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五百三十八章 父子
魔狼族,在百族王城中與夜叉族齊名,是最強大的三族之一。
魔狼族聖地又被稱作「七峰連環山」,群山間,魔氣化為的雲海,烏黑而又濃密,電光在裏面流動,雷聲低沉時遠時近。
第一峰的峰頂,站有兩道身影。
站在前方的棄天,揭開頭頂的黑色連帽,露出一張三十來歲的臉,留有鬍鬚,精神抖擻,目光如電。
那張臉,包括他的身形,身上的氣息,在迅速變化。
片刻間,變成另一幅模樣。
張若塵看到眼前這個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中年男子,情緒再也收斂不住,多年來的情感、疑問、困惑,從心口一直衝到了頭頂,轉而化為兩股暖流從眼眶中湧出。
「原來……這麼多年,你都在命運神殿,我以為你早就已經死了,早已被青帝他們害死,又或者去西方佛界做了和尚。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還活得好好的?」張若塵緊咬牙齒,近乎質問的道。
棄天的另一副模樣,正是失蹤了八百年前的明帝。
張陵。
明帝眼神深刻而又專註,凝視腳下的魔氣海洋,道:「我知你心中有恨,也有怨,但是男人再苦再累,再恨再怨,都不該流淚的。你的性格,終究更像你母親一些。」
張若塵苦笑連連,近乎自言自語的道:「情至深處,怎能不淚目?而且,你錯了,我並不是恨,也不是怨,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峰頂,寒風冽冽。
明帝沒有立即答他,沉默了很久,說出一句:「對不起。」
張若塵脊樑筆直,道:「這句對不起,你不該跟我說,而是該對母后說,對聖明那些忠於你,又因你而死,因你而流亡天下的臣子和子民說。」
「你錯了!這句對不起,並不代表我認為自己做的事是錯的,只是心中內疚,內疚的是自己不夠強大。若是自己足夠強大,也就不用去做那麼多無奈的事,憑力量,就能守護我們的家,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文明和世界,」
明帝轉過身,終於直面張若塵,道:「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很多。也知道,你心中的疑惑,與對我這個父皇的不滿。」
張若塵站在一旁,靜靜的聽着。
「你的性格,的確更像你母親。她做事看似狠辣,實際上,卻格局極小,將家和親人看得比什麼都重。而我不同,我從小便是聖明中央帝國的太子,後來更是成了一國之帝皇。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就是責任,責任,還是責任。」
明帝自嘲般的笑了笑,道:「沒有世界,哪裏來的國?沒有國,哪裏來的家?」
「若你沒有生在帝皇家,你自然不用背負這些責任。在其位,卻不擔其責,是為天下之恥,不配活於世間。」
「若你只是一個平庸者,你當然也不用做什麼。對於一座世界而言,對於一個國家而言,對於一個文明而言,平庸者只需繁衍後代,天賦異稟者卻必須要肩負責任,去書寫歷史,創造未來,或者救天下萬民於水火之中。」
後面這一些話,也不知是他的自言自語,還是刻意對張若塵說的。
張若塵的確從慕容楓葉、明江王、孔蘭攸、池瑤、海棠婆婆他們那裏,了解到了八百年前發生的事。
有些時候,他其實能理解明帝的苦衷,也明白那些不得不承認的大道理。畢竟,他從小和明帝一起長大,還是頗為了解這個父親。
可是,為什麼八百年前,不將一切都告訴他?
