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下定決心
寒冷期，位於弗拉西亞山脈附近的波凱村有大部分日子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交通不便。村民們在繁殖期和溫暖期會儘可能多地儲存食物和錢，到了寒冷期之後盡量不出門，待在家裏度過這段惡劣的日子。
偶爾放晴時，人們會爬上屋頂清理積雪。這裏就是一個不斷重複着這種平淡日子的小村莊。
那是一個下雪的日子，時間大概是八年前的寒冷期。
剛滿十歲的迪安忍受不了整日窩在家裏的日子，在某天夜裏穿上雪山套裝走出了家門。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選在晚上出門了。
曾經屬於父親的雪山套裝對當時的迪安來說顯得有些肥大，雖然現在已經成了破舊不堪的舊衣物，但那個時候這套衣服剛被一名高級獵人做出來不久。能得到這套嶄新的武具，迪安非常高興。
外面吹着強勁的寒風，這讓迪安有些忍受不了。但同時心中也有些許的感動。
“哇，真厲害。”
戶外一片漆黑。
他藉著從周圍的民居中漏出的點點亮光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感覺好奇心和恐懼一點一點地從腳下往上涌。
事後回想起來，這說不定就是他以獵人的身分踏出的第一步。
入夜後的小村莊一片寂靜。
高高壘起的積雪讓迪安已經十分熟悉的小村在黑夜中變成了另外一副讓他難以置信的奇特面貌。從雪與雪的縫隙中微微漏出的光亮，讓悄悄降落的雪花似乎也變得溫暖起來。
雪山套裝能夠抵禦嚴寒。這樣一來，他眼前的簡直就像一個夢中世界一般。每往前踏出一步，都會從腳下傳來雪花被擠壓時發出的喳喳聲。
黑夜。
不斷飄落的花。
在一片寂靜中響起的腳步聲。
沒有一絲生氣的世界。
這對他來說全都是新鮮的體驗。
“喵喵。”
聽到微弱的響動后，迪安立刻停了下來。
聲音是從村子的出口，靠弗拉西亞山一側的路口方向傳來的。由於夜晚和白天不同，沒有人在那附近活動，所以小型動物有可能迷路后不小心闖進來，因此晚上絕對不能出門，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才想起了父親的警告。
究竟要不要去看個究竟，迪安停下腳步之後有過一瞬間的猶豫。
“喵喵。”
再一次聽到那竭盡全力的喊聲后，迪安的腳不由自主地邁了出去。
他在黑暗中奔跑。
一想到說不定會有怪物不知從哪個方向，在哪個時刻突然跳出來襲擊自己，緊張和不安便讓他的心臟咚咚咚地響個不停，聲音彷彿從耳朵深處往外涌似的。
“喵。”
那個響動聲音，當迪安跑近時已經微弱得快要消失了。他看到有一個小東西正蹲在村子的出口處。那是一隻小艾露貓。
“艾露?”
他知道這是怪物的一種。但那小小的身體顫抖着蹲在雪地里的樣子，比任何事情都更讓他心疼。
它到底在這兒待了多久？
深茶色和白色的毛皮上已經有了些許積雪。
“喂、喂，沒事吧？”
迪安慢慢地靠了過去，伸手撣掉堆在它臉上的雪塊。那種觸感很圓滑、很柔軟，很惹人憐愛。
“受傷了嗎?”
