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瘦長條反應最快,第一個去按按鈕。
他的手指停在空中,猶豫了一瞬。
規則里說,萬一遇到被電梯帶到禁區的緊急情況,可以按下緊急通話按鈕呼叫保安。問題是,該按綠色的還是紅色的來着?
就在他遲疑的剎那,另一隻手早就越過他的手,利落地按在控制面板上。
瘦長條回過頭,映入眼帘的是滿腦袋紅彤彤向四面八方亂炸的紅毛。
是楚酒。
她的手指點了下去。
既沒有按綠色的按鈕,也沒有按紅色的按鈕,按的是擠在那一大堆按鈕中毫不起眼的灰撲撲的一個。
按得非常及時,電梯又是猛地一抖,燈光閃爍了兩下,竟然停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按的小圓按鈕。
瘦長條訝異地出聲:“這是個……‘0’??”
那枚灰色的金屬按鈕上,影影綽綽的,似乎殘留着數字“0”的痕迹。
頭頂草也莫名其妙:“一般‘一層’下面不就是‘負一層’嗎,怎麼會還有一個‘零層’夾在中間??”
顯示屏上向下的箭頭真的變成了“0”。
是“零層”無疑。
有個夾在一層和負一層之間的“零層”就夠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這個滿腦袋紅毛的女孩還把零樓找到了,還非常及時地點下去了。
無論如何,電梯停了,被成功地攔截在禁區前。
電梯門又一次緩緩打開。
和上面明亮的一樓大廳不同,電梯外黑乎乎的,只有不知從哪裏遙遙地照過來的一點微弱的亮光,反射在門口粗糙的毛胚水泥地面上。
幾個男生一起看向最有經驗的頭頂草。
頭頂草也有點害怕,勉強訕笑,“不知道。驚悚遊戲么,搞出這種地方,專門嚇唬人用的。”
楚酒按完之後,已經回到電梯角落,默不作聲,心中十分糾結。
理性上,她很知道,現在應該出去,感性上,實在不想往電梯外黑洞洞的地方走。
再拉一個人也沒什麼用,周圍這幾位看着都不太靠譜。
全是假的。楚酒寬慰自己。遊戲繭里,全部都是幻象。
她深吸一口氣,對瘦長條說:“你按住門,不要讓它關,我出去看看。”
所有人:“啊??”
這個妖異的零樓,一看就是個適合鬧妖鬧鬼的地方,她居然想出去,像在開玩笑。
然而她並沒有開玩笑,交代完,就把手中的入職登記表認真地疊好,收進衣服口袋裏,然後往外探了探頭,就躡手躡腳地走出電梯,消失在黑暗裏。
規則里只說負一和負二層不能去,確實沒有提過零層,出去並不違反規則。
電梯裏的幾個人大眼瞪小眼。
頭頂草強行挽尊,“只有剛進遊戲繭的新手,膽子才這麼大。”
瘦長條不太同意,“我覺得她不是新手,新手能想出按零樓的主意?”
