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荒村祭祀
以前讀書的時候,孫昊總坐在最後一排,他成績不好,又不會玩,好學生不帶他,「壞學生」也不帶他,體育課打籃球,他從來沒上過場,人人眼裏都沒有他。
他身上從沒有什麼值得被稱道的東西,但他從不習慣被忽視。
他愛看小說,最愛看廢柴男主被欺負,然後忽然爆發,打臉所有人的情節。
似乎小說里的男主角就是他,他也確信他有沒被挖掘出來的才華,恨不得有人給他甩個臉,他就立馬大喊一聲「莫欺少年窮!」。qs
他總是憋着一股要一鳴驚人的勁,剛來這裏的時候恐懼擊倒了他,等他習慣了之後,那股勁又冒了出來。
閑乘月的漠視,宿硯的無視,以及林敏毫無關心的詢問,就像是一把把捅進他心臟的刀。
他一定要做點什麼!讓所有人對他刮目相看!要他們後悔!
可是現在……
孫昊的雙腿在發抖,他甚至聞不到自己下半身傳來的尿騷味。
剛剛還說個不停的村民們看着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村民們的眼裏沒有神光,臉上的血色也迅速褪去,從「人」變成了「鬼」。
「你說什麼?!」村民們忽然又大吼起來。
孫昊看着離他最近的一個村民突然滿臉漲紅,額頭青筋畢現,細瘦的手臂突然暴出奇怪的肌肉,上面爬滿了蚯蚓一樣的筋,密密麻麻。
「誰會把雞藏起來!」
「你們這些城裏人就是看不起我們是不是?!」
「殺了他!」
「殺了他!」
孫昊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他動不了腿,別說跑,甚至連走都做不到。
村民手裏的鋤頭高高舉起,明明是陰天,卻還是泛着寒光。
孫昊跌坐到地上,翻轉了身體想要往後爬。
「你的鋤頭太鈍啦!腦袋沒砍下來。」
「骨頭都沒砍成兩截,人還活着呢,你試試我這把。」
孫昊還沒死,他瞪大眼睛,只覺得脖子鈍痛,那痛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腦袋和身體已經分了家,他死死地瞪着前方,瞪着院子的方向。
他不該出來……他馬上就要升大三了,他還有很多時間,他還沒做到一鳴驚人,他……
「你這把好,骨頭砍斷了。」
「就是還連着一點皮。」
村民們看着孫昊的屍體,然後笑嘻嘻地邁過去,原本還有點皮讓頭跟脖子連在一起,但在踩踏之後,孫昊的頭順着村民的腳,一路向前滾去。
當天太陽落山之前孫昊沒有回院子。
「出事了嗎?」林敏一直往外看,但一直沒等到孫昊。
她的雙手緊握在一起,緊張的看到院門外有一個身影就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看。
她不喜歡孫昊,因為孫昊脾氣差,在這種情況下都耍脾氣。
可她也不希望孫昊有事,畢竟住在同一個屋子裏,畢竟說過話,畢竟都是莫名其妙來到這的人。
直到梁舒他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疊綠豆糕進來,直到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孫昊都沒有回來。
林敏縮在牆角,害怕的捂着嘴哭。
她哭累了,但也睡不着,睜着眼睛,眼淚就不停地往下流,沒入了枕頭。
等林敏終於入睡之後,閑乘月才離開屋子,這次宿硯沒有偷偷摸摸跟上,光明正大的跟在了閑乘月身後,離開院子之後,宿硯才問:「閑哥,你覺得孫昊是不是死了?」
閑乘月腳步沒停,也沒轉頭,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孫昊是誰?」
宿硯:「……」
宿硯的聲音有點抖,像是想笑或者想哭,但又強行忍住了:「跟我們住一屋的那個男生,昨天沒和我們出去。」
閑乘月:「死了。」
宿硯嘆了口氣,遺憾地說:「他還那麼年輕,可惜了。」
閑乘月懶得聽宿硯抒發感想——宿硯總有一堆感想要抒發,可憐這個又可憐那個,閑乘月聽了一天,十分想不明白世界上為什麼會有宿硯這麼呱噪的人。
但他卻沒有打斷過宿硯說話。
閑乘月一邊屏蔽宿硯的叨嘮,一邊剖析自己。
他剖析到了半山腰,還是沒有得出結論,最後只能認為是宿硯太可憐,而他心太好。
想到這裏,他嘴角還輕勾了一下。
他自認是個好人,只不過好的有限。
「閑哥?」宿硯沒發現閑乘月根本沒聽他說話——畢竟閑乘月聽不聽都是一個表情。
閑乘月:「嗯?」
宿硯的腳忽然踩到了一塊石頭上,差點摔倒,他重新站穩以後,發現閑乘月又離他遠了一大截,他連忙跟上去,繼續剛剛的問題:「閑哥,祭祀會有危險嗎?」
「我總有種祭祀才是大麻煩的感覺。」月光太暗,宿硯邊說話還要邊注意地形,人和野獸踩踏出來的小路兩邊沒有護欄,爬到山腰之後,如果稍不注意,就可能從路邊的草叢跌下去,下面是陡坡,就算人沒摔死,腿也要斷一條。
閑乘月冷漠道:「會比你想的更麻煩。」
宿硯:「閑哥你怎麼知道?趙哥之前跟我說,新手多的關卡都比較簡單。」
閑乘月:「有我在的關,都不會簡單。」
宿硯愣了愣:「閑哥,你別自責。」
閑乘月眉頭微皺,他不知道宿硯到底為什麼這麼有這樣的發散性思維:「自責?」
宿硯表現的極端「傻白甜」,反正現在黑,又只有他跟閑乘月兩個人,不覺得丟臉:「只有閑哥你的出現,所以任務變難了,但本來我們就沒得選,閑哥你也沒得選。」
他善解人意極了。
這輩子沒這麼善解人意過。
閑乘月:「嗯,你說的對。」
進了這裏,同情心和負罪感都跟他沒了關係。
他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活着出去,他不害人,但也不會幫人。
別人怎麼樣,能不能活着出去,他都不在乎。
「雞確實是被藏起來了。」閑乘月忽然說,他的目光看着山頂,從這裏看,已經能隱約看到山上有個土屋,只是樹影重重,月光暗淡,看不太清楚。
宿硯:「NPC還會這麼擾亂任務?」
閑乘月:「他們也是人,只是接了跟我們不一樣的任務。」
這話點到即止,宿硯卻忽然驚出了冷汗。
那些村民和村長,都是人?
