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第 145 章
雨點打在窗戶上,無色的水痕劃過玻璃滴答滴答往下流。
芥子沿着屋檐和雨幕的間隙往前走,水花落地濺起漣漪又慢慢暈開,雨大了些,道路兩邊的樹嗚嗚作響。
穿過小巷,芥子看見一堆紙盒,她盯住紙盒想了想,拖動紙盒來到乾燥的地方,簡單給自己搭了個庇護所。
地上的積水越來越多。
芥子待在紙盒裏,望着外面的雨幕,路邊蒼白的燈光照在她面前。她往盒子裏縮了縮,寒風混合雨絲,寒冷刺骨,芥子把自己團成一團,似乎這樣能讓自己暖和點。
修行還不夠,她這樣想。
芥子摸了摸放在自己皮包里的筆記本,等雨停了,再寫日記吧。
隔着雨幕,她歪着脖子,耷拉腦袋,耳朵完全垂下來,地獄的天氣預報和現世完全不一樣,芥子抖了抖濕噠噠的毛,雨好像更大了。
水珠四濺,吉野凪打着傘蹲在一堆紙盒前,深色又軟又濕的紙盒被雜亂地堆在一起,一線燈光穿過雨,正正照到盒子前,紙盒好像被包圍在一圈光里。
吉野凪不自覺走近紙盒,她看見了在紙盒裏輕輕顫動的毛茸茸,吉野凪臉上閃過一絲奇特的猶豫神情。
紙盒裏有一隻白色的兔子,耳朵還有一圈黑色的絨毛,兔子被打理得很乾凈,應該是家養寵物,吉野凪注意到紙盒邊緣有淡淡的水痕,她推測它應該是從家裏跑出來,不慎迷路的家兔。
在紙盒前站了一會,她望着小小的柔弱的白兔,過了一會,雨更大了些,寒風襲來,雷聲隆隆,吉野凪裹緊身上的衣服,哈出一口冷氣,她看見盒子裏的毛茸茸又抖了抖毛。
吉野凪抬頭望天,又蹲下身抱起紙盒,歪頭夾住傘緩緩離開小巷。
盒子在顫動,芥子從紙盒裏探出頭,她看見一個人類正抱着她,她打算道謝,道謝的詞剛發出一個音,芥子突然想起這裏不是地獄,原本支棱起來的長耳朵焉焉地耷下來,整隻兔看上去精神不振,病怏怏的。
她是來現世出差,原則上要對地獄保密,現在不像以前,自從陰陽分離后,陽界的神秘逐漸消退,現世自有一套規則,她不能打破規則和秩序。
鑰匙插進鎖芯發出咔噠的聲音,門被打開,吉野凪的想法是暫時帶回去,它應該有自己的家,但是天色漸晚,加上打雷下雨,外面很不安全,等到雨停了,再將它送回去吧。
「順平,我回來了,過來幫我搭把手。」吉野凪打開燈。
吉野順平從房間走出來,接過有些濕的軟紙盒,給媽媽遞了塊毛巾,「這是什麼?」
「是暫居在我們家的新成員。」吉野凪收好傘,擦乾身上的雨。
「暫居?」聽到這話,吉野順平感到盒子裏有什麼東西在動,他打開被水泡軟的盒子,看見了待在紙盒裏的白兔,它是很漂亮的兔子,身體潔白,耳尖有一圈黑色的毛毛。
吉野凪解釋:「對,好像是走丟的家兔,你也知道外面在下雨,我順路給帶回來了。」
吉野順平發現兔子身上戴着一個用來裝飾的小型皮包,他在皮包邊緣發現有一行小小的字,順平試着拼出來,「芥、芥子,她的名字是芥子?」
看到順平和芥子的相處,吉野凪笑了笑,她岔到另一個話題邊走邊說,「順平,上次你說的話,我思考過,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想去學校就別去了,你這個年紀的人呀,什麼事都想太複雜了。」
吉野順平動作一僵,很快又恢復成平常的樣子,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芥子想。
她看出來了,這個叫順平的孩子遇到了不好的事,雖然在掩飾,但他就是遇到了不好的事。
吉野順平注意到毛茸茸的兔兔盯着他,他將紙盒放到地上,「等我一會,我去找新的紙盒。」
芥子點點頭。
在吉野凪做飯的時候,吉野順平給芥子搭了一個窩,他看到濕噠噠的兔子,抱着舊紙盒去盥洗室,在洗手的檯子放熱水,放熱水的時候,他上網查詢與兔子有關的信息。
查出結果,吉野順平關閉熱水,雖然網上說可以給兔子洗澡,但也有因洗澡而死的兔子,並不是不能洗,而是要注意更多細節,如果要洗的話,網上建議用熱毛巾簡單擦擦。.
