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幕燃燒
大商朝人心惶惶，而天下的權利樞紐太平宮中的氛圍更是壓抑得近乎讓人窒息。
商皇帝端坐在他的王位上，面色冷峻，一旁服侍的公公被皇帝的威壓震懾，幾乎要彎腰觸地。
“昨晚的異象，諸卿可有解釋？”商皇帝開口道，聲音低沉，像是戰場上鳴擊的鼓。
朝中臣子面面相覷，卻沒有人敢上前述說。
昨夜子時一刻，從遙遠的束戎山脈的源頭，一直到南方空天海，天幕上掛起了一道綿延數千里的流動的燃燒的履帶。
大商整個西方的天幕都被這條履帶照亮，大商朝境內的百姓抬頭就可以看見像煙花一樣的火星從天空划落。
與此同時，居住在束戎山脈的大商人在燃燒的天幕中看見了只能存在於傳說中的異獸。
巨大的黑色異獸從山脈的另一面飛起，伴隨着像海潮一樣的轟鳴聲噴吐出火焰，而落回地面卻是一塊塊漆黑的石頭。
一夜之間，束戎山脈附近的農田盡毀，不可避免的山火從那時候就開始燃燒，連綿的山火連接，暴露在地面上像是一頭暴怒的巨龍。
驛站官員快馬加鞭，跑死了三匹千里馬才將那巨獸的圖冊呈遞上京城。商皇帝一夜未眠，端坐在黃金台前擦拭着凜冽的寶劍，燃燒的天幕甚至在黃金台上投下橘黃的顏色，反射在寶劍的劍刃上殺滅了寒光。
巨獸的圖冊攤開放在一邊，泛黃的紙張上面勾勒着張牙舞爪的悚然，他抬眼望向束戎山脈，似乎聽到了巨獸潮水般的吼叫和遮蔽天空的翼展。
然後他舉起劍發號施令，讓所有回家準備春節的官員即刻來到太平宮。
他知道，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異變。
束戎山脈的後面是狡猾而野心勃勃的外邦人，他們吃生的肉食，飲用鮮血，頭髮永遠像野狗的毛髮一樣糾纏不清，眸子中閃爍着貪婪的光。還有的人穿上大商的服飾來到他的疆土，混跡在人群中不知道在策劃着什麼樣的陰謀。
而最令人不悅的是，那群異邦人總是以“建交”為名將源源不斷的使團派遣到長安來。他允許他們跪下以表忠誠，而他們卻會怒氣沖沖地拒絕朝他行使跪拜禮。
對天子不敬，其心可誅！
而此時，西方之地又發生了這樣的異象。
“這異象，似乎是人為的。”宰相小心翼翼地說道。
商皇帝沒有回應，伸手撫摸着自己綉金的龍袍。
大殿裏一片寂靜，天剛剛亮，只是有微弱的天光照上台階。不被允許進入大殿的侍衛面容模糊，他們的呼吸似乎都隱藏在厚重的鐵甲下面。
“報！”
忽然，凄厲的叫聲劃破這一片寂靜，滿身血污的羽翼兵衝進大殿，而他的腰腹上則早就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創傷口。
身披重甲、傀儡一樣的侍衛都齊刷刷地轉向這個羽翼兵，手裏的刀刃已經舉了起來，只等商皇帝的命令。
“……束戎戰事……外邦入侵……”羽翼兵掙扎着說出這八個字，鮮血不斷的從他口中湧出，弄髒了大殿的玉石板。
商皇帝的動作驟然停歇，指尖停留在綉金龍頭的龍眼上，他抬起頭，掃視着滿大殿沉默的臣子，最終將目光停留在羽翼兵的身上。
“很好。”商皇帝做出一個手勢。
侍衛沖了進來，羽翼兵瞬間被凌厲的刀劍給淹沒，血水蜿蜒，寒氣冷冽，紅色的水流沿着玉石板的縫隙蜿蜒，一直流到台階上，然後順着地勢流出大殿，
鋪開一道鮮紅的戰線。
商皇帝起身，振動衣袖，龍袍上的金龍幾乎要騰空而起。
太陽升起來了，照在那條血線上。
“……戰！”
……
清和殿
“素公公，昨晚昭儀又做了噩夢，您這兒可還有那樣的安神葯？”小祝子神態慌張的靠在素公公的身邊，一隻手收攏在袖子裏，另一隻手罩在嘴邊，似乎是不願意讓別人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麼。
素全面聽到這話連忙伸手把人推開：“你這小玩意兒在瞎說些什麼？”
小祝子這個時候還沒意識到他的舉動就叫欲蓋彌彰，有些不依不饒地拉着素全面：“素公公行行好！我家昭儀娘娘實在是睡不好，沒法兒了才來找您！”
“找咱家又有什麼辦法？咱家就是個閹人，能有什麼了不得的神通！”素全面連忙環顧四周，生怕隔牆有耳。
他扭頭一看這蠻頭小子還一副不肯罷休的模樣，只得把人連拖帶拽地拉到牆角，壓低了聲道：“你這不識事的玩意兒！”
“素公公行行好！素公公行行好！”小祝子就只會這般低聲下氣地笨拙的求人，一邊把成色不怎麼好的玉石往他手裏塞。
