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傅老爺子走來時也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
他看了一眼垂着眼像是在認真思考的宋棲,又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傅言州,頓了幾秒后,視線這才挪開落在棋盤上。
等看清棋局后,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和自己下棋時怎麼沒有這麼明目張胆的放水?
「爺爺。」
宋棲先叫了他一聲,然後就要站起身。
傅老爺子連忙把他按下,「沒事,你多學學,我看着你就行。」
宋棲有些坐立難安。
傅言州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他,淡聲道:「下棋需要靜心。」
宋棲對這個沒什麼興趣,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不想學這個。」
傅老爺子聞言多看了宋棲一眼,應該是沒想到宋棲會直接這樣說,畢竟在他印象里宋棲一直都是乖巧懂事。
宋棲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他現在也沒有什麼理由去任性。
本以為傅言州會像以前那樣,微微蹙眉,用略顯不耐的眼神望着他,問他又在發什麼脾氣。
沒想到他只是頓了頓,隨即便將手中黑子一把放入棋簍,語氣雲淡風輕。
「不想學就不學吧。」
宋棲忍不住抬頭望着他,像是在揣摩他話里的真實性。
傅老爺子讓傭人來收拾棋盤,然後又讓人上去把房間收拾一下,
讓他們今晚早點休息,明天會有一場家宴。
宋棲想說自己要單獨住一個房間,但想着覺得還是太刻意了,還是忍住了。
但是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多慮了。
當他洗完澡出來時,便看見傅言州正靠着床看着手裏的書,床頭枱燈橘黃色的溫暖籠罩在他周遭,從側面看去,他的鼻子更挺拔,薄唇緊緊抿着。
這一幕實在是似曾相識,宋棲恍惚之前像是回到了幾個月前似的。
明明也是這樣,但這一次他卻沒有招手朝他無奈笑道:「過來」。
然後讓自己坐在他身上幫他把頭髮吹乾,他吹頭髮的動作十分輕柔,因為如果不小心弄疼他就總會發脾氣。
每當這時,傅言州總會無可奈何,低笑着湊在他耳邊說他一聲「嬌氣」。
宋棲坐在床上,動作有些笨拙的用干毛巾擦着頭髮,發梢甩起的水珠有些不小心濺到了床單上,他卻渾然不覺。
胡亂擦乾頭髮后,他想去找吹風機,但是不知道放在哪裏,他以前從不過問這些事,只需要坐着等傅言州來幫他就行,現在讓他去問他又不想開口。
索性便直接躺下,把被子蓋住頭,轉過身去就準備入睡。
被子裏空氣很悶,宋棲小心翼翼地開了一條縫,但是還是有些受不住。
但是大概由於這幾天太累了,頭剛沾上枕頭沒一會他就逐漸入睡。
可剛一閉眼還是被叫醒了。
他似乎聽到了傅言州在叫自己名字,聲音隔着棉被傳來,聽得有些不真切。
「宋棲。」
宋棲以為自己在做夢,又翻了個身,可這回的聲音卻格外清晰,驚得他猛地睜開眼。
剛一睜眼,便對上那雙冷冷淡淡的漆黑眸子。
傅言州把他的被子掀開了些,「把頭髮吹乾再睡。」
宋棲腦子還是懵懵的,等他的手觸碰到自己的頭髮時,才稍微反應了過來。
不同於之前的親密舉動,傅言州這次吹頭髮並沒有什麼出格舉動。
以往經常吹着吹着他就會把自己拉進懷裏。
他最喜歡親自己的後頸。
現在他卻像是完全沒了興趣,即使手指無意掠過也會很快拿開,只匆匆將他的頭髮吹乾,然後便關掉枱燈。
「睡吧。」
宋棲這才又縮回了被窩,旁邊的人即使不用看,似乎都知道他睡覺時的不良姿勢。
「不要把頭蓋住睡覺。」
宋棲沒說話。
