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朗月照屋非等閑 清風彳亍不敢言

第136章 朗月照屋非等閑 清風彳亍不敢言

第136章朗月照屋非等閑清風彳亍不敢言

陽光還未捲入窗帘,月色攀在枝頭,喚起一連串的鳥鳴。

門口悉悉索索的聲響讓睡眠淺的安霽有些不耐煩地眯着睜開了眼,混混沌沌的從床上坐起身來。

一道人影閃過,停頓了不一會又定在門口,安霽心中不由得警鈴大作。

抬眼瞥見鐘錶,安霽意識到現在這個時間父母都在家,瞬時鬆了口氣,抬手去摸卧室燈的開關。

“咳咳……你醒了啊。”做父親的裝作若無其事清嗽了兩聲,只是這反應的迅速程度早就證明了安家寧的心虛,“我有點事要和你說,沒好意思叫你。”

和盛夏做閨蜜久了,安霽也不免沾上幾分前者的肆意,在心裏給安家寧翻了個白眼,隨口應了一句:“嗯。”

女兒的回復甚是冷淡,安家寧於是在屋門口晃了又晃,也沒好意思直接走進去。

“這麼早,爸你有什麼事要找我?”打了個哈欠,徹底沒了睡意的安霽自然看得出自家父親的窘境,“這個時候我媽還沒醒呢吧?咱們小聲一點。”

“嗯。”安霽大致猜的出安家寧的意思,點點頭,示意後者進屋來說。

“你媽他們單位也開學了,天天也是累得很,有時間就盡量讓她多休息休息。”拉開安霽平時工作用的凳子,安家寧自顧自坐下,“爸這件事你就也別和你媽說了。”

聽安家寧說出後半句話,安霽就知道自家父親要和自己說的與什麼事有關了——也難怪前者在門口猶豫半天不敢進來。

“我和你寧叔叔在做話劇。”

做父親的本以為自己這句話能達到‘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地步,沒想到自家女兒的反應極為平淡。

若不是安霽接下來的話,只怕安家寧要以為前者還沒睡醒。

“我知道,但是我想不到我能幫上什麼?舞台服裝設計么?”自己追夢的路上離不開父親那一句鼓勵,安霽也希望父親曾經的願望能夠在如今實現。

“我最近倒是把身邊其他事情都做完了,除了熟練織造之外,都有時間。”

曾經撞了南牆的事,因為看到了別人的成功就敢拾起來重新開始,這種事說給誰聽,也是一場有着莫大風險的投資。

因而安家寧現在本就充滿了壓力,這種來自自身的壓力遠比外界給予的壓力更可怕。

於是,安霽每一句話都在注意自己說話的方式,免得給父親在增添一份負擔。

“不光是服裝設計。”安家寧正襟危坐,現在的父女兩個不像是父女,更像是兩位商討合作的文藝工作者,“我想以杭州,乃至於浙江的民俗故事展開。”

“在舞台上,杭羅也不乏表現力的。”

舞台上的服裝大多使用視覺衝擊感很強的布料、顏色和設計,杭羅或許不是上佳之選。

但如果能夠巧妙的結合舞枱燈光、攝像機特寫轉播等一系列科技創新成果,卻能體現出與化學纖維布料完全不同的舞台質感。

安霽對這方面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明白了自家父親的需求,爽快應下:“好,那大概有什麼要求。”

“比如大概有沒有相應的劇本?”安霽攤了攤手,示意安家寧要是有準備好的劇本趕快拿來,“這樣對應演員我們也好做設計,而且這個情況大概需要一個設計團隊來綜合考慮,我去找找我同學。”

“我覺得其實不用,我們最開始這個只做一部分,最後才做成系列,前期演員其實並不多。”

安家寧話里話外淡淡的透露着幾分心酸。即便有寧雲帆叔叔既往拍的電影做保證,兩個在話劇上沒做出多少成績的人,是吸引不來多少好演員的。

好不容易把曾經的陣容組織了個大概,知名話劇演員就不是請得來的。即便不為了掙錢,名演員也要考慮不能因為編導質量砸了自己招牌。

所幸二人聽了寧雲帆的話,嘗試做了變通。學着安霽三個拍短劇的方式,找了不少大學生演員,後者既積極又儘力。就和當時的‘小安’、‘小寧’一樣,為了自己的熱愛,可以不顧一切。

