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解決與過節
順着張海的視線看過去,曹祤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那個方向一樣是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旁邊的一個大嬸,正在興緻勃勃的跟人八卦打架兩人的情況,曹祤也湊了上去聽着。
大嬸瞟了一眼曹祤身上的僧袍,又看了看曹祤沒有剃度的頭髮,以為他也是來逃難的,只不過來得早,借住在廟裏。
於是也不避諱,反而有些享受被人圍在中間的感覺,加大道:「那兩人是一起過來的,看那裏,兩家搭的草棚還是對門呢!」
「聽他們說,這張海逃出來的時候,老婆孩子都沒了,只剩下個老父親,不過平時他倒是很孝順,什麼吃的都給他爹先吃,大家也都沒料到他居然整出這事。」
老父親?曹祤下意識的看向張海後面跟着的人,卻沒有發現一個年齡符合的,他爹呢?
曹祤轉頭指着張海時不時看的方向問道:「大嬸,張海住的草棚在那邊嗎?」
大嬸一個白眼甩過去,以為曹祤在質疑她的話,大聲道:「我看着他搭的,還騙你們不成。」
曹祤搖頭後退兩步,稍稍遠離了一些,這大嬸戰鬥力太強,可不敢惹。
他還有一個疑問,如果張海之前真的有討錢的意思,沈西為什麼不幹脆和張海等人分開跑,這種災年,分開跑是死是活誰知道啊。
可偏偏這兩人要跑還湊一起,而且,在一起走了這麼多天都相安無事,如果沒有原因,怎麼會突然打起來。
只不過這問題出在哪呢?眼見兩人又要打起來,周圍的親戚也是蠢蠢欲動。
菩提寺的幾個僧人忙去阻止,但雙方依然是不肯後退。
曹祤帶着圓真穿過人群,向樹林走了二十幾步,就到了大嬸剛說的草棚。
正準備進去看看,圓真就聽見旁邊有腳步聲「什麼人?」他看着旁邊大聲道。
曹祤忙看過去,卻沒有發現什麼,於是問道:「怎麼了?」
圓真沒有回答,快走幾步到達樹林邊緣,一個人影被逼現身,曹祤追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黑影掠過。
眼見黑衣人已經跑到了樹林深處,曹祤忙拉住圓真,怕他追上去會出事:「別追了,已經追不上了。」
圓真停下腳步道:「看來這打架,沒看上去那麼不簡單。」
曹祤心情有些沉重,拉着圓真走向草棚:「我剛看到草棚裏面還有人,走,去看看。」
走進草棚,兩人驚訝的發現,裏面有個老大爺在睡覺,只是外面那麼大動靜,這老大爺居然還睡得着?
圓真奇怪道:「這老大爺倒是好睡,這麼大動靜都沒有醒,看年紀這就應該是張海他爹吧?」
曹祤觀察了一會道:「可能是,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圓真不解:「什麼意思。」
曹祤示意圓真看老大爺的臉:「臉憋的通紅,只能用嘴呼吸,這是風寒的癥狀。」
「外面那麼大動靜,他還睡的那麼熟,說明風寒已經嚴重到影響了聽覺。」
圓真恍然大悟:「那也就是說,張海可能是為了給他爹治病,才去要這筆錢的?」
曹祤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還有一種可能,有人在用他爹的病威脅他,讓他在菩提寺鬧事。」
「看剛才那個人影,怕是后一種可能比較大,不過不管是哪種可能,都能看出這確實是個孝子。」
圓真思考了一會贊同道:「要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估計在逃難路上就打起來了,不必等到今天。」
「而沈西沒有在半路逃跑,應該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今日之事怕是張海故意激怒沈西所致。」
「只是菩提寺不過是一個寺廟,什麼人會想在菩提寺製造事端呢?」圓真疑惑。
曹祤倒是有些猜測,不過並未多言,他在圓真耳邊嘀咕了幾句,圓真露出懷疑的神色:「直接挑明?這樣行嗎?」
曹祤信心滿滿道:「沒問題,快去吧,再不去怕是又要鬧起來了。」
圓真這才猶豫的向人群中的兩人走去,穩穩心神,端出平時方丈教訓人的表情,然後示意自家師兄弟放開兩人。
維持秩序的幾個和尚早就看見曹祤和圓真在不遠處嘀咕,此時見圓真過來,就明白多半是想到解圍的方法了。
於是不再停留在兩人中間,而是走到圓真身後,提防兩人誤傷圓真。
圓真看向沈西,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沈施主還請冷靜下,張施主如果真是斤斤計較的人,恐怕在你們逃出來的第一天就找你討要銀錢了。」
「貧僧剛去打聽了一下,發現張施主的父親患了重病,現在怕是沒有辦法這才開口討要鋪子錢的。」
沈西聽到這話,猛的看向張海,其實他也不是說想賴賬,只是他剛用所以的錢買了一批貨放在鋪子裏,結果一場水災,什麼都沒了。
今日張海提起此事,雖說沈西覺得自己是很虧,但是當時確實是與張海談好了,於是開口像張海說了自己現在並沒有錢,但是以後一定會還他。
但是平時好說話的張海,卻突然不依不饒起來,拉扯間,沈西也打出了真火,現下猛的聽到圓真說張海是為了給他爹看病才...
