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難的桃源
“魔質”，一種“奇迹能量”，均勻地分佈在這個世界的各處，孕育了眾多奇迹般的生物，它們依賴，利用魔質生存，並演化出了各種為更加適應魔質的器官組織。
而隨着文明進步，人們逐漸意識到自然界中的魔質並沒有想像中分佈得那麼均勻，似乎存在着一種看不見的“魔質流”——大量魔質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恢弘的能量洪流湧向某個地方，在魔質流經過的區域，賴魔質生物會變得更加強大，危險，演化出更具有攻擊性的形態，而魔質流匯聚地更是如此。
“阿斯蘭特地區”很可能是數條魔質流的匯聚地，因為這裏不僅擁有最為豐富的生物種類，最為複雜奇異的自然環境，也生活着各種最為強大的魔獸，在過去的千萬年裏一直是人類無法踏足的禁地。
而位於聖戈爾比帝國邊境的“哈吉村”，距離阿斯蘭特地區非常近。
希娜跟隨着弗隆，來到了村子裏一處很普通的小屋前。在開門的時候，弗隆的動作卻很明顯地頓了一下。
小屋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小木桌，靠牆的柜子，已經熄滅的壁爐，以及用幾根原木支撐起來，勉強算得上二樓的木板平台，擺着一張矮矮的單人床。
“稍等，我收拾一下。”弗隆說罷就開始在屋裏打掃起來，希娜則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桌邊的椅子椅面，手指上居然一點灰塵都沒有，於是便遲疑着坐了下來。
她也注意到，方才還很健談的弗隆此時卻一言不發，臉色還有些難看。
“這個屋子主人去哪裏了？”希娜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畢竟如果還有人住着的話，自己一來就佔據別人的屋子，也太不禮貌了。
“……不在了。”弗隆沉默了一會兒才頭也不抬地回答。
“不在了？”希娜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唉……”弗隆搖着頭嘆了口氣：“她叫佩拉，已經在山裏面失蹤了兩個星期了。”
“啊……抱歉……”希娜這時也明白了屋子裏為什麼那麼乾淨，估計是在那之後，村子裏的人經常來打掃吧。像這樣的村子，每個人相互之間都認識，突然消失了一個人，所有人都會注意到的吧……
希娜沒有接着問下去，而弗隆也再次沉默下來。
“是基薩。”弗隆打掃完之後，緩緩坐在了希娜對面：“這一帶經常出沒的夜行魔獸，陰險而凶暴，一出動就是成群出現，襲擊人，偷走家畜，甚至會大量集結襲擊村子。我的工作就是在附近巡視，查看是否有它們的活動痕迹。”
“果然是魔獸啊……”希娜的頭低了下來。
“和你無關，希娜小姐……”弗隆放在桌子上的雙手緊緊握了起來：“都是我們巡山者的疏忽才導致了這件事的發生……她也是我們的一員……”
深呼吸了兩次之後，弗隆開始講述起這個充滿着苦難的村子的故事。
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由厭倦了繁亂城市生活的人們建造起來的村子，包括了工匠，農民，商人，工人，以及一位魔法師在內的上百人。
他們來到這片荒無人煙的地方，找到了這條水質非常乾淨而且常年都不會幹涸的小河，沿着河，他們搭建房屋，鋪設道路，開墾荒地，挖掘水井水渠，圈養動物，開採礦石，一步步慢慢地將一片不毛之地變成了新的家園。
起初一切都非常順利，生活漸漸穩定，甚至富足起來，新的生命也在開始誕生下來。
直到山裏的那些貪婪的魔獸“基薩”發現了這個剛剛建立起來沒多久的村子，
無論家畜還是村民，他們都視為餌食，凶暴而殘虐。
隨行而來的魔法師想盡了辦法對付它們，但直到他病倒在床也沒能剿滅基薩們的巢穴，因此他直到病死之前都放心不下，用最後的時間製造了一件魔具，交託給村民們用來對付魔獸。
但魔具最終還是失效了，哈吉村的人們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它們對抗，自己製造武器裝備，分配給那些最勇敢的村民，組建起巡山者隊伍，在白天調查他們的痕迹，在夜晚依照它們的活動痕迹提前做好防範準備。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很久，歷代的巡山者們一直保護着這個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家園，在他們的努力下，這些年來鮮少有村民成為受害者，但他們之中的許多人卻為此獻出了生命。
佩拉的母親在她很年幼的時候就病逝了，父親是上一任巡山者的隊長，而在她八歲那年，父親卻成了那一次基薩大規模襲擊中唯一的遇難者。她也從那時起下定決心要加入巡山者的隊伍，在她的努力下，佩拉在16歲時終於加入了巡山者的隊伍。
