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卑劣
“沒想到第二次來到這裏,時間不短，卻已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段子堯坐在客廳里，上次來,他還是以段家下任家主和機甲大師的身份來的,意氣風發,驕傲自滿，不管是誰都要高看他一眼。
現在再來,他全部光環褪去，已經只是一個普通人了，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更慘一點。
“你……哥哥的屍體你解決得怎麼樣了？”葉加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
他對段見潯自然觀感很差，可是一想到他是段子堯的哥哥,又想到他的那一番發言，心情變又覺得複雜起來。
“已經火化了，我託人帶回我家的墓地,都已經安排好了。”段子堯說起段見潯的時候還算心平氣和。
葬禮他不準備舉行了，能夠讓他的骨灰回墓地，已經是段家所有人最大的讓步了。
“儘管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身邊的人又都跟我說，這不是我的問題,但……我自己還是無法完全原諒自己，不管是父母還是哥哥,他們曾經都在距離我那麼近的地方。”
“我本來有很多機會發現他們的心情的,然而事實是，我就像個蠢蛋一樣的地生活了30年,甚至我看到哥哥的時候,還傻乎乎地驚喜於他還活着,我真是愚蠢到了最後一刻。”段子堯自嘲一笑。
“要不是他直白地將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不可能這輩子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段子堯覺得自己應該很可惡，他以前傷害了哥哥，現在又來和葉加傾訴這些。
葉加經歷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比他來的更痛苦。
“你這不是愚蠢，要是你能夠參透段見潯的想法，你也不也成為了那種人。”葉加忍不住摸了摸段子堯的腦袋。
以前他們還只是網友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一點，段子堯在絕大部分的事情上都顯得有些天真和過於赤誠了，對於葉加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壞事，甚至還是他會和段子堯成為好友的理由和原因。
“問題出在他身上，而不是出在你身上，要是你當時真的發現了他的異常，你準備怎麼做？”
“你是準備故意讓着他，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天才？”
“怎麼可能，我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我會好好安慰他，和他……”段子堯立刻反駁，他話說到一半，又噤聲了。
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了，就算他自以為是地去安慰段見潯，那段見潯就會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安慰了嗎？
按照他哥哥那扭曲又極端的想法，不僅不會領情，甚至還會覺得他是在嘲諷他。
“看，你這不是想到了嗎？”葉加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臉上帶着笑意。
“以前段見潯在我身上做實驗的時候，我也經常和師父訴苦，我師父說我只要知道去憎恨他就夠了，不用去想着理解他的想法，正常人是無法理解變丨態的。”
葉加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格外的輕快，可能是因為說到了他師父，也可能是因為他現在心情不錯，整個人都不同於緊張時刻的緊繃狀態，也不是平時的閑散。
一定要說的話，更像是他們兩個在遊戲裏與相遇時候，葉加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和那些繁雜的事務。
段子堯還沒有反應過來，葉加已經一把攬過他的肩膀：“你現在會有愧疚和痛苦的心情是正常的，畢竟你是個正常的好人，看到有人因為自己而發瘋，自然會感到難受，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你也應該去接受自己的心情，不必非要逼着自己從這樣的心情里走出來。”
“一切都順其自然就好了，因為道理你都懂，知道原因還是覺得痛苦，這才是正常的。”葉加說完扭過頭，卻看到段子堯此刻緊握着雙手，臉都憋紅了。
“葉加，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和你說。”段子堯原本覺得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想着喜歡的這種心情，是可恥的。
葉加說的對，他有任何的感受和心情都沒有錯。
所以他現在就要告白！
“葉加，我喜……”他以閃電般的速度開口，然後有人以閃電般的速度扼住了他的脖子，打斷了他的話，並將他拖着走。
“你不是說你以後就要跟隨葉加了嗎？既然要做葉加的手下，不幹活怎麼行，快點過來收果子了，不要想給我偷懶。”萬東扎一邊架着他走一邊說。
葉加：？
他眼睜睜地看着段子堯被拖走。
“還好嗎？”安則風走過來，他站在葉加的身後。
儘管只有三個字，就已經讓葉加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怕段子堯和葉加提起段見潯的事情，葉加會回想起那些並不好的回憶而感到痛苦。
“還好，他人都死了，沒有必要再把精力放到他身上。”
安則風抿了抿唇，他站在這裏能看到葉加的那一頭銀髮。