一時間,他看着張海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張海臉上卻閃現一絲緊張之色,正待說些什麼。
圓真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張施主不必擔心,剛才貧僧聽說這件事後,已經安排人將你爹送進寺廟醫治了,稍後自會帶施主去探望。」
曹祤讓圓真這樣說,一是讓沈西有個台階下,二是讓張海明白他爹現在已經送進寺廟救治了,若他再鬧事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果然圓真這次話一說出口,兩邊就都沒動靜了,見兩方都不說話了,曹祤示意圓真繼續說。
圓真微微點頭道:「另外趁着大家都在,貧僧在這裏宣佈一件事情。」
「我們方丈知道大家都是急急忙忙前來此處避難,身上吃食和銀錢怕都不多,所以準備從後天開始施粥。」
「只是這次施粥不太一樣,為了避免有些...」
圓真把之前方丈交代過的話一一說明,並給大家解釋了為什麼要改變之前的施粥方法。
其實這些開始是準備明天說的,但是曹祤說此時說正好,可以轉移一下這些災民的注意力。
免得他們有樣學樣,都跟這張海這樣鬧,菩提寺就不得安寧了。
而且災民中每天生病的不計其數,如果讓他們以為在菩提寺鬧一場,就能得到免費的救治,那這玩笑就開大了。
必須讓他們明白,食物,藥材是要用勞動換,而不是白吃白拿。
畢竟人心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曹祤可不想拿菩提寺去賭。
見眾人都被圓真說的內容吸引了目光,曹祤就讓自己的幾個護衛將張海,沈西請入了菩提寺。
沒有讓慧明出面,曹祤將張海單獨帶到了禪房,剛一進去,張海就道:「我爹他人呢!」
曹祤感覺自己有些想笑,這人怎麼幹了壞事還理直氣壯的,於是他說道:「我師兄正在給他施針,一會再開幾副葯就沒事了。」
「倒是你,是不是該老實交代一下,什麼人讓你來鬧事的!」
張海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剛鬆了口氣,緊接着就聽見曹祤的質問,他目光有些閃躲:「沒有人叫我鬧事,我...」
曹祤不耐道:「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讓你好好站在這談話已經是看在,你是個孝子的份上了。」
「沒有人叫你鬧事,那你解釋一下,你住的地方守着你爹的那個人影是誰!」
張海看着曹祤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爹真的沒事了?」
曹祤很肯定的道:「不過是些許風寒,因為沒有及時治療,才拖的嚴重了。」
張海聽完后,沉默良久開口道:「前兩天我因為我爹生病,去江寧城請寶安堂的大夫送我兩副葯,我求了他很久,但是還是沒有拿到葯。」
「回來的路上有個管家模樣的人找到我,說是可以救我爹,還能給我一筆銀子,讓我想辦法煽動逃難的人在菩提寺鬧事。」
曹祤聽到這個經過倒是不意外,開始他就在想,找城中那些官員大戶募捐的事情是不是太過順利了。
畢竟立碑那個主意只能說能糊弄住一部分想陞官的人,還有一部分,估計都是以眼前的利益為主,讓他們出錢無疑是在割他們的肉。
而且康熙南巡到底只是些傳聞,曹祤當然是知道這位大爺明年一定會來,可問題在於那些官員不知道呀,萬一遇到自作聰明的。
覺得這是菩提寺放出的假消息,就是想讓他們捐款,明面上有兩江總督和江寧織造壓着,他們也不敢幹嘛。
但是這暗地裏整整菩提寺還是能做到的,只是不知道誰做了這出頭鳥。
想到這曹祤冷笑一聲:「你答應了?」
卻沒想到張海乾脆的搖搖頭:「我開始沒有答應,我也是讀過幾天書的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但他們說,如果我不聽話現在就可以讓我爹死於非命。」
「我無奈答應下來,又怕他們帶走我爹威脅我,只能想辦法鬧事,他們原本打算藉著這件事鬧大,讓菩提寺的施粥沒辦法進行下去,卻沒想到...」
「你還記得那管家的模樣嗎?」曹祤問道。
張海有些咬牙切齒:「記得。」
曹祤點頭:「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曹府的人了,等我回府的時候會帶你回去。」