是活人,還是死在這裏的人?
等他們走到山頂,那間土屋才終於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比村裏的屋子更破,白家村除了村長的房子是青磚瓦片房,其它房子基本全都是最老的土泥屋,就連房頂都是一些破瓦。
而山頂的這間房,房頂連爛瓦都沒有,就是普通的茅草。
這裏窮的讓宿硯嘆為觀止。
閑乘月走到土屋的門前,輕輕把木門推開了一個縫。
然後他退開,示意宿硯去看。
宿硯湊過去,只用一隻眼睛往裏看,那裏面擺着的是木籠,十幾個木籠擺在裏頭,而木籠關着的,就是雞!
「閑哥……」宿硯下意識的壓低聲音。
閑乘月:「既然知道了,就走吧。」
宿硯的聲音還是很小:「不抓一隻走嗎?」
閑乘月搖頭:「不用,祭祀前一天來就行。」
宿硯不知道閑乘月的打算,他也猜不出來,但閑乘月說什麼他聽着就行,之後總能弄明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夜色太深,走在前面的人看不到。
他們回到院子裏,閑乘月照例把襯衣掛在外面。
宿硯翻了個身——他滿腦子都是,閑乘月已經好幾天沒換內褲了,像閑乘月那麼講究的人,現在一定難受的想哭吧?
這麼一腦補,宿硯莫名想笑,完全記不起自己的內褲也好幾天沒換了。
清晨是在一聲尖叫中到來的。
那聲尖叫一響,宿硯才剛睜開眼睛,就看到閑乘月已經離開了房間。
日光清冷,山間還有薄霧。
梁舒披頭散髮,一臉驚怒的跑出院子,她甚至沒有看閑乘月,就在院子裏帶着哭腔吼:「是誰!誰把綠豆糕拿了?!要不要臉?!」
「你要不要臉啊!我們磨了三天磨!三天!我手都出血了!」
跟梁舒同一間屋子的人也跑出來,跟着梁舒一起罵。
他們罵得聲音卻越來越小。
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我求求你!那是我們組的任務,你拿了沒用!」
「你還給我們,你要什麼我們去給你找!」
就連同組的兩個男生也在邊哭邊祈求。
閑乘月站在門邊,看着其他房間的人出來。
剛醒的陳煒還沒穿好衣服,扣着扣子走到閑乘月旁邊:「閑哥,這是?」
閑乘月:「有人心急了。」
陳煒的表情鄭重起來:「這個辦法太噁心人。」
用別人的任務目標去交差不是不行,運氣好就能過,運氣不好過不了也不會挨罰。
這麼做的人不多,即便進了里世界,人性也不是說滅就能滅的,這種沒底線害人的事,多數人都不會去做——在一個副本里有人開了這個口,之後就會有人效仿,到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倒霉。
這件事只會是老手做的。
並且是經過了不少關卡的老手。
就連陳煒,都是從他哥那聽來的,自己從來沒見過。
「晚上可以出門。」閑乘月對陳煒說,「水是媒介,也是前提。」
陳煒瞪大眼睛,忙不迭地點頭說:「我記住了,謝謝閑哥。」
「村長家有酒。」陳煒小聲說:「我們幾次挑着吃飯的時間在村裡走,確定村長家至少有醪糟,醪糟也算酒。」
閑乘月這才多看了陳煒一眼。
陳煒似乎不好意思,笑着低下頭:「閑哥,我知道,我自己會動腦才行,不可能一直靠你。」
閑乘月:「心裏有數就好。」
站在一邊的宿硯抱臂站着,磨了磨牙。
心機吊裝什麼自強不息?
從閑乘月那得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不然有自強不息的機會?
在梁舒他們一屋人的哭聲中,宿硯的眼裏只有閑乘月,和閑乘月身邊的陳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