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讓人類幼崽誤以為自己是他的父親，然後又讓幼崽親眼看到陌生的自己……

這種事，隨便哪個超級英雄知道了，都要說一句「科西漠缺了大德」，「星際暴君果真惡劣得令人髮指」之類的，必須痛罵個狗血淋頭。

但科西漠本來就是異種里最出名的壞蛋，從來不聽勸告，也不會因為錯誤就悔改，做這些幾乎都不需要考慮，想要就去做了，一條道走到黑。

可以說，這是最以自我為中心也最冷血的一個異種，哪怕是星際海盜洛河，都比科西漠要正派。

正常的壞蛋，大都知道自己有問題。

但科西漠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錯的。

至少，在一分鐘之前，捧着毛團團趴到窗邊，看自己的時候，以及在過去活着的無數年裏，科西漠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有問題。

但是，當又乖又老實的人類幼崽真的趴在手背上，仰着小腦袋認認真真瞅着自己的時候……

素來壞得毫無自覺、到處樹敵的星際暴君，居然瞬間啞口無言，連一句惡劣的話都說不出來。

凸起的喉結滾了又滾，漠然的神情也一點沒變，連深棕色的眼都看不出絲毫心虛的痕迹，依舊銳利、帥氣。

可就是開不了口。

大概對於星際暴君來說，這一生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

小孩似乎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專註地瞅着自己，晃動的小腳丫也停了下來，小臉上懵懵的，天真又可愛。

科西漠下意識抬起一根手指，想要摸一摸幼崽的頭。

可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又停了下來，無聲地放了回去。

異種沉默了許久，才放緩了聲音，試圖哄崽。

【不準哭。】

【這事，我承認是我做的，我可以解釋清楚。】

雖然，事實就是，科西漠是個壞蛋，在這之前根本沒有良心發現過，也沒有意識到幼崽是會哭的……

但是，現在他發現了，為了阻止毛團團用淚水淹了斯佩斯綠洲，也只能如此。

只是，小孩這種存在，並不是說你理智地給他解釋前因後果，他就可以懂得的。

哪怕他很聰明懂事。

異種根本不知道，情感這種東西，最不受的就是理智的控制。

所以，在傻乎乎地打量完了眼前陌生的男人，歪着小腦袋，反反覆復掰着小指頭回憶，直到確認之後……

人類幼崽終於確定了一件事——這不是他記憶里的爸爸。

雖然說，毛團團向來臉盲，以前也鬧過認不出季望這種烏龍事件，跟他爹左右不分五音不全一樣，都是天生的。

但是，小孩對於季望身上的特徵，季望習慣穿的衣服，季望的氣質，常有的神態動作，還是很熟悉的。

……

【季元宵，看這裏。看到沒有，爸爸脖子這有一條疤，眼睛跟你一樣是黑色的，沒有劉海，頭髮豎起來，胳膊有刺……咳，胳膊畫了奧特曼，你睡覺的時候畫的，好不好？衣服只穿這裏面幾種，看到你一定會優先喊你的大名季元宵，團團能記住嗎？】