張若塵道:「這麼多年了,再次相聚,我們就談這些?我已經不再是小孩子,該懂的道理,我都懂。」
「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有一顆足夠堅強的內心,也能承受住你該肩負的責任,所以才來見你。」明帝道。
張若塵問道:「八百年前,池瑤殺我,你知情嗎?」
明帝盯着他的雙眼,點了點頭。
「為什麼?」
明帝雙手背負身後,邁步移向崖邊,仰頭望天。
張若塵緊逼上去,道:「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殺了我?為何不將真相告訴我,若我知道了真相,為了張家也好,為了聖明,為了崑崙界也好,你應該明白,我是可以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是崑崙界那些蘇醒者的逼迫嗎?是他們讓池瑤殺了我?」
明帝輕輕搖頭,道:「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們這一代人,都是在為了活着,為了更多人活着而努力。塵兒,這麼多年了,再次相聚,我們就談這些?我們之間,難道沒有別的話可講了嗎?」
張若塵太了解明帝,正是如此,很難對他生出恨意。
因為明白,自己這位父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或許觀念不同,或許對他有所隱瞞,可是,最終的目的,絕不是壞的。
明帝和張若塵坐在崖邊,吹着寒風。
父親既不老朽,兒子也已不再年少,都已是脊樑挺拔的天地間的大丈夫。
「你可還記得,七歲那年,你被我狠狠的打了一頓?」明帝忽的笑道,像是在追憶什麼。
張若塵笑着搖頭,道:「那恐怕是我這一生最恥辱的一次,屁股都要被打開花,腫得褲子都提不上去。可是,我竟然忘了,你為何打我。」
「因為,你說你不想叫張若塵這個名字。」明帝道。
「是嗎?」
「是的,你說,若塵,若塵,你就是想要我成為雪紅塵那樣的人,可是我是我自己啊,名字我是一定要改的。」明帝道。
「生子當如雪紅塵」這句話,明帝經常提在嘴邊,所以,有了張若塵的名字。
張若塵好奇的道:「我到現在,依舊好奇,我好歹也是聖明中央帝國的太子,你這麼給我取名,真的好嗎?劍帝固然優秀,可是,你也算是一代帝皇,不至於如此欣賞他,甚至有些崇拜他吧?」
張若塵不怕再被打屁股,說話不禁硬氣許多。
明帝眼神中充滿一種深刻的感動情緒,嘆道:「我欣賞和佩服他的,不只是他的天資。你可知道,他是崑崙界第一個放棄了自己擁有的一切,義無反顧的潛入了地獄界。為了幫崑崙界尋找一線生機,而踏上了一條很有可能會死無葬生之地的黑暗之路。」
「從此崑崙再無劍帝,只留下萬千紅顏傷痛欲絕。」
「我本以為,以他的性格、年齡和天資,根本不會答應捨棄已經擁有的一切,和傷害萬千紅顏,去往地獄界,做一個活着的死人。可是,他偏偏義無反顧的答應下來,第一個離開崑崙界。」
「那時,我便說出,生子當如雪紅塵這句話。給你取若塵的名字,是因為,他離開時的背影,震撼了我。」
張若塵道:「崑崙到底有多少修士潛伏到地獄界?都是為了營救殞神島主?」
「天庭萬界和地獄十族將崑崙界視為寶庫,意欲搶奪,更欲亡種滅族,群狼來食,崑崙界的眾生皆如兩腳的羊。那些弱界,反而比我們還要更加容易生存一些。島主以陣法,可以擋住黃泉星河十萬年,只有救出他,崑崙界才有希望。」
明帝站起身,道:「塵兒……不,張若塵,答應我,無論這一次的結果如何,一定要照顧好你母親,告訴她,我從不後悔與她相識。若是你想重建聖明,就去做吧,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是大聖,該有自己的道和路。」
明帝一掌拍在張若塵肩頭,隨後,縱身一躍,跳入魔氣翻滾的雲海。
張若塵感受到萬分之三十的命運奧義重回體內,神色一怔,意識到,父皇剛才的話有交代遺言的意味,大喝一聲,追着跳入漆黑的雲海中。
可惜,明帝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張若塵怎麼喊,都沒有任何回應。
命運奧義回到體內,說明女帝已經鑄煉出命運天令。
營救殞神島主的計劃,正式啟動了!
明帝在這個時候來見他,顯然是對此次營救計劃,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才來見張若塵最後一面。
想通此處,張若塵急速向魔狼族聖地外衝去,就算追不上明帝,也要儘快趕回命運神山。
營救殞神島主這麼大的事,必定驚天動地,神靈隕落,是很正常的事。
難道短暫的重逢之後,便是永別?