“行,那我明天叫盛夏過來,寧雲帆他們劇組應該差不多殺青了,他沒事的話我也把他叫來。”

“那好,爸也把你寧叔叔叫過來,看你們具體有什麼要求,和我們兩個提就行……親父女也要明算賬,只是先賒着,我們掙了錢給你們打到賬上。”

窗外汽車鳴笛的聲音有些許刺耳,何晏清已經這在廚房做着早飯,在屋裏同自家女兒聊了將近半個小時的安家寧終於站起身來,準備挪去廚房幫忙。

不同於來時的猶豫和謹慎,得到了自家女兒肯定答覆的安家寧整個人都飄了起來,身上那一身被安家寧穿得發薄,又以‘穿着舒服’為理由留下的棉質長袖都泛着淡黃色的光。

看着自家父親這副意氣風發的樣子,安霽本不想戳破。可安家寧的話劇事業如今重回正軌,無論如何母親也有知情權,也該是一家人共同分享的快樂。

更何況,聽寧雲帆的意思,兩家長輩的所圖不小,將來更是想要做到全國巡演。如果這個時候還不開誠佈公的同母親去談,既是逃避的表現,也終究解不開母親這許多年以來的心結。

“對了,爸,我覺得我媽應該已經知道了。”

安家寧並沒有問自家女兒何晏清知道了什麼,甚至也沒有片刻的遲疑——其實這件事在家裏早就心照不宣。

這麼多年的老夫老妻,即便不提相互交叉的交友圈子,安家寧其實也沒有什麼能真正瞞得住何晏清的。只不過家裏三個人沒有人主動來捅破這最後的窗戶紙,這才沒有將這件事放在桌面上談而已。

春光泛濫,被窗子禁錮了形狀的陽光灑進屋子裏,就連木地板都好像能長出青草。

看着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丈夫欲言又止,何晏清也沒有主動說破的意思,只意有所指的哼笑一聲,將手裏切了一半的西紅柿連菜板一道推了過去。

默不作聲的切好了西紅柿,安家寧又很是獻殷勤的把雞蛋沖了沖,敲開往碗裏打散。

“誰說要吃炒蛋了啊?”許是心裏在生安家寧一直不坦白的氣,何晏清話裏帶刺。

察覺到妻子今天的不對勁,安家寧開始思考起自家女兒是不是早就收到了消息,才特地和自己說了那麼一句:“沒事啊,不吃就給咱們姑娘兒打個蛋花湯。”

“隨你。”何晏清甩下這麼一句,把套袖往頂櫃的把手上一塞,端着手裏做好的菜就往出走,給安家寧一個人晾在廚房裏。

後者得了獨處的空間,卻覺得越發煎熬起來。

既然何晏清已經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一直沒有阻攔……或許,自己可以試試坦白?安家寧猛的甩了甩頭,想要讓自己清明幾分,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在安家寧胡思亂想的這一會,鍋眼看着要瀑,所幸前者早就從以往的經歷里總結了教訓,皺眉繼續想着心裏的事,毫不慌亂,甚至有些優雅的關上了火。

慢條斯理的盛好湯,安家寧知道:只要自己走出廚房門,就得做好面對審判的心理準備。

在廚房裏深呼吸了一次,安家寧端起碗網客廳走。

“今天怎麼沒那麼早就出門?前兩天我起來的時候都看不到你人,今天怎麼還在家?”知道以安家寧的性子如果沒人開口,只怕會一直拖下去,何晏清還是決定主動出擊。

“哦,今天沒什麼事。”安家寧這話還真沒騙人,今天一天的安排就是和自女兒聊成合作,“今天我在家待着。”

“嗯。”何晏清應了,卻又好像沒應,敷衍得很。

站起身來,何晏清走到安霽門口:“安霽,出來吃飯。”

等母女兩個坐回餐桌旁,桌上已經擺好了兩碗熱騰騰的蛋花湯,外帶安家寧一張堆笑的臉正對着二人。

“我……”

“你和老寧一起有弄話劇弄是吧?”夾了一口早餐肉放到嘴裏咀嚼,何晏清眼都沒抬的把自家丈夫的話接了下去,“我不管,你們弄你們的。”

“啊?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安家寧平時不怎麼說話,但確實是會說話的人,如今何晏清漫不經心的語氣倒是惹的前者一愣,“你是說,你不管?”

