自己家的狗被人偷走了,如果有人說自己養的貓被人虐殺了……你們要提高一些警惕。”
“真正的惡人行蹤,可能就潛藏在這些消息里。越早發現他們,寧遠的老百姓就越安全。”吳克昂緩緩關上了房門,不再理會門外的謝警官。他看着這個到處都擺着氣槍、毒鏢和藥水瓶的房間,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種事情干多了真的對精神狀態影響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