素全面不動聲色地收攏着這些玉石，故作為難而又不太耐煩的模樣道：“這可是最後一次了！皇上要是追查起來，你和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一切都聽素公公的！”小祝子眼前一亮，連忙表露自己的服從。
素全面再一次環顧左右，見四下無人，才從自己的袖子裏勾出一小包用白紙包着的藥粉塞到他手裏。
“昭儀身子不弱，怎麼最近老是出岔子？”素全面邊問便把小包往小祝子腰纏里放。
“不知道啊！娘娘身為疾，本就不應該被選進宮裏……啊呀！公公打我幹什麼？”小祝子捂着通紅的半張臉，滿眼不解和委屈。
“小心你這張嘴！疾怎麼了？你家娘娘服侍的可是大商的皇帝！”素全面看上去似乎還想賞他一耳光。
“給我記住了！不管是疾還是靈還是普通人，在皇上面前，都是得老老實實磕頭跪安的！你不把這個記住，遲早會把你自己害了，也把你家娘娘害了！”素公公使勁戳了兩下小祝子的腰肢，“軟骨頭軟嘴硬心腸，嘴裏的話要在舌頭上打個結才能說出來！聽明白了沒有！”
小祝子連忙點頭，摸着自己的腰齜牙咧嘴，素全面這才收手。
“走着，以後別來找咱家了。”素全面又叮囑一句，這才率先沿着宮牆走開。
小祝子哈腰點背畢恭畢敬的把人送走，等素全面一走拔腿就跑。
所幸賞月宮地處偏遠，沿途沒什麼宮人，不然他在宮中疾跑必然是會被狠狠處罰，說不準還會要掉他半條命。
宮中各位貴人不會察覺到這些動靜，可塔里的那些庶出的皇子們卻是無法忍受哪怕一點嘈雜的聲響。
相較於普通人，大商皇族多半是有着超乎常人感官的“疾”。他們擁有極度敏銳的五感以及近乎變態的行動力，然而這樣的後代一般都會被排除在政治權力之外。
正因為這些極度敏銳的感官，在平時的生活當中，他們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因為無法忍受躁動而發瘋暴走。而掌權者最重要的一個黃金品質就是永遠保持冷靜的頭腦。
於是這些被放棄的繼承人有着為皇族效忠的另一種方式：進入塔內鍛造，然後投身邊疆戰場。要麼死在皇城之外，要麼永遠待在塔內。
綿延上百里的宮殿群里有着近百座高塔，這些塔被修葺成鎮妖塔的模樣，通體漆黑，遠遠地看着就能感受到那些撲面而來的煞氣。
小祝子跨過門檻，直直地沖向娘娘的寢宮。臨近木門時動作又驟然間遲緩了起來，輕柔得發不出一絲聲響。
小祝子輕輕推開門。
容貌秀麗的女子側坐在寢宮的榻上，微微低垂着頭，烏黑的長發遮住了她的半張臉。
小祝子摸索着，踩着絨毛地毯走到榻邊上，然後跪在女子腳邊。踏腳木上有一盆水，玉石做的勺子反蓋在石盆邊沿。
小祝子拿起勺子舀了一些水，然後輕輕測斜，讓水從勺子邊沿下滑嘀落水面，砸出一片輕柔的音調。
女子在這流水聲中醒了過來。
她側耳聽了一會兒流水聲，然後伸出手。小祝子立馬把腰纏里的小包拿了出來，放在她手上，小心地看着她臉上的神色。
女子的眼睛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狀況，像是無法聚焦視線的裝飾品。她僵硬的手抓着小包放在鼻尖，鼻翼微微煽動，吸取着安神的粉塵。與此同時小祝子手裏的動作一直沒有停下，流水聲清脆悅耳。
女子的肢體越來越鬆弛，像是雕塑一樣的面容也慢慢柔和起來了。忽然間，她開口說道：“……小祝子，我昏睡了幾天？”
“三天了，娘娘。”小祝子畢恭畢敬。
“三天么……這三天裏有什麼事情發生嗎？我在睡夢中看見了天幕燃燒。”女子放下手裏的小包，把這續命一樣的粉塵藏進袖子裏。
“回娘娘，天生異象，束戎山大火，有傳言說黑龍現世將有災禍。”小祝子還在舀水。
女子沉默半晌，眼睛裏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她忽然盪開一筆，問道：“京城那幫外邦人呢？”
“皇上下令……凡是異色發異色瞳者，關押官府，聽憑發落。”小祝子如實回答。
女子示意他停下手裏舀水的動作，閉眼側耳聽了一會兒，而且手指在還榻上打着節拍。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睜開眼，對上小祝子的不解的眼神。
“這琉璃宮裏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