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風中殘柳
太陽下山之後,夜幕降臨。
忽然,夜色之中有一盞燈亮起,那是來自「觀星樓」頂端聖殿裏的燈,接着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成百上千個燈光將整個書院照亮。
書院門口,被罰站的少年們,全都抬着頭一臉震驚地仰望着。
江川聚精會神地打量着那一顆顆發著白光的水晶球,其光白熾,如同日月之光,有的鑲嵌在道路兩旁的石柱上,有的鑲嵌的山石之間,一顆顆如同夜明珠點綴着書院的角角落落。可他知道這絕不是夜明珠,尚方書院就算再有錢,也不可能鑲嵌這麼多的夜明珠。
站在他旁邊的符羽,小聲道:「江兄,可有讀過《天工秘術》這本書?」
江川不慌不忙道:「聽聞天下有三本書,《玄冬書》《天璇經》和《天工秘術》並稱為天下三大奇書。」
符羽只知其一不知其餘兩本,心下好奇,問道:「江兄博學,說來聽聽?」
江川道:「我也只是聽說了書名而已,這《玄冬書》據說是上古神書,被歷代名家深研過,遺憾的是至今卻無人能夠破解;而《天璇經》此書被從古至今的大賢者推崇不已,據說是不同的人讀後,有不同的理解,習道之人看到的是養修「丹」「道「,縱橫家看到的是權謀術數;而兵家讀完則悟出的是兵法戰略。所以,便有人稱其為‘富國安民之法,強兵戰勝之術,神仙抱一之道。至於這《天工秘術》嘛,早就被禁了,據說這書是天下第一無人敢讀之書。」
符羽驚訝道:「《天工秘術》既是早就被禁了,江兄又怎會知道這本書無人敢讀?」
江川繼續一副淡淡的語氣:「算不上研究,只是聽人說過,海里討生活的人嘛,終日與天水打交道,總會有些人喜歡秘術秘聞,我聽到這些並不奇怪,民間傳說的雜學甚多,我就曾見過人施定水咒,對着湖水念一句,那水裏的魚兒便圍在施咒人身邊,隨便人撈。」
他故意扯起別的,不再說《天工秘術》一書。
符羽的好奇被吊了起來,追問道:「江兄對雜學研究頗精,可到底為何無人敢讀《天工秘術》一書?」
江川見其神情,便篤定他看過此書,便氣定神閑道:「聽聞這本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天下奇書,裏面記載的都是神乎其神的技藝,著書之人是極聰明之人,似有偷天之技。此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品中的大師級,再過必能超越墨子老先生,此時他也才不過二十歲,新婚後不久,便在山中閉關,三年方完成著作。成書之日,製作了一隻木鳶去接妻子前來團聚,木鳶能扶搖天上,御風而行;不料剛會走路的小兒調皮頑劣,致使木鳶撞山,妻子雙雙殞命,此人痛心疾首,於是便下了詛咒,開篇便是‘凡習此書者鰥寡孤獨必得其一」
符羽表情扭曲了一下,想到自己曾在宮中的瀾莛書閣中角落裏的盒子中,偷看過幾頁殘卷,暗自抽了口冷氣,想不到一時好奇,竟然要被一本書折騰成鰥寡孤獨必得其一,真是太沒意思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沒看過開篇,又沒選擇確認,這詛咒對自己不管用,才又恢復了平常心,道:「這著書之人真是小肚雞腸,自己不幸,就要去詛咒讀者。」
江川繼續說道:「傳言這三本書,當年被江玄同攜帶入世,《天璇經》獻給了梁帝,梁帝讀完之後,便有了征伐天下的野心,而這本書也是江玄同被滅門的禍根;江玄同死後,三本書皆落入梁帝手中,可惜的是《天工秘術》早已是殘卷,瑨滅大梁之後,賢王率兵入大梁皇宮,得到這三本書獻給太祖皇帝,現在這三本書就在宮中的瀾莛書閣內珍藏。」
符羽本來還有點鬱悶看了個殘卷,現在聽江川說那兩本也在書閣內,便覺得只看了個殘卷太虧了,早知道就不該信了書閣里看書的老太監的鬼話,那老太監精的很,詛咒發誓說,書閣里就這殘卷最為珍貴。現在想來,那是因為被自己找到了才來誆他,早該掘地三尺才是。
他心裏這麼想,嘴上卻說:「都是民間傳說,真真假假誰又知道?也許世上根本就沒有這麼神奇的書。」
江川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有沒有的,你心裏沒個數嗎?」