芥子其實沒那麼脆弱,她安靜地舉起前肢配合順平。
暖呼呼的風吹來,先前濕噠噠的毛毛重新變得蓬鬆起來,芥子抖了抖毛,耳朵動了動,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順平、芥子,吃飯了。」
客廳的牆角堆着一個雜物架,順平和芥子從一扇門走進來,客廳很小,右上角擺着電視,電視對面是沙發,沙發旁邊是餐桌,白熾燈照在餐盤和筷子上,餐桌還擺放着幾瓶啤酒。
「呲」一聲,吉野凪打開罐裝啤酒,白氣冒出來,順平坐在媽媽對面,把裝在盤子裏的胡蘿蔔塊和生菜葉子放到芥子面前。
芥子叼起菜葉,鬍鬚輕顫,發出咀嚼的沙沙音。
吉野凪看到順平的動作,彎彎眼睛,「相處得不錯嘛。」
飯後,水流衝過餐具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在媽媽洗碗的時候,順平扭開門,打算進自己的房間,芥子蹲在他的房間前,順平問:「是不是想進去?」
他看到兔子點點頭,如果那個動作是點頭的話。
順平彎腰抱起芥子,進去了。
打開自己房間的燈,順平把兔子放到桌子上,又出去了。
吉野凪洗完碗,看見順平抱着一個溫馨的小窩,窩裏擺放着一個白瓷盤,盤子裏是一整根胡蘿蔔。
吉野凪盯着逐漸被關上的門,又笑了笑。
芥子安靜地蹲在桌上,給自己順順毛,順完毛攤在桌上攤成兔餅餅。
那個孩子抱着一個毛茸茸的盒子進來,芥子耳朵抖動了一下,她看着順平,什麼也沒說。
下一秒,她鑽到窩裏,把胡蘿蔔推給順平。
順平怔了一下,他摸了摸芥子,「總感覺你能聽懂我的話。」
芥子在原地跳來跳去,她是一隻普通的兔兔,兔兔不會說話,也聽不懂話。
順平很快反應過來,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好笑,於是他笑了出來,不是那種嘲笑,相反他覺得他有點開心。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開心。
「是睡覺還是繼續玩一會?」順平邊說邊看鐘,時間還早,如果玩的話,他們可以一起看電影。
芥子自然聽得懂,她抖抖耳朵,同樣看看鐘,還有幾分鐘就是七點,從順平的行為,芥子看出緊張的情緒,她覺得順平需要放鬆。
結合之前的異常,芥子從窩裏跳出來,在桌子上蹦蹦跳跳。
順平猶豫了一下,他剛想說話,卻怔怔地看着芥子,幾乎看了有一兩分鐘,芥子背後的東西變成了難以言喻的黑影,學校里嘈雜的聲音,煙頭、學生、傷口,他分不清他該怎麼做。
看到在木桌上具有活力的小兔子,順平逃走了。
在即將接觸到溫暖的瞬間,他逃走了。
芥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燈光忽地暗下來。
黑暗中,她聽到一聲含糊不清地抱歉。
望着打算睡覺的順平,芥子可以肯定,他遇到了不好的事,也不會和人相處,明明是一隻普通的柔弱的兔子,他還是選擇了逃跑,就像在害怕什麼,明明不需要道歉。
芥子走回小窩,在心裏說:「晚安。」
半夜三更,冷風灌進屋內,小小的兔子走到窗戶前關上窗戶,離開了。
她來現世是出差抓犯人。
現世最近出了一個擾亂秩序的傢伙,他模糊了生與死的界限。
根據亡者描述,犯人的特徵是身上有很多縫合線。
絢爛的夜幕下,白影轉瞬即逝,小小的兔子四肢着地,在屋檐飛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