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危險
熊池覓很大度的決定不再和城隍陰司計較,畢竟嚴格來說是他有錯在先。
但黃奶奶看得更遠些——她得給自己的老朋友找個出路。
作為宣教口上的老兵,黃奶奶很清楚工作對於一個“野妖”的重要性。在這種和人打交道的地方生活多了,“野妖”才能了解並且學到人類社會中的眾多規矩框架。
人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和他們在一起生活久了,野妖身上的各種彷彿野生動物似的脾氣都會逐漸被消磨掉。這對妖怪來說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保留野性雖然能夠增強他們的武力,讓野妖在“上頭”的時候悍不畏死。但保留野性同樣也會讓他們的修行遲緩下來,
妖修本質上就是動物或者異獸們拋棄野性,學習人類的過程。當然,妖修們做的是修行,而同樣的過程發生在人類身上則叫做進化。
熊池覓本性肯定是好的,不然他也不可能修行了七百年,至今仍然一副皮糙肉厚的模樣——妖修的壽元也是有限的,如果像上古大妖那樣以人為食或者乾脆興風作浪危害一方……那要麼被附近城隍直接誅殺,要麼被天雷活活劈死。
老熊如今肉身不朽神魂清明,那至少說明在過去七百年的修行中,他從來沒傷過人命。也從來沒有為非作歹過。
黃奶奶左思右想,認為自己的老朋友可以幫,同時也需要幫。別的不說,一頭七百年道行的熊精,至少能為自己曾孫子的陰司職責幫上些忙。
“上課?上啥課?”熊池覓坐在炕上,聽見黃奶奶的話之後有些不解道,“我認識字兒啊。”
“你看看,就你這個反應,不學習都不行。”黃奶奶在熊池覓的腦袋上低頭挑揀着沙子,一邊挑着一邊說道,“你會寫的那些個字兒,現在都用不上了——那是繁體知道不?你得學學簡體字,得學數理化,得學法律學規矩……你要學的東西多着呢。”
“不學成不?”熊池覓發出了每一個體格強壯且不愛學習的人都會發出的討饒聲,“老熊我身子骨這麼好,抗包都能頂十個棒小夥子,我又不打算靠筆杆子吃飯……”
黃奶奶停下自己挑沙子的動作,使勁一扯熊池覓的頭髮——結果愣是扯出了劃撥琴弦的聲音都沒揪下一根毛來。黃老太太氣鼓鼓的罵道,“你這個夯貨,每天就想着抗大包?現在滿大街都是挖機吊車,你才能抗多少東西?人家坐在駕駛室里動動手指頭就都把東西搬到地方了!”
“那咋的,我還得先給自己找個先生唄?”熊池覓撓了撓剛剛被黃奶奶扯過的頭髮,看起來沒啥指甲的手指頭愣是扣出了一陣“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動靜。
“那倒不用,你跟着上課去就行。”黃奶奶小爪一揮,“這樣,我給你找個班你先聽着,過些日子再尋摸尋摸有沒有適合你的工作。”
熊池覓眼前突然放光道,“能給我整塊地養蜂不?”
“養蜂這活你現在還干不來。”黃奶奶搖了搖頭道,“現在不比當年,養蜂的蜂種都不一樣了。而且也不能和以前一樣,盯着一個地方養……現在都是用大卡車裝着蜂箱全國各地到處跑,你一個人走倒是方便,那麼多蜂箱你總不能自己扛着吧?”
黃奶奶由此展開繼續強調着學習的重要性,“好好學習,至少過段時間你就能去考駕照了不是?有了駕照,你真想養蜂也行啊……”
“這麼麻煩?”熊池覓一愣,然後指着自己帶來的大麻袋說道,“那我帶了一窩蜂過來……這往哪兒放?”
“啥蜂?你這麼裝着那不全憋死了?”黃奶奶看向麻袋的眼神有些可惜,同時還有些生氣,“你咋不早說?”
“放心,用寒瓶裝着的。”熊池覓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然後跳下炕去,躡手躡腳的走到麻袋旁,伸手從裏面摸出了一個小瓷瓶出來,“喏,這一瓶能裝一萬多隻蜂,我這次過來的時候,把二十個瓶子都裝滿了。”
寒瓶是熊池覓飛了好大心思搞來的一塊寒玉髓掏出來的玩意。這東西當年在長白山山底幾乎到處都是,但到明中期的時候就已經不太好找了——山底的洞窟都被老胡家霸佔,裏面的寒玉髓……鬼知道被他們挖到哪兒去了。
寒玉髓這東西看上去就和乳白色的玻璃差不多,但是瓶子內部被熊池覓刻了好些陣法。而陣法的主要作用就是擴大瓶子內的空間,這樣可以起到“瓶子裏面比外面更大”的效果。
然而不管熊池覓怎麼努力,這瓶子裏的空間也就和蜂箱差不多大。於是用瓶子裝夠水或者石頭用來砸老胡家的打算徹底煙消雲散,熊池覓多出了二十個隨身蜂箱。
寒玉髓雕刻的瓶子還有一個好處——瓶子裏的溫度挺低,蜂裝進去之後自己就會進入半冬眠狀態。只要定期往裏面補充糖水就能讓蜂一直在瓶子裏活着。
在白山黑水的極寒天氣里,寒玉髓瓶里反而成了保溫箱。熊池覓能在山林里靠着養蜂過日子,二十個寒玉髓瓶功不可沒。
“我……”黃奶奶被自己這個老朋友“拖家帶口”的樣子給鎮住了,過了半天,老太太才無奈道,“我回頭幫你問問,寧遠周圍要找個能放這麼多蜂的地方還真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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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裏抱着貓一頓狂擼的吳克昂終於放開了自己的手,渾身毛幾乎沒有一根是順溜狀態的孟極使勁抖了抖身子,發現毛髮無法歸位后鬱悶的“喵”了一聲,然後開始悶頭舔毛。
康敏從處方里端出一盤青椒炒肉來放在桌上,然後對吳克昂說道,“趕緊去洗手,要吃飯了。”
站在小板凳上,把手湊到水龍頭旁衝著的吳克昂正準備關水去拿肥皂,他身後忽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扭頭一看,吳寧生走進了家門。
老爹今天下班有點早啊?吳克昂扭頭繼續洗手,早點下班也好,這樣就不用專門給他留一份菜了。
進屋之後的吳寧生沒有像是往常那樣,先湊過來用自己的胡茬在吳克昂臉上使勁扎一遍。他甚至沒有高高興興的來問問吳克昂“小吳同志今天在幼兒園裏工作順利不?”