「……」
「你若看過那幾頁殘卷,不妨說說,那裏頭有沒有提到水晶球嵌入石柱徹夜長明之類的詳解?」
符羽臉上的笑容凝住,抿抿嘴,盯着江川看了一會,說道:「只有區區三頁黃紙,還浸過了水,字跡都看不清了,廢了老大的力氣都沒弄明白,看過和沒看過也沒區別。」
說完兩人相視一眼。
符羽接着道:「但我認為,能將日月之光放進水晶球里,那起碼得是工匠中的一品大師級以上方有此技藝。」
江川點點頭。
適才趙謙走時,將罰站的學子交給丁牧雲看管,丁牧雲嘴上滿口答應下來,可實際上才懶得管他們,她還嫌被這些人連累耽誤,不然這個時候早就下山捉沙蟲去了。
現在她既下不了山,還餓着肚子陪這些人罰站,越想越覺得虧,乾脆坐在地上,從口袋裏摸出一把豆子握在手裏,嘴裏念念有詞,好像真的能撒豆成兵似的,卻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這會兒,她正閉着眼睛,誰也不搭理,嘟嘟囔囔念着咒語:「急急如律令,變……急急如律令,變……急急如律令,變……」
江川和符羽同時朝她看去。
隨後,符羽朝丁牧雲抬了抬下巴,小聲對江川說:「這丁姑娘真是可愛,她這是在練撒豆成兵么?這種江湖騙術她居然也信,不知道是不是從街頭巷尾的江湖騙子買了所謂秘籍奇書,才這麼走火入魔。」
江川不語,心想,這撒豆成兵卻也不是他口中的騙術,而是幻術手法,若沒人教自行修鍊自然難成,若有人教也不是什麼難事。
符羽見江川不說話,促狹一笑,衝著丁牧雲道:「丁先生,我這位江兄會撒豆成兵,你找他教你。」
江川下意識道:「別聽他胡說,我哪裏會什麼撒豆成兵?」
丁牧雲練得正起勁,忽聽他倆這麼一說,便懶得搭理,白了一眼符羽,道:「我骨骼清奇,自學成材,等我學會了,把你變成顆豆子。」
「你別不信啊,他懷中有個竹筒,竹筒里就有此秘學。」
江川瞬間警覺,想到他幾次提到竹筒,便知此人不親眼看到裏面的東西,不會善罷甘休。
符羽見他緊張便樂了,故意調侃道:「難道竹筒里裝的不是什麼秘學,而是江兄自己的著作?聽聞京城最近有本奇書《仙客》大火,書局每日加印,銷量仍是供不應求,讀者為求一稿去拜佛求無名多多創作,難道這筆名叫‘無名的作者,便是江兄?我也是此書讀者,那我更要看看了。」
他說完便閃到江川跟前,欲探囊取物。
江川下意識地往一旁躲閃,卻被旁邊的程南君給按住了肩膀:「別動。」
程南君說完便鬆了手,站得筆直。
整個隊伍的人,就他自始至終站得筆直如旗,但見他目視前方,嘴唇不動卻聲線清晰地道:「欒雲飛在朝這邊看呢,都給我站好了,別叫他給看扁了!」
眾人聞言,趕緊挺直腰桿,站得筆直。他們倒不怕被看扁了,而是怕這個欒雲飛再加罰。
符羽趁機從江川的懷裏掏出竹筒,結果那程南君伸手一拍,竹筒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滾遠了。
——
欒雲飛進了書院之後,在管事的帶領下,去了住處,修整之後,推開窗朝外看去,但見天上星光璀璨,地上如墜銀河,饒是他這樣處變不驚之人,心中也不禁感嘆尚方書院的神奇。
放眼看去,書院門口被他罰站的二十餘個學子,看出來一個個努力站得筆直,可在他眼裏,依舊是隊不成形,個個東倒西歪,如同風中殘柳,唯獨排頭那一個,倒挺有氣勢,是鐵甲軍中才有的姿態。
陪同在他身邊的趙謙,告訴他這是大將軍程瑤的兒子。
欒雲飛聽說過程南君,這小子雖然有些混不吝,但是威風還是有的,心想,這麼看來也不全都是少爺兵。
正這時,忽聽有人進門,只聽那人大聲道:「師父,全部安排妥當,明天便可按時開訓。」
說話的,是剛才在書院門口訓學子的教頭,此人名叫羅石,是欒雲飛帶出來的禁軍教頭,兩人年紀相差不大,私下裏師徒相稱。
見欒雲飛看着窗外,便也探頭看了一眼:「這幫學子,平時養尊處優,出入住行皆有人伺候,哪是能吃苦頭的人,不過……排頭的那個倒是有模有樣。」
「程南君。」
「程瑤的兒子。」羅石挑挑眉,「這鐵甲軍駐守邊防,每次軍內大比武,回回拿第一的都是九殿閻羅陸從霜帶陣的虎牙營,這女人比男人還兇悍,聽說這程南君在陸從霜的軍中呆過半年,難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