“嗯,我管你們做什麼?現在安霽自己有本事了,將來也不用靠你我養活。”

“喏,吃這個,你爸做那個不好吃。”何晏清輕輕用筷子點了點自己做的菜,“吃完了你是不是也該出門了啊?”

囑咐好女兒,何晏清這才又回過頭來:“到時候我退了休,退休金也夠你我生活,你願意幹什麼就去幹什麼,我沒有那麼多閑心思管你做什麼。”

自家妻子的話雖然帶着刺,但顯然並非是冷嘲熱諷,安家寧反倒聽坦然,樂樂呵呵的應了,也沒高談闊論要拿出什麼成績給妻子看。

安家寧追尋的本就是自己的夢想,是年少時的自己。一家人必然是互相支持鼓勵的,但這並不代表安家寧的成就是做給家人看的。

“行了啊,我去上班了。”何晏清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把碗放到了廚房水池,“你們就算沒事也快點,一天天總這麼磨蹭浪費時間。”

父女兩個習慣於細嚼慢咽,說起來其實遠比何晏清的飲食習慣要健康。可後者的性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才養成的?

“你媽媽當年也有自己的夢想啊,只是想着要了孩子總得有份踏實的工作。”何晏清前腳出門,安家寧後腳便開了口。

看看面前的女兒,想想默默付出、一直操心着的妻子,安家寧心裏也難免遺憾:“現在想想……也許你媽媽去追尋她的夢想,換我來找個工作保證家庭生活,也許她能成功。”

儘管當今社會總有人為了“女性不只為家庭而活,應該活出自己”發聲,但依舊改變不了女性依舊不可避免的在為家庭犧牲自己的方方面面。

在家庭面前,男性和女性的付出應當平等,但這幾千年來的社會分工,好像決定了女性總要為了家庭犧牲更多。

安霽家其實就是這樣一個縮影,但家庭經濟條件的提升,安家寧身為丈夫的尊重,又成功讓身為女性的何晏清的犧牲逐漸減小,似乎……無論是這個小家,還是整個兒社會,女性逐漸不再需要只為家庭買單,也可以去為自己的夢想買單。

安霽沒回話,桌上的飯菜倒是已經被父女兩個吃的一乾二淨,安家寧麻利熟稔的站起身收拾碗筷:“就因為你媽媽這份付出,我永遠欠着她的,咱們家是靠着她才撐起來的。”

可惜,不是所有家庭的丈夫都會如安家寧這樣通透、知恩,也不是所有家庭的妻子都能看到丈夫的付出。

能有安霽這樣敢做、能成的女兒,其實離不開這樣一對父母的教育和耳濡目染。

安霽的家庭其實很好,儘管生活一如既往平平淡淡,也從來沒少過為了雞毛蒜皮小事吵架,但每個人都知道付出,懂得感恩付出。

“都已經過去了,我媽既然選擇讓爸你去追求你自己的夢想,現在你能成功才是讓她高興的。”

平時安霽忙,沒有時間幫着做家務,安家寧和何晏清也不捨得。如今正巧做父親的自己陷入焦慮,前者便趁着幫忙收拾的功夫說著自己的理解。

“她尊重你的選擇,你只要對得起她的選擇就好了,人又不能和小說那樣重生,也不能和遊戲一樣讀檔重來,每一個決定都造就了如今不同的結果,已經過去的事,求的應當只是儘力。”

“王安石那句‘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

皺眉盯了餐桌一會,也不知道安霽在想什麼。半晌展開手裏的抹布,重新疊好,又擦了一遍餐桌:“凡事儘力就好,如果真的力不能及,也沒什麼不要後悔。”

其實現在社會,多少人做事都不得不瞻前顧後,社會、家庭、朋友,哪個都需要考慮全面,未必能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盡全力,如此便每每留下遺憾。

值得慶幸的是,安霽一家人盡全力的在支持家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於一家人是幸事,於杭羅、於文化也是同樣。

題外話:

王安石這句出自《游褒禪山記》,挺好一篇文章,我們這邊新教材貌似刪了……也沒有這種哲理的平替。雖然我21年高考的時候(對,21年知道的都知道我去年復讀但是因為口罩沒去考)這個應該默多了一個字(不是這句),但是這個文章挺好的,刪出課文真的怪可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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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梭千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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