旁邊人似乎很有耐心地在等他回答,宋棲這才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后,宋棲又發現身旁空無一人。
他下樓時便看到傅言州應該是剛晨跑回來,難得穿着一身運動裝打扮,黑色短袖加齊膝褲,額發微微垂在眼前,正在彎腰逗弄一隻狗。
那隻狗是只拉布拉多犬,金黃色的毛髮在太陽下熠熠生輝,看上去既健康又有活力。
宋棲見到這一幕,心中疑惑,還是忍不住問出:「你不是對這些貓貓狗狗過敏嗎?」
傅言州回頭見是他,回答道:「嗯,所以這隻狗便讓我姑姑幫我養着。」
「不過我的不太嚴重,只要不長時間接觸就沒事。」
原來這隻狗是傅言州的姑姑小時候送給他的,可是他對這些動物毛髮過敏,他姑姑便替他養着,偶爾帶着狗回來玩玩。
難怪之前來傅家的時候都沒見過這隻狗。
那現在這隻狗在這,是不是意味着傅言州姑姑也來了。
宋棲對那個溫溫柔柔的漂亮女人很有好感。
「Ada!跑慢點!我跟不上你了!」
從外面傳來的熟悉的少年聲音傳了進來,宋棲頓時一愣。
傅言州直起了身。
闖進來的袁奚在看見宋棲的那一刻,臉上的神情從慌張轉變成了難以置信,一時之間竟愣在了原地。
宋棲裝沒看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
那隻叫Ada的蠢狗像是覺得沒人打理自己覺得無聊,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的身邊,賣力討好地舔着宋棲的手,像是他身上有什麼他極為熟悉的令人想要親近的味道。
之所以說蠢狗是因為他連自己的主人都找錯了。
袁奚在它身後,努力維持着平靜,叫了一聲它的名字。
哪知Ada朝着宋棲搖尾巴搖的更歡了。
宋棲覺得有些好笑,垂下的眼睫輕顫了顫。
袁奚只得過來給它的脖子上套上繩索,這才把它拉開。
然後才朝宋棲勉強一笑,「看來Ada和你很親近,他一般不和陌生人這樣。」
宋棲聽着他以狗主人自居的口吻,問:「這是你們養的狗嗎?」
他問這話完全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只是因為傅言州剛才說是他的狗只是在別處養,而袁奚又在幫着他養,便以為是兩個人共同養着的狗。
哪知別人聽起來就像是帶了另一層意思,袁奚卻有些慌亂地看了一眼傅言州,看他微微蹙眉時,心中不由一緊。
「不是,這是我….」他頓了頓,換了個稱呼,「阿姨家養的狗,是她帶來的。」
宋棲摸了摸朝着自己吐舌頭的狗腦袋。
當看到自己有所回應時,它的狗尾巴都快搖上天了。
宋棲看了忍不住笑了笑,確實不像是傅言州養出的狗。
「你是來參加今晚家宴的嗎?」
如果是剛才的話袁奚的表情還稍微能剋制,但當宋棲問出這一句話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阿姨帶我來看看傅爺爺。」
但是袁奚自己都知道這個理由根
雖然阿姨一直和他沒斷聯繫,回國后也給他說找不到房子住可以先住在她家,是真的把他當成親兒子看待。
但他跟着阿姨來參加這個家宴確實不是名副其實。
於是他只能反問宋棲,「你呢?」
他已經從商鷲那裏聽說了傅言州和宋棲已經分手了的消息。
那他現在又是以什麼資格站在這。
宋棲剛想說話,已經有人先替他回答了。
傅言州站在那,似漫不經心道:「爺爺叫他來的。」
袁奚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他。
傅言州又重複了一遍,袁奚這才回過神,有些失魂落魄地哦了一聲。
傅家的餐廳很寬敞,地上鋪着厚重的地毯,毯面上綉着繁複的花紋,長長的桌面上已經有人擺上了豐富的菜肴,燭台上幽幽燃着燭
火。
傅老爺子坐在上位,旁邊坐着傅言州的姑姑傅素玉,右邊坐着傅言州,而自己則挨着他。
袁奚的座位要離其餘人要稍微遠一些。
宋棲注意到一旁還有不少座位,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三個。
於是心中不由好奇,還有人要來嗎?