吳寧生直接進了廚房,然後帶着一臉懵的康敏就進了卧室——她甚至連身上的圍裙都還沒顧得上摘。
洗完了手的吳克昂更是一臉震驚,老吳同志您今天吃了什麼葯了?有啥事兒不能等吃完飯再說?
吳克昂準備去把電視聲音開大些,用魔性且大聲的電視廣告來保護自己的心理健康時,他忽然聽到卧室里傳來了一聲帶着怒意的不可置信的反問,“什麼?!”
聽聲音是老媽。吳克昂皺了皺眉頭,他倆這是在商量什麼東西呢?
過了幾秒鐘,康敏和吳寧生快步走出了房間。吳寧生站在家門口等待,而康敏快速收拾着身上的衣服,看樣子似乎是打算出門。
“你在家待着,哪兒都別去。”把三歲的小朋友獨自留在家裏,這是任何一個有責任心的家長都肯定不會幹的事情。哪怕康敏和吳寧生都知道自家兒子有些與眾不同,他們仍然看上去有些猶豫。
“知道了。”吳克昂點了點頭,指着一旁的電話機問道,“要不要給黃奶奶打個電話,讓她來接我?”
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看起來需要小兩口一起去解決才行。吳克昂決定提醒一下自家的爹媽——在干休所里還有個小老太太可以依靠呢。
“不用了,你就在家裏待着。”康敏想了想搖頭道,“不要碰火和電,自己吃了飯把碗放在桌上就行——不要給別人開門。”說到最後一條的時候,康敏的表情難得的嚴肅了起來,“不管對方說自己是誰,是媽媽和爸爸的什麼朋友同事都不行——記住了嗎?”
小兩口急匆匆的離開了家,吳克昂坐在沙發上開始皺起了眉頭。
這事兒不對勁。
過去這幾年時間裏,康敏可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警告。而且這個話聽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對勁——老媽是覺得可能有人冒充他們的朋友到家裏來?那為什麼不把自己帶上?就算出去帶着小朋友有些不方便,那也總比放在家裏面臨可能入室搶劫或者盜竊要好吧?
而且,他們沒有直接聯繫黃奶奶。吳克昂皺着眉頭考慮了一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麼東西忘了。
忘記這種事情對吳克昂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畢竟小朋友的生活基本上一成不變,中間偶爾有些新鮮的事情,就能讓他記住很久。哪怕是有些事情記的不那麼牢靠,憑藉著小朋友好用的小腦瓜子,稍微回想一下也能至少有個印象。
但這一次的情況似乎不大一樣,吳克昂在試圖回憶自己最近的經歷時,突然覺得有些頭暈。
不是那種喝多了的暈法,也不是在飛機上暈機的感覺。眩暈來的非常突然且強烈,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阻止自己繼續回憶似的。
隨後,眩暈感突然消失。吳克昂顯出了陰陽公的黑白相,並且開始挖掘起了自己的記憶。
在康敏出發前往雲鶴之前的那天晚上,家裏突然有客拜訪。
“請你們忘記和我有關的一切內容,也不要來打探和我有關的事情。”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家裏,他看上去就和這個年代的其他做生意的中年人沒什麼差別。大號的金絲眼鏡,三七分的頭髮,白襯衫和西褲皮鞋,腰上別著一個BP機,手裏還捏着一個磚頭似的大哥大。
“如果你們以後還打算靠倒騰東西賺錢,會自然而然的來東三商場找我的店。”中年男人的臉在吳克昂記憶中是一片混亂空白,倒是眼鏡什麼的還待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但是現在,請你們徹底忘記我的存在——那些錢就當做是你們單位里多年下發的獎金吧。”
記憶中的康敏和吳寧生沒說話,他們一個接一個趴倒在了餐桌上。記憶里的吳克昂猛地站了起來,似乎準備用自己的能力阻止對方。然後他就聽到了一聲“咦?”
隨後畫面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
從自己的記憶里掙脫出來的吳克昂此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上下全都是冷汗。
他的記憶被人修改過,而且在自己用能力反抗之前,對方就已經徹底制服了自己。
這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