「能！團團，不忘記！」

【你這小崽子，就知道哄爸爸，上回還認院長當爸爸，你以為我忘了？】

「團團記不住……長大記住。」

【首先，老子要能養大你才行。這是個問題。】

「團團能長大！」

「團團吃很多。」

【好好好。等着團團長大來認領爸爸。】

……

其實睡美人病患者都挺健忘的，毛團團就是個健忘的睡美人崽崽。

除了爸爸的事情，其他東西，很少有毛團團能夠記住的。

他也曾忘記季望，但每次忘記了，睡醒了，又重新認，時間久了，就一直記住了。

……

「你沒有……奧特曼。」

「不長……不長疤。」

「頭髮，不豎。」

「不是爸爸。」

小幼崽慢吞吞地開口，一字一句的，奶聲奶氣，聽起來可愛，卻格外委屈。

然後，隨着那一個又一個字蹦出來，小孩原本黑溜溜的大眼睛就越來越紅，越來越濕潤……

最後，他默默瞅了瞅眼前帥氣的異種，垂下頭，把小臉埋到臂彎里，趴在科西漠的手背上，哭了……

又細又弱的嗚咽聲根本就不是異種想像里充滿活力的哇哇大哭，而是近乎於沉默的流淚。

這太傷心了，遠比小孩本能的號啕大哭要更難過，也更讓科西漠措手不及。

原本面無表情的科西漠深吸了口氣，盯着可憐巴巴的幼崽，一言不發。

有一瞬間，本能的傲慢讓異種霍然起身，可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那隻捧着幼崽的手也跟着動……

於是，科西漠又火速坐了回去。

速度快得毛團團根本來不及感受到害怕，就已經回到了原位。

小孩嗚嗚咽咽地自己哭，也不吵也不鬧，乖得不得了，這才是最讓人無措的。

科西漠沉默了一會兒，試探地動了動手背。

毛團團被唬得停了下來，抬起小腦袋，懵懵地瞅着對方。

可一看到科西漠，小孩小嘴巴一扁，看着又要哭了。

科西漠連忙啞聲開口哄他。

【你父親叫季望，是吧？我也是異種，我能找到他。】

這句話可真的比「寶寶別哭」有用多了，毛團團一聽就止住了淚，抽抽搭搭地抱緊了科西漠的手背。

「找……找爸爸。」

【嗯。沒死都能找到。】

科西漠說出實話。

小幼崽一聽到死，又害怕地搖了搖頭。

「爸爸不死！」

他還很少有這麼激動的時候，科西漠怕他又哭，只得扶着額點頭。

【異種很難出意外，你放心。】

「真的……爸爸不會死嗎？」

小孩眼巴巴地問。

科西漠攥了攥空着的另一隻手，緩緩點頭。

【不會。】

幼崽聽了這才安靜了下來，乖乖地趴在那裏，大眼睛一眨一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長而捲曲的睫毛濕漉漉的，襯得小孩像個洋娃娃，而被淚水浸過的瞳仁也更黑得沒有一絲雜質，和奶白的膚色形成極為強烈的對照。

科西漠凝視了小孩片刻，挪開視線，無聲地放出一團磁場能量，將毛團團的小手帕從浴室里運了出來，捂到幼崽紅彤彤的眼睛上。

【別再這麼憋着了。】

【傷心就嚎，又不丟臉。】

哪怕是不熟悉人類情感的異種，都本能地知道，號啕大哭純粹是抒發情緒，而像毛團團這樣壓抑着的流淚方式，根本就不適合一個幼崽。

濕軟的小手帕捂在眼睛上涼絲絲的，緩解了毛團團的不適。

這樣的溫柔讓毛團團放鬆了下來，小孩乖巧地仰着頭，讓科西漠給他擦臉。

磁場能量操控物品，需要極為精準的把控。

科西漠不擅長這些，卻不知道為何什麼都沒有說，只沉默地、有些笨拙地替幼崽擦乾淨了小臉，全程除了不小心搓紅了幼崽的一邊臉蛋，也沒發生其他意外。

很快，小幼崽又恢復了乾乾淨淨可可愛愛的狀態，捏着小手手乖乖地看着科西漠把手帕運走。

也是在這時候，異種忽然低聲開口。

【之前沒有否認我是你父親，確實存着哄你玩的心態。】

【也是不服。我厭惡被任何生物、尤其是同類算計。】

【但這跟你沒有關係，抱歉。】

【在找到你父親之前，我是唯一能撫養你的異種。我會養活你，直到找到季望。】

【你不要害怕。】

抬起的手指在幼崽柔軟捲曲的胎毛上方停留了一刻，又在毛團團好奇地仰起腦袋去看的時候，無聲地收了回去。

幼崽眼前的青年依舊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神色卻是平靜的，沉穩得彷彿無論遇到了什麼，他都一定會解決。

這也是年輕的異種頭一回在張揚的氣質之下，顯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