不用葉加轉過頭，他就已經能夠猜想到葉加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跟在葉加身邊，將葉加的所有的行為模式像是一段程序一樣輸入自己的大腦，他學會自動分析葉加所有的動作和表情。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葉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他更明白葉加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最近的事情讓他忽然產生了迷茫。
葉加似乎有很多他並不知道的秘密，那些痛苦的過往，葉加從來都沒有跟他分享過。
自認為是葉加最親近的人的他，甚至還在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以後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安則風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靠近葉加，他以為葉加的生命里已經滿是他的痕迹，他已經成為葉加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一直都將此作為自己最大的依靠，並為此歡呼雀躍。
然而現在現實告訴他，事實不是這樣的，葉加離開他也能過得很好，他根本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了解葉加。
他覺得自己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小丑。
葉加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安則風的回應，他有些奇怪。
安則風怎麼沒聲了？
他正準備轉過頭來一看究竟，突然他的肩頭一重，安則風從身後抱住了他，將頭放在了葉加的肩膀上，他的手收在葉加的腰間。
葉加沒有說話。
安則風很親近他也很依賴他，但是他很少這樣直白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葉加大概能夠猜到安則風在想什麼。
最近可能是他和安則風相遇以後最生分最疏遠的時間了。
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他只能安靜地被安則風抱着。
葉加抓住了安則風的手，安則風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他準備收回自己的手，葉加卻突然緊緊地握住了。
“抱歉，很多事情我不是故意想瞞着你的，我……我以為，這些事情已經沒有機會被人了解了，說給你聽，也不過是徒增你的煩惱，我……”葉加沉默了一會兒。
“對……”
他道歉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安則風的手指輕輕的抵在了他的唇上。
“不要說對不起。”安則風張了張嘴，後面的話他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是想說，說不說都是葉加的自由，他又有什麼理由要求葉加一定把那些事情告訴他呢？
這是一個三歲小孩都會明白的道理，他自己也很清楚。
真正的卑劣小人應該是他自己吧，他為什麼連這樣的話都無法說出口，他好像在強迫葉加對他感到愧疚。
他可恥地發現自己居然真的隱隱在這麼期待着。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能不能都告訴我，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安則風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想……做你身邊最親密的人。”安則風把頭埋進了葉加的肩窩。
他在嫉妒段子堯。
明明段子堯真的算起來和葉加並沒有見過幾次，為什麼他就能夠那麼勇敢無畏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也很想像段子堯那樣，直接告訴葉加他的心情。
可是他做不到，他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說到這個程度。
他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卑劣的人。
從相遇那一刻開始，他就不斷地在向葉加示弱，靠着自己悲慘的人生來博取葉加的同情心。
現在又試圖讓葉加對他感到愧疚來把葉加綁在他的身邊，他自己卻連告白都無法說出口。
因為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自己和葉加之間維持關係的紐帶是有多麼的脆弱。
他什麼都不是。
安則風總是在不停地告訴自己，葉加離不開他，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不是葉加離不開他，是他離不開葉加。
他怕被葉加拋下，怕葉加離開他，所以他拚命地做一切他所能做的事情，甚至在做的久了以後迷失了自我，自我催眠他已經成為了葉加最重要的人，葉加離開他就做不好事了。
“你在說什麼？”葉加的聲音裏帶着莫名。
安則風的心臟一緊縮，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葉加應該早就知道這點了吧。
“你不是早就是我最親密的朋友了，連讀者和網友都認證的我無法離開的人。”葉加捏了捏他的臉，他們兩個的臉靠的近的幾乎只差了幾厘米。
安則風剛剛停跳的心臟瘋狂跳動起來，他的身體微微前傾……
葉加忽然鬆開了他的手，一把把他抱住，他的頭在安則風的脖子邊蹭了蹭。
安則風哭笑不得，他失落的同時又滿心歡喜。
他好像總是站在葉加的身邊，無論如何都跨不出那一步，可他現在的位置，也是無數人都得不來的存在。
安則風嘆了一口氣，回抱住了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