她永遠是隊伍中最活躍，最有幹勁的一員，在之後的四年裏，她一共獵殺了二十頭小型基薩，三頭大型基薩，比許多男性隊員都要多。
頭腦又聰明，又勇敢，而且也非常容易相處，是個會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對她產生好感的的姑娘……
兩周前，臨近黃昏時刻，一天的巡查工作即將結束時，佩拉和隨行的搭檔在東側的森林中發現了基薩活動的痕迹，佩拉提出自己留在原地警戒，讓搭檔去通報其他同伴。
然而，當搭檔帶着隊員們回來時，卻只看見了一地的血，基薩的毛髮和雜亂的搏鬥痕迹。
沒有人想到這群怪物居然會在太陽都沒落山的時候就開始行動，因為此前，從來都沒有任何人在白天的時候目擊過基薩，更別說被襲擊。
隊員們仍然抱着一絲希望，出動了所有巡山者，在那片區域展開地毯式搜尋，整整找了一周都沒有任何結果，只能在無奈中慢慢的接受了她已經遇難的事實。
弗隆說到這裏，低着頭緊緊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把一口牙咬得咯咯直響：“那天我的巡視區域就在她負責的區域附近……本來我應該按照原來的計劃和她匯合再和隊伍集合的……你猜猜我幹了什麼？！我居然在灌木叢里找蜥蜴！要是我早點過去，說不定就……”
“這並不是你的過錯……”希娜小聲地安慰道，但除此之外也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抱歉……”弗隆慢慢站了起來：“你是這裏的客人，我不該讓你被我們村自己的事情影響到的，我差不多該回去了……就在這裏好好休息吧，希娜小姐。”
出門前，弗隆又轉過身補充道：“拜託別讓孩子們知道這件事，他們和佩拉的關係很好，我不想讓他們傷心。”
“嗯，我保證。”
弗隆走出門之後不久，希娜站了起來，慢慢環視起房間。
不知為何，慢慢的，一個勤勞，開朗的女孩的形象浮現在眼前。她在這間屋子裏生活着，走動着，不停經過自己的身旁，彷彿能聽到她的呼吸，說話聲。
想像着她的生活，想像着她的生命的最後……
“呃……”希娜突然扶着額頭皺起了眉，頭陣痛起來，右眼還發出了幽幽的紅光……但不過幾秒鐘就恢復了正常。
“共情。”
這個詞突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並慢慢沉入了最深處。
“原來是這個意思……”希娜的眉頭慢慢舒展，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
那些居民們憂心忡忡的模樣也是因為這件事吧，如果真的是那些叫基薩的魔獸做的，那麼這就代表着清晨和黃昏也不再安全了。再這樣下去，也許它們就能在陽光下肆意行動了吧……
要怎麼辦？要當一個路人，不介入他們“自己的事情”，還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他們？
自己的力量……
希娜將五指張開，看着自己的手心，陷入了沉思。
半晌。
希娜推開了門，此時的太陽已經懸在了遠方的山巒之上。她看着眼前嬉笑着的孩子們，看着一縷縷慢悠悠地上升着的炊煙，一切是如此平淡而美好。
“大姐姐，你看到佩拉姐姐了嗎？”突然，一個小女孩來到了希娜的面前，抬着頭問：“你從佩拉姐姐的房子裏走出來了，一定知道她在哪裏吧！”
希娜愣了一下，想起了弗隆臨走前的話，便微笑着蹲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菲米。”小女孩眼中好像閃着希望的亮光：“我已經好久都沒看到過佩拉姐姐了……大姐姐知道她去哪裏了嗎？”
“別擔心，菲米，佩拉姐姐只是去遠方的城市了，要很久才會回來，她會給你帶很多你喜歡的東西哦～”希娜編織着自己從未用過的善意謊言，伸手摸了摸這孩子的頭。
“真的嗎……可是爸爸說過不能出村子……”看到菲米好像還是有些不願相信，希娜在包里摸索了一下，摸出來一顆拇指指甲蓋大小的紫色六角稜台水晶：“這個就是佩拉姐姐拜託我帶回來的哦，還說要拿給一個叫菲米的孩子哦？”
“真的嗎？”
“當然了～”
菲米接過了水晶石，舉了起來，半透明的水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好漂亮……謝謝姐姐！”菲米一下就開心了不少：“那我也要編好多花環送給佩拉姐姐！就是佩拉姐姐教會我編花環的！”
“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希娜始終努力保持着如一的微笑，這樣做，應該是對的吧？
“大姐姐可以讓佩拉姐姐早點回來嗎？”
“會的哦。”
“也要告訴佩拉姐姐我會等着的！”
“就算菲米不說她肯定也會知道的～”
看着菲米一蹦一跳地離開，希娜慢慢直起身，仰着頭長舒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村長家的門被敲響了。