艾露貓已經沒有再繼續呻吟了。
就在這時，迪安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村外向這裏靠來，他趕緊站直了身子。
“難道是來吃你的？”
迪安被自己說的話嚇了一跳，
隨即朝四周望去。暫時看不到怪物的影子。要是能看見那種東西的話，對方肯定會在下一個瞬間朝自己衝過來，一口把自己吞掉。
少年渾身一抖，彎下腰輕輕地把小艾露放進雪山套裝的內側，隨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自己家裏。
艾露受的傷很輕。當然，被嚴寒奪去了大量體力是它倒在雪地里的最主要原因。證據就是經過簡單的照料，讓它喝下溫暖的熱湯后，很快便恢復了活力。
但由於當時年紀太小，它幾乎完全不記得那晚發生了什麼事。真正的家人以及其他事情，全都不記得了了。當然，迪安也沒有立刻問它。而是一點一點地教它人類的語言，然後等一段時間再問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沒錯，迪安將這隻艾露貓當作親人一般帶回了家。這就是迪安和柯吉羅的初遇。
從那以後，迪安和柯吉羅就一直待在一起。
“那我就變成劍士。”
要解除和柯吉羅的合作關係，簡直就像是在說柯吉羅已經不需要了似的。就算有些許的不便，但也不可能因此決定拋棄重要的朋友吧。
雖然瑪蒂麗婭什麼都沒有說，但她的視線絕對不是在表揚迪安。她當然也很清楚自己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不過，她仍然不想就這麼放棄。
“這樣做真的好嗎？”
“嗯？”
這就是你的目標嗎？你所希望前往的地方就在那裏嗎？
迪安一時無法回答。雖然瑪蒂麗婭用了比喻的說法，但實際上就連迪安自己也為自己剛才說的話感到有些迷惑。
“如果你固執己見的話，那我再也不會說什麼。將它變回隨從貓之後，之前學習的技能會全部被遺忘。是一直保持這樣的狀態，還是讓它學習新的技能都隨你的便。只不過不要太勉強了。我想說的只有這些。”
喝完自己那杯麥酒後，瑪蒂麗婭用不想再過問這件事的語氣說道。隨後站起了身，但即便反對者現在離開了這個地方，迪安也不可能輕輕鬆鬆地把這件事忘掉。
可是，看着朝門外走去的瑪蒂麗婭，他直到對方消失的那一刻也沒有開口。大姐和柯吉羅無奈地看着迪安。如今的氣氛
實在是無比尷尬。迪安始終把視線落在自己面前那杯果汁里，過了一會兒之後，大姐開口說道。
“一開始，她只是一時性起吧。”
“可能吧。”
我是說柯吉羅的轉職。在發現你們的性格不適合一起狩獵后，只要以獵人前輩的身分告訴你最好不要再這樣就行了，一開始她也只是想單純給你一個忠告吧。但現在看起來，這種做法好像有些奇怪啊。
“奇怪？是說瑪蒂麗婭小姐嗎？”
大姐隨即用饒有興趣的眼神看着瑪蒂麗婭剛才經過的酒館出入口。此刻她已經不在那裏了，也沒有返回的跡象。但大姐還是盯着那裏看了好一會兒。
迪安，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要選擇輕弩嗎？
“我嗎？”
被這麼一問，迪安才想起自己並不是因為和誰約好或是憧憬某人才選擇了這種武器。所以在聽到自己和柯吉羅的性格不適合一起狩獵時，立刻想到了轉走劍士路線。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好意思，但確實沒什麼理由。”
他並沒有想要敷衍塞責，只是沒想到其他的說法。
到現在為止，你從來沒想過要變成劍士吧？
“完全沒有。”
迪安一直以槍手的身分使用輕弩狩獵，雖然也曾因為不知如何提升實力而煩惱，但從沒想過要轉變狩獵風格。
聽到迪安的答案，大姐開心地點了點頭。
“果然啊。”
迪安完全不明白她說的果然是什麼意思。
瑪蒂麗婭在和你一起外出狩獵之後一定也感覺到了吧，迪安，你其實很適合使用輕弩哦。
聽到對方的話，迪安這才感覺到了一種奇特的協調。他很喜歡槍手這種職業，喜歡輕弩這種武器。
好像的確是這樣
可即便如此，對迪安來說還是和柯吉羅一起狩獵比較重要。此刻他在認真考慮着，要是有必要的話乾脆變成劍士。
可是啊，迪安。就算你變成了劍士，但能夠達到和使用輕弩時相同的水準嗎？
“呃。”
“瑪蒂麗婭她不也是為你的才能感到可惜嗎？只要繼續努力，重新把柯吉羅培養成一個擅長回復和支援的隨從貓，到時再和它一起狩獵時，說不定會幫上你不小的忙。但在那之前究竟得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啊。要是將這些時間和精力用在輕弩的訓練上，你又能取得多麼大的進步呢？”
“我的才能。”
“沒錯。要是在狩獵眠鳥的過程中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的話，她早就放棄對你的考驗了。”
