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老實人的綠帽子
人們常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這話符合自然科學,也符合老百姓的身心感知。
老駱家在這個雪天裏忙得熱火朝天。廚房的玻璃上結下了一層朦朧的水珠。
兒媳婦胡娜娜第一天登門,駱元生和賈華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止過。這個兒媳婦他們非常地滿意。她懂事,勤快,廚房裏的活她做得也乾淨利索。儘管賈華一再不讓胡娜娜插手,但是她堅持要為未來的婆婆露一下手藝。
至於胡娜娜為什麼在昨夜悄無聲息住進了駱堔的房間。駱堔給出的解釋是,大雪在昨夜壓壞了胡娜娜理髮店的鐵皮房頂。屋裏漏風,她只能連夜出來住。
駱淺覺得這理由太過扯淡,但老媽似乎是完全信了。還叮囑駱堔快去修房頂!因此駱堔和胡娜娜吃過早飯便出了門。
駱元生今天也格外精神。早飯過後,他將院中駱淺沒有收拾乾淨的地方又細心地清理了一次。
這種天氣,駱淺自然不能再出去賣畫,他窩在屋子裏翻開了一本數學書。五道題還沒做完他便感覺到有些頭大了。他是文科生,數學實在是他的天敵,讓他痛苦不堪。要不是米初蕾為他做過一些補習,他還要更差一些。
“這太難了!”駱淺薅着自己的長頭髮自言自語。
忽地聽到了外面老媽打電話的聲音。只聽了幾句,他便明白了這通電話的內容。是老媽迫不及待地將胡娜娜來的事情告訴了田阿姨。
駱淺忽然想到米初蕾送他的畫具還在田阿姨家,他便打定主意要去一趟新城了。這樣他能很順理成章地讓自己遠離數學題,而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媽,田阿姨在家嗎?”駱淺把頭探出房間問。
“在啊,這不和我通電話嗎?”
“那您和田阿姨說一聲,我現在去取畫具。”
賈華又講了幾句電話,揮手示意駱淺可以去。伴隨着身後老媽的陣陣笑聲,駱淺出了門。
走在巷子裏,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預感哥哥和胡娜娜的婚事不會這麼順利。
“孤兒?連媽都不要了?”駱淺的眉頭皺得很深,“不要也好,可就怕沒那麼容易呀。”
因為雪天路滑,今天的公交車像是蝸牛爬一樣慢,讓駱淺倍感無聊。他忍不住撥通了張凡的電話。
“都說了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媽現在不讓我和你玩兒。”
駱淺又聽到了電話那頭,另一個女性的笑聲,“駱淺呀,想再來找張凡也可以,叫你爸把房子買了,彩禮也準備好。”
駱淺汗顏。張凡的媽媽和他的熟悉程度在駱淺心裏和田筱君可以畫等號,小時候吃過張凡家的米飯大概要比自己家裏的都多。他倒是不擔心因為那幅畫,會被張媽媽掃地出門,只是現在張媽媽這樣調侃他,讓他實在有些尷尬。
“媽,您說什麼呢!”
駱淺下意識的左右掃了一眼,幸好今天車上的乘客非常少,沒有人能看出他的臉已經紅了。即便有人看到了,有外面的冷空氣做掩護,他也可以坦然。
“呃,今天阿姨沒去店裏啊。”
張凡沒好氣地說,“這天氣去店裏幹什麼!”話尾,張凡又帶出一句,“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
“你和初蕾解釋了嗎?你沒長嘴嗎?”
“我……”
“我去王老師家解釋那件事,我丟不丟臉!你遇到事情只會把頭縮到龜殼裏。”
張凡說完便掛了電話,她這次是和駱淺動了真氣。
王林是張凡非常敬愛的一位老師。正因為此,她才必須要去解釋清楚這件事,她絕對不能讓王老師覺得自己是個輕薄的女孩。而駱淺在這件事上只選擇了沉默,甚至當晚初蕾跑出去的時候,他都沒有去追,這是讓張凡最惱火的地方。
駱淺拿着手機發了好一陣子呆,才低聲自語了一聲,“我只是還沒準備好怎麼說。”
正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遠處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田阿姨?”
駱淺微微欠身,用袖子擦了擦車窗上的玻璃。使勁盯着酒店門口的那兩個人。
車子行得很慢,酒店就在馬路旁。以駱淺那一雙被無數同學稱為“照相機”的眼睛,足夠看清那一對男女的樣子。男人是個高大挺拔的中年人。女人只能看到背面。但那件衣服,駱淺曾在蓮園裏見田筱君穿過一回。而且那個女人的個頭和身材比例也像極了田筱君。
“田阿姨在酒店?還和一個男人?”