來的人正是希娜，不過比起一開始見面時有些懵懂的樣子，她的眼神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村長，我想了解一些事情。”希娜看了看路上來往的村民：“如果可以，能進去聊嗎。”
“啊……好，當然，請進吧……”村長雖然有些驚訝，還是讓希娜進到了屋子裏，關好了門。
“就在這坐下吧，要喝點什麼嗎？”村長都準備忙開了，希娜卻擺了擺手：“不用麻煩的村長。”
村長還是打了一杯水擺在了桌子上，在希娜喝的時候有些拘謹地開口問道：“那麼……尊敬的巡查官閣下，你想知道些什麼呢？”
“嗯？”希娜放下杯子一臉詫異：“巡查官……？”
村長則解釋道：“因為只有這麼一種情況了啊……獨自一人來到這裏，還是魔法師，只可能是王室派來巡視各地城鎮情況的便衣巡查官嘍……我就只能想到這種可能嘍……不過看樣子難道真的不是么？”
“您誤會了……村長，我真的不是什麼巡查官，只是個旅行者而已。”希娜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村長剛剛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而先前剛見面的時候恐怕也是在“裝作不知道自己是巡查官”吧……
“想來也是……這裏從來都不被外界所知，就算是偶爾來到過這裏，也記不清這裏的位置……是我糊塗嘍……”村長鬆了口氣才坐了下來：“那麼小姑娘……你想知道些什麼呢？”
“關於基薩的事情，能請您盡量清楚地說明嗎？”希娜毫不拐彎抹角地問。
“這個啊……是阿隆告訴你的吧，讓你知道也沒關係……”村長起身從柜子裏找出了一本看起來很古舊的書：“這是我們村對它們的有關記載……你拿去看吧。”
“非常感謝。”希娜也從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翻到空白頁，再拿出一支白色的羽筆，將兩本書攤開就開始一面看資料一面摘抄起來。
這是一種蜥獸型魔物，小型個體的體長在1.5米左右，大型個體的體長在三米左右，個別可以到達四米及以上，數量比例大概為6：1。
小型個體身體覆蓋著深綠色的鱗片，大型個體則是黑色，對火焰有着較強的抗性；頸部兩側都有兩片可以張開的扇形皮膜，可以在黑暗中亮起眼狀的圖案。
大型個體可以從嘴部噴出擁有很強麻痹效果的毒霧，且牙齒能注射致命劇毒，小型個體則是能通過牙齒釋放麻痹毒素。
他們的共同點是，都有着四隻又大又靈敏的眼睛，前側的一對略大，后側的一對略小，不僅是夜間視覺，嗅覺也非常好，行動非常迅猛，也善於爬樹攀岩。
捕食時，通常為1～2頭大型個體帶領數頭甚至十多頭小型個體出動，幾乎不會存在只有小型個體出現的情況；習慣先用毒霧將獵物麻痹再一擁而上，也會從黑暗中突然發起襲擊……在這片森林中鮮有天敵的它們，當今的規模可能已經達到數百頭。
看到希娜不停翻動書頁，手中的筆尖在紙張上飛舞着，村長不禁發問：“小姑娘啊，你為什麼突然想要了解這些魔物呢？”
“啊……”希娜沒有抬頭，繼續翻閱資料：“想要打敗什麼東西，就得先了解它，這個說法是有的吧？”
聽到這個回答，村長瞪大了眼睛：“這麼說你是想……獵殺它們？”
“是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因為……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情況會更糟的不是么？我打算在它們進化出更強的適應性之前清理掉它們的巢穴。”
不知不覺間，舊書已經翻到頭了，而希娜的筆記本上多出了整整兩頁的記錄，甚至還有簡單的圖畫：“大致了解了，我會回去再研究一下具體怎麼對付它們。”
“這……”村長聽到此話連忙搖頭道：“不用勉強的，小姑娘，它們的數量太多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直接清除掉巢穴的……你的這份心意我代表全村人心領了。”
“這應該是哈吉村的村民們付出了很多生命換來的資料吧。”希娜卻小心地合上這本看起來已經有好些年頭的資料書，遞給了村長：“我想，也該派上用場了。”
“真慚愧啊……我們花了上百年都沒能消除它們的威脅……唉……”村長接過書時的神情十分複雜。
“村長，我可能要多住兩天了，可以么？”希娜將筆記本和羽筆收進包里直起了身。
“還是不要高估自己的實力了……”捧着書的村長卻顯得憂心忡忡：“就算是魔法師，也太過於危險了……而且我們之前素不相識，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
“我腦海里有個聲音。”希娜自顧自地轉過身往門外走去：“她告訴我……如果自己有一份別人所沒有的能力，那為什麼不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