迪安從沒想過，瑪蒂麗婭竟會暗自認同自己。
“所以說，你放棄在自身實力的成長機會，反而一直和柯吉羅組隊，這不是很可惜嗎？”
“啊。”
直到這個時候，迪安才注意到自己之前一直隱隱感覺到的不協調究竟是什麼。他與柯吉羅之間的友情十分重要，但事實上這並不是全部。獵人會狩獵，有時還得奪去動物的生命。之所以非得這樣做，並不僅僅是因為它們的存在妨礙了人類的生活。
獵人都帶着各種各樣的目的從事這項工作。有人為錢，有人為名聲，或者是為了研究開發武器和防具。但總有一天，會帶着武器、防具、道具、智慧，將自己擁有的一切全都傾注到狩獵中去。
現如今，和柯吉羅組隊是沒有任何好處的。正如瑪蒂麗婭指責的那樣。
轉職為劍士也並非不可能，有好幾位獵人藉此改變了慣用的武器，並且成功轉職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如果迪安果真比較適合使用輕弩。單純只是為了能和柯吉羅一起狩獵而轉職成劍士的話，那只是為了滿足一己私慾罷了絕對不能在這種狀態下去狩獵。這無疑是對目標怪物的羞辱。而迪安之前一直在無意識地對這件事持抵抗態度。
“迪安啊，我在狩獵時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喵。”
“沒有那種事！”
“好了迪安，冷靜一點。”
“嗯。”
周圍有幾個人正饒有興緻地朝這邊看過來。身為瑪蒂麗婭的朋友，他一定很受關注吧。注意到其他人的視線后，迪安連忙慌慌張張地坐回椅子上。
“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讓當事人來說吧”，大姐開口說道。
“喵。”
柯吉羅站在桌旁，順從地點了點頭。
“廚師貓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工作呀喵。雖然不能一起去狩獵，但要是我做的飯菜能幫助迪安，讓迪安更加活躍的話。瑪蒂麗婭說那也是一件不小的功勞喵。”
柯吉羅此時的眼神彷彿再問這不對嗎似的。
“我們不是親密無間的搭檔么。”
迪安自顧自地說道。
“雖然不能一起狩獵會很寂寞，但我在廚房裏一定也能幫助迪安的喵。”
狩獵必須得竭盡全力。武器、防具、儘可能多帶一些的道具。盡最大努力搜集情報，然後賭上自己一切前往狩獵場，這是闖入它們的生存環境時所必須的禮節。
“瑪蒂麗婭她啊。”
大姐開口說道。
“瑪蒂麗婭原本總是和另外一個人組隊狩獵。兩個人相互信任，大家都在懷疑，究竟有沒有他們戰勝不了的怪物。他們當時被其他獵人稱作疾風之翼。”
迪安在不久前好像聽到過跟這個名字有些相近的綽號。
“獵人們叫她單翼的瑪蒂麗婭。”
“難道說。”
大姐肯定了迪安的猜測。
“沒錯，當時和她組隊的是她的親哥哥。但突然有一天她哥哥失去了蹤影。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從那以來瑪蒂麗婭就一直是一個人。”
所以才會固執地堅持一個人前去狩獵吧。在瑪蒂麗婭眼中，那個即便讓自己和同伴全都陷入危險之中也要勉強狩獵的迪安，只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罷了。
“但是，那她為什麼要和我一起狩獵？”
迪安不由自主地把上半身往前探。大姐抿嘴一笑，輕輕聳了聳肩。
這個啊，那孩子本來就不願意把真實想法告訴其他人，所以究竟是為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定是在看到你和柯吉羅之後感到你們有些危險吧。她不想讓你們經歷和她相同的苦澀感受。所以難得地發了一會善心。
在這次狩獵中，迪安曾好幾次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中之。每次都是瑪蒂麗婭上前來保護他，替他承受眠鳥的攻擊。岩龍S套裝也因此帶上了好幾條划痕。
“那麼，接下來你要怎麼做呢，迪安？”
“這樣做真的好嗎。”
迪安漸漸理解了瑪蒂麗婭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說不定她完全明白自己的想法。首先解除他和柯吉羅之間的共同狩獵關係，然後再拉迪安一把。
就算柯吉羅變成了廚師貓之後沒辦法和自己一同前往狩獵場。但只有他們還是互相依賴，就沒有必要拘泥於形式，心靈相通就行了。感覺瑪蒂麗婭是想告訴他，這才是真正搭檔。
把注意力轉回到現實中后，迪安看到大姐正用惡作劇般的眼神看着自己。此時此刻，他已經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