傅老爺子落座后,先是看了看袁奚,不着痕迹地皺了皺眉。
但還是沒當面說什麼,只客客氣氣地招呼他「不要客氣,把這當成自己家吃飯一樣,不用過分拘謹。」
袁奚面上忙不迭地笑着應了。
但是他心裏知道,如果真的把他當成自己家裏人的話,根本不會特意這麼一說。
傅素玉也有些無奈,袁奚纏着自己說好久沒見爺爺了,想來看看他老人家,她也不好拒絕。
想着以前雖然傅老爺子不待見袁奚的爸爸,但是對袁奚確是不錯,這才把他帶了過來。
傅老爺子說完后,又示意宋棲嘗嘗魚肉,說是他親自釣上來的,煲的鮮魚湯。
於是宋棲不由喝了一口,果然色香味俱全,於是笑着朝傅老爺子道:「很好喝。」
「這孩子,嘴巴一會兒甜一會兒笨,一會能把你誇到天上去哄你開心,一會兒只能幹巴巴擠出幾個字。」
傅老爺子雖然嘴上在抱怨,但是語氣的親昵在場人都聽得出來。
宋棲:….可是真的很好喝啊。
飯桌上傅老爺子又和傅素玉說了幾句,一旁的傅言州瞥過宋棲小心翼翼挑魚刺的動作,不知想到了什麼,略微有些出神。
宋棲挑了半天魚刺,最後還是放棄。
有些事情不會做就是不會做。
袁奚見傅老爺子正在和傅素玉說話,便主動站起身要給他們摻酒。
不得不說他很會看眼色,之前在傅家住過一段時間,知道怎麼哄傅老爺子開心。
傅老爺子對他也不會甩臉子,好歹以前叫了他那麼長一點時間「爺爺。」
但他討厭袁奚的父親也是真的,在他看來就是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只長了一張好相貌,幾句甜言蜜語,就把傅素玉哄的不知天南地北。
當年得知傅素玉要嫁給一個離婚帶著兒子的男人時,他是恨不得要斷絕父女關係,但是到底還是捨不得,還是由着他去了。
「你還在跟你爸爸聯繫嗎?」
聽到傅老爺子這麼問,袁奚臉色微微一變,斟酌着語氣道:「回國后沒怎麼聯繫了。」
傅老爺子嗯了一聲,沒說話了。
袁奚心裏直打鼓,摸不准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意思。
「去給他們也摻上吧。」
聽到傅老爺子給自己下了指令,袁奚一愣,即使心中有一萬個不情願,也只能照辦。
宋棲看到袁奚朝自己走進,將杯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好讓他方便一些。
袁奚看着他這一舉動,心中有些想要冷笑。
傅老爺子用絲巾擦了擦嘴角,似是無意提起了一句。
「小棲在這睡的習慣嗎?」
袁奚聽到這下意識地就要抬頭,下一秒卻意識到這不是在叫自己,又低下頭給宋棲倒酒。
宋棲很想搖頭,但是為了禮貌,也只能委婉道:「還好。」
傅言州微微蹙眉,像是這句話提醒了他什麼似的,終於開了口,讓人換了床薄一點透氣的被子。
傅老爺子疑惑問:「原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傅言州淡淡道:「他喜歡用被子捂着頭睡。」
宋棲:「……..」
袁奚聞言愣住了神。
宋棲剛想說話,便只覺身上一涼,低頭一看,身上的衣服被酒水浸濕了大半。
袁奚像是終於回過了神,臉色煞白,手忙腳亂地就先給他道歉。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宋棲沒有說話,只是站起身朝傅老爺子道:「爺爺,我先去換身衣服。」
傅老爺子微微蹙眉,掃了一眼袁奚,略微有些不悅。
平日裏也不是那麼不穩重的孩子,今天怎麼回事。
宋棲走上樓后就先去房間裏換了身衣服,他本來就不想回到飯桌上去,正好趁這個時間可以偷偷懶。
而樓下傅言州面不改色地用着餐,耳邊聽着傅老爺子的絮絮叨叨。
傅素玉打斷了他,「好歹那是言州的爸爸。」
傅老爺子掃了一眼那幾個空位,冷笑了一聲。
「就怕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
處於談論中心的傅言州卻很淡定,絲毫不像是在議論自己的事情。
直到傅老爺子似是隨口提了一句「小棲怎麼還不下來。」
他這才抬起了眼,沉聲道:「我去看看他。」
宋棲把卧室關上門,陽台門大開着,傍晚的涼風吹進來,他卻絲毫不覺得冷,望着天際燃燒的晚霞發著呆。
此時門外有人敲了敲門。
宋棲回過神,問了聲「是誰?」
外面的人聲音很冷靜,冷靜到沒有絲毫起伏。
「小棲,是我。」
宋棲有些緩慢地眨了眨眼,剛才喝了點酒,微醺的後勁此時也上來了些,
外面傅言州又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小棲,開門。」
宋棲垂下眼,有些悶悶的嗓音隔着門板傳去。
「我不喜歡你叫我小棲。」
「………」
總讓我覺得是在叫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