駱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出門前老媽說她是在家裏的。他微微搖了搖頭,“不可能,何叔和田阿姨的感情一直很好的,一定只是個巧合。”
此後的幾分鐘裏,駱淺一直昏昏沉沉的。那個全城最大的酒店離田筱君的家並不遠。駱淺又坐了一站地便下了車。
站在他生活了十幾年的這個熟悉的房門前,他敲門的手卻又有些猶豫了,他希望開門的是田阿姨,而不是何叔。
敲門。腳步聲,駱淺的心跳不由加快。
“過來了,駱淺。”
開門的是何成功。
“快進來。今天外面冷吧。”
“還好。”
駱淺極力掩飾着心中的想法,笑着進了屋。那副心愛的畫具立刻進入了他的視線。何成功已經將畫具放在了客廳。
何成功說,“叔幫你拿下來了。顏料畫筆那些小零碎,我裝到了一個袋子裏。畫架子等你走的時候叔幫你綁一下。會好拿一些。”
駱淺有些感動,他的眼睛落在畫板上,便看到了那張熟悉的畫稿。
那是他沒有完成的作品,幾個月前因為失戀,他想畫一幅畫麻痹一下自己。他心裏想的是畫蓮湖的風景,草稿都已經打好了,但因為調色的誤差竟是沒有繼續動筆。現在再看這個初稿,感覺到當時的自己有些幼稚。
“麻煩何叔了。”駱淺又看似隨意地問,“田阿姨呢?不在家嗎?”
“出去散步了。”
“散步?這麼冷的天散什麼步。”
何成功笑着說,“我也不理解啊。”
看着何叔的慈祥笑容,駱淺心裏更不是滋味。何叔,多好的一個人。這天下的老實人就該被戴綠帽子?駱淺越想越覺得不平。他必須要為老實人申冤。這一次他不能再做一個縮頭烏龜了。
“何叔,我下次再來拿。我忘了一件事。”
“哎?吃了飯再走,你這孩子怎麼風風火火的。”
駱淺自然不能對何成功道出實情。他一溜煙跑出來小區。在雪地里邁着大步向酒店狂奔。他擔心田筱君會離開。那樣他便無法抓到現行。
小夥子跑起來是非常帶勁的。最多十分鐘,他便回到了酒店外。可那兩個人已經不在酒店門口。駱淺走到院子裏,左右掃視了一眼,本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但他卻在這一眼下捕捉到了田筱君的側臉。
酒店前面的一片停車場裏,田筱君正和那個男性站在一起。
“他要上男人的車了?”駱淺這樣想。
藉著停車場的汽車作為掩體,他緩緩靠近兩人。最終在一輛大越野車后他藏了起來。這大越野是一部豪車,足夠高,足夠大,可以很好地隱藏他的身體。但駱淺不敢和這豪車貼得太近,他擔心自己不小心劃了車漆。再者他擔心車主回來,引起尷尬。
兩人的對話他還是聽不清,但駱淺想,只要田筱君上了男人的車,那這件事就是板上釘釘的。
那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駱淺這邊又靠近了兩個車位的距離站定。似乎有些難捨難分的味道。駱淺的心跳忽然加快了。偷偷跟蹤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做。
他只好在心裏安慰自己,這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事,又不是他乾的。他沒必要緊張。
忽然聽到了開門聲。駱淺身前的這輛大越野車微微顫動了一下。而後駱淺便看到一個女孩子從車上跳了出來。
“你就這麼喜歡偷窺別人?”
駱淺的臉在一瞬間變得通紅。這次的紅連冷空氣也救不了場。
女孩就是她在蓮湖畫過的那個大美女。這也是他第二次被女孩當場抓住。偷窺的事實擺在眼前,百口莫辯。
而且此時駱淺的心也慌亂了,被這女孩認為自己是個偷窺狂倒也罷了。畢竟她是個陌生人,但如果被田阿姨發現了自己跟蹤她。那種尷尬他簡直無法承受。在這種慌亂中,駱淺鬼使神差的竟是對着女孩比了一個噤聲。
沐冰薇被駱淺的這個動作弄得愣住片刻。隨後她笑道:“那個人你認識?”
駱淺點了點頭。
“電視裏見過?”
駱淺有些摸不着頭腦。
“要不要我幫你上去要一張簽名啊?”
駱淺聽出來了,人家這是在諷刺他啊。想到她將自己的畫隨手扔掉,駱淺心裏莫名生出一股惱火來。
有錢漂亮就可以不尊重別人嗎?駱淺的心裏很抵觸這種富家小姐。
“你不是來我們這兒住兩天就走嗎?怎麼還沒走。”
沐冰薇怎麼也沒想不到這個男生會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古城是你家開的啊?你家怎麼不住在海邊?我想住幾天就住幾天,你管得着嗎?”
說話間,駱淺瞥到那邊田筱君和男人總算是分開了。
田筱君從另一個方向走側門出去。駱淺的心裏也暗暗鬆了口氣。但她走側門這個舉動更讓駱淺的心中多了一份篤定。
腳步聲越來越近,駱淺的眼睛在那個男人的臉上掃過,頓時對那張英俊的臉升起了厭惡。
沐冰薇說:“你不是剛剛偷窺嗎?現在人就要走過來了。有什麼話,你上去說啊。”
“有病!”
駱淺撂下一句話,撒腿跑出了酒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