「到時候會找機會讓你去認認這個管家,我倒是想看看,這是哪家沒腦子的在搞鬼!」
張海嘴巴張開半晌才反應過來,「曹府,那個,那個江寧曹府?」
曹祤眉毛一挑:「聽過?」
張海連連點頭,曹祤交代道:「你剛才跟我說的話,不要對其他人說,就當你是為了給你爹治病才找沈西鬧事的。」
張海忙答應下來,曹祤見事情處理的差不多,就寫了封信讓錢靖捎給曹璽,讓他暗中繼續調查這件事。
處理好張海,曹祤來到慧明這裏,圓真也剛好趕到,慧明早就聽弟子們說圓真提前和難民透露了施粥的消息。
此時見兩人過來,問道:「都處理好了?」
圓真回道:「是的,明天估計新的施粥方法就會傳遍山下,師兄弟們也做好了接待的準備。」
慧明有些擔心難民會有其他反應,於是追問:「有不滿的嗎?」
曹祤倒是噗呲一聲笑了:「師兄啊,你這話問的,人家不滿也不敢直接表現出來呀,大勢所趨,現在估計是準備連夜趕到其他寺廟去了。」
隨後他被自己的腦補逗樂:「你說他們要是趕過去后,發現所有的寺廟都需要修繕,會不會哭啊。」
慧明也不知道曹祤的性格,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跳脫了,一時間有些無語。
緩過來之後他道:「你那邊呢?那個鬧事的?」
曹祤收斂了笑容,正色道:「確實是有人指使的,我已經給祖父去了書信,開始調查之後,他們應該會安份些。」
慧明道:「那就好,等實施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再想搗亂就沒那麼容易了。」
隨後的日子,曹祤悠哉的生活一去不返,每天不是被這個師兄拉去登記難民,就是被那個師兄拉去監工。
還因為老師不夠,被拉去教了幾天想學寫字的學生。
雖說忙些,但曹祤卻十分充實,倒是有些樂在其中的感覺。
朝廷的賑災款也終於下來了,雖說災民們拿到的並不多,但有了些安身立命的本錢,一個個都是歡天喜地的。
又剛好遇上了中秋節,他們臉上都帶着許久不見的笑容。
菩提寺並沒有讓參與修繕事宜的難民們晚上趕工,所以晚飯後,難民們就坐在寺廟的樹林裏,三三兩兩的聊天,吹風。
已經和不少人混熟的曹祤,拉着圓真,錢靖跑到門口跟大家一起湊熱鬧,過中秋。
本來曹孫氏打發人來接了幾次,但是曹祤都說要等中秋過了回去,就是想跟着大夥湊中秋的熱鬧。
寺廟講的就是一個清凈,肯和曹祤天天混的也只有一個圓真,曹家是官宦人家,規矩也不小,所以曹祤倒是很久沒有和這麼多人湊在一起了。
現下這寺廟門口,三教九流都有,每每都有一些人說些新奇的事情,都讓曹祤驚嘆連連,覺得大千世界真的是無奇不有。
張海和沈西兩人在事情和平解決之後,倒是關係更好,此時坐在一起正在聊天。曹祤帶着圓真,錢靖加入了兩人的小圈子。
由於有曹祤三人的加入,這個圈子變成了五個人,望着旁邊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人。
曹祤有種前世在大學搞軍訓的感覺,眼睛一轉,他提議道:「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聽見遊戲兩字,已經有些年齡的張海和沈西就想拒絕,奈何曹祤太熱情,於是只得答應玩兩把。..
隨後曹祤開始興奮的教幾人玩法:「這個遊戲叫真心話大冒險,我拿一根樹枝,以頭為準,轉到誰,誰就必須回答轉樹枝那人的問題。」
「聽完問題后可以選擇回答或是不回答,不回答就必須做件事情,比如說,可以要求不想回答的人,圍着樹林跑一圈,或者是講個笑話……」
「明白了嗎?」見眾人一頭霧水是懂非懂,曹祤直接開始,用實際行動來教。
開始幾人還都處於相對平和狀態,在曹祤的帶領下問下不疼不癢的問題,在過了一會......
「張大叔,你這輩子最丟臉的事情是什麼?」
「圓真,你有吃過肉嗎?」
「少爺,你記得你知道你之後一次尿床是什麼時候嗎?」
隨着遊戲的深入,幾人問的問題也是越來越大膽,時不時的爆發出笑聲,引得周圍的人都過來觀看。
有樣學樣,很快就有人學會了玩法,跑到一邊玩了起來,寺廟門口頓時歡聲笑語一片。
這些人不知道去其他地方的難民是怎樣的,但他們知道自己來這菩提寺避難是來對了。
慧明站在寺廟門口,笑着搖頭:「真是能折騰啊。」
玄止則是皺着眉頭,看着自己小徒弟圓真:「要不要去把他們帶回來。」
慧明道:「不用了,慧仁這個遊戲看似簡單,但是卻別有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