還未離開七峰連環山,張若塵卻被一人,攔住去路。
「阿樂!」
阿樂穿一身布衣,依舊提着他的鐵劍,用頗為生硬的聲音,道:「他已經離開了百族王城,他是神靈,你追不上的。況且,追上去,也沒有用。」
張若塵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你父親。」阿樂道。
張若塵道:「是他讓你攔着我的?」
阿樂想了想,向左側退讓了一步,從他的身後,走出一位老態龍鐘的修士,身體乾癟,身上披着狼皮,雙腿之間的地上吊著一條尾巴。
「你若真想幫他們,其實不必前去命運神山,當下就有很多事可以做。」老者聲音沙啞的道。
張若塵使用精神力探查了一遍,發現對方身上一絲力量波動都沒有,頓時,心中驚駭不以,意識到對方多半是神靈。
應該就是留守百族王城的三尊神靈之一。
「他是狼祖之孫,是一尊神靈。」阿樂道。
老者乾笑道:「一位將死之神而已。」
張若塵按捺住紛亂的心緒,躬身行了一禮,道:「拜見漢達神。」
狼祖歸順了命運神殿怒天神尊,成為坐騎,所以,為魔狼族在地獄界邊緣,謀求到了一處棲身之地。
沒有怒天神尊的背景,魔狼族怎麼可能在十萬年內,發展到現在這麼強大的地步?
狼祖之孫漢達的名字,張若塵是聽過的。
狼祖之孫道:「營救殞神島主,不在於去命運神山多少修士,畢竟,命運神山的絕大多數神靈都去了玉煌界。」
「我們要做的是,就是將命運神山剩下的神靈,儘可能的引到百族王城,讓命運神山變得更加空虛。」
「為何是引到百族王城?」張若塵徹底靜下心來。
狼祖之孫道:「因為百族王城位於地獄界的邊緣,天庭的神靈,是可以悄然來到附近星域。也只有天庭的神靈出手,才能牽制住命運神殿的神靈。」
「天庭其實有很多大世界,並不希望殞神島主逃出來,所以,要他們直接出手幫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只能使用驚天的利益,將他們引過來才行。」
張若塵並不愚蠢,瞬間聽出了一些東西,道:「若是再加上一個夜叉族,豈不是更好?」
狼祖之孫含笑,道:「你很聰明,已經想到了此處。沒錯,夜叉族聖地的本源之光,的確是我們製造出來的。夜叉族是百族王城中的第一大族,底蘊極深,將他們牽扯進來,必定可以讓天庭和命運神殿的神靈泥足深陷。」
「可惜,本源神殿並不在夜叉族聖地,天庭和地獄的神靈,未必會上當。」
繼而,張若塵問道:「女帝他們打算多久行動?」
「應該沒有那麼快,等到本源之光再一次爆發,將命運神山的神靈引出的時候,才會行動。」狼祖之孫道。
張若塵搖了搖頭,道:「諸神皆很精明,夜叉族也不愚蠢,本源之光只能吸引他們一時,沒有真正的本源神殿出世,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中計,然後快速返回命運神山,到時,女帝他們退走的路被封死,不僅救不出殞神島主,他們全部都得搭進去。」
「這本不可能有萬全之策,也本就存在巨大的風險,能夠將命運神山的神靈引出一時半會,已經是必須去搏一搏的機會,即便機會很渺茫。」狼祖之孫長長嘆道。
張若塵道:「如果真正的本源神殿出世呢?」
「你說什麼?」狼祖之孫雙眼,神光大漲。
……
今天就這一章吧,這一章比我想像中難寫,刪了兩次,本來張若塵和明帝的劇情寫了不少,但是都被我刪了,實在是很難寫好那種父子相見的情感、矛盾、還有思想上的對立和相互的認可。我想的是,既然寫不好,不如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