頭頂草堅持:“新手一般運氣特別好。”
瘦長條不再跟他爭,就像楚酒剛剛交代過的一樣,牢牢按住電梯打開的門。
他懂楚酒的意思:只要電梯門不關,就不會去其他地方,反正暫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讓電梯停在這個奇怪的零層,不失為一種權宜之計。
外面很安靜,楚酒走路輕得像貓一樣,悄無聲息,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電梯裏的幾個人站着乾等了一會兒,不見楚酒回來。
頭頂草看看時間,“已經九點二十了,離入職登記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他計議已定,“不等了,咱們乾脆叫保安算了。”
能不能趕在九點半前去七樓人事部倒是小事,主要是這層樓太瘮人,一秒鐘都不想多留。
頭頂草剛想把手伸向按鈕,電梯門口就呼地冒出一個東西。
與此同時,轟地一聲巨響——是背景音樂在作妖,所有人都被音效嚇得一哆嗦。
大家定下神,才看清,是楚酒頂着一腦袋紅色的炸毛回來了。
楚酒自己被嚇得最狠。
她一露頭,背景音樂就跟着轟隆一聲,和她的動作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遊戲繭夠智能,還挺能整活。
楚酒當然知道這東西叫jumpscare,專門在一轉頭一回身的時候冒出個東西,跟着轟隆一聲,是恐怖片和遊戲裏的慣用手法,可是就算再懂,還是照樣會被嚇一跳,純屬本能。
“跟我來,”楚酒用拇指指了指身後,“我找到路了。”
電梯裏那幾個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跟着楚酒出了電梯。
楚酒只當沒看見,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
零樓像個停車場,沒裝修過,遠離電梯的另一邊似乎有個小房間,透出點亮光。
出了電梯拐一個彎,就看到一扇小門上亮着盞幽幽的燈,上面寫着“安全通道”四個字。
是樓梯間。
不用再乘那部會抽風的電梯,可以直接走樓梯去七樓。
楚酒打開門,樓梯間裏倒是有燈,只不過也不怎麼亮,每隔一兩層才有一盞,還一閃一閃的。
這燈亮了還不如不亮,安全通道看着也沒那麼“安全”。
頭頂草探頭往陰森森的樓梯間裏看,“咱們真要走樓道?”
楚酒已經跨上兩三級台階,她回身指指電梯的方向,淡淡答:“不想走樓道?那你去坐電梯。”
沒人敢再乘那部鬧妖的電梯,幾個人猶猶豫豫地跟着她上了樓梯。
一樓。二樓……
七樓不算高,可也得走好一會兒。
背景音樂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四周都很安靜,只有幾個人的腳步聲。
還不如有點音樂。
楚酒自己走在最前面,心裏不停地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忽然聽見身後的兔子眼睛也一直在小聲絮絮叨叨。
楚酒仔細分辨,發現他正在念經一樣單曲循環:“瑪卡巴卡阿卡哇卡米卡瑪卡呣……”
楚酒:“……”
快到四樓時,頭頂草忽然停住了,仰頭看着上面的樓梯,“上面好像……有個人下來了?”
“啊?人??”兔子眼睛嚇得聲調都變了。
楚酒抬頭向上看去,心中也哆嗦了一下。
她看到了一雙——
手。
上一層的樓梯轉角,一雙手露出來,按在粗礪的水泥台階上,正在像腳一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藏在陰影中的身體也露出來了,“它”正在倒立着下台階。
楚酒:這都是什麼鬼玩意……想哭。
兔子眼睛念經的節奏驟然調成了二倍速:“瑪卡巴卡阿巴雅卡伊卡阿卡噢……”
樓上下來的人姿態詭異,用手走路,動作卻敏捷靈巧,又往下“走”了幾級台階。
藉著下一層的燈光,已經能看出來了,這人穿着白襯衣和深色西褲,胸前掛着的員工工牌垂下來,晃晃悠悠。
他的手撐在地上,身體彎成一個大大的C型,腳舉在天上,向前彎着,頭也向前探着,看着台階。
剛好和正在上樓的幾個人臉對臉。
兔子眼睛已經把經念得像個加了頭盔的豌豆射手:“哈姆達姆阿卡嗙咿呀呦——”
倒立的人掛着的工牌是金色的,這人是公司的管理層。
楚酒顧不上害怕,火速提醒大家:“保持笑容。”
新員工須知里說過,視線與正式員工和管理層員工接觸時,務必從始至終保持笑容。
楚酒自己率先在和倒立人對視的瞬間,把嘴巴一咧,硬生生拉出一個誇張的弧度,露出整整齊齊八顆牙,把笑容固定在臉上。
其他幾個人也哆嗦着,忙不迭地勉強擠出笑臉。
那人的臉在最下面,還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楚。
不過楚酒還是覺得,他的目光落在幾個人身上,尤其是在楚酒滿頭紅色的炸毛上多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