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李望舒這話一出,三人一時間同時陷入了沉默。
空港上空颯颯的海風捲起白色的細沙在地面上打着旋兒，同時也吹起三人的頭髮，在每個人平靜的心湖上漾起波紋。
因為林淵遲遲沒有回復，李望舒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又再次站穩。頭頂正午的太陽又大又烈,在一片潔白的沙地上反射出灼眼的光，讓這個哨兵產生了一種自己就要融化在這裏的錯覺。
也許我不該來的……海風鼓動着軍裝披風的下擺,看着林淵和謝天翊交握的雙手,有一瞬間李望舒甚至產生了一種「也許讓這風將我從這裏帶走也好」的念頭；但內心的不甘支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讓他的雙腿如同灌滿了鉛,如海邊的防風堤一樣牢牢地駐紮在這裏——
但他仍然還是想要向林淵當面求一個結果，無論這個結果好與壞。
林淵仔細打量着站在自己對面的李望舒。似乎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與之前在荒星分別時相比,這個黑髮碧眼的哨兵的眼底有着濃重的青黑色，身形也肉眼可見的清減了許多。
李望舒的嘴唇很薄,但那兩片本該和他此時的臉色一樣蒼白毫無血色的薄唇卻被哨兵無意識地咬破，染上了鮮紅的血色。
“好啊。”就在李望舒感到絕望的時候,林淵的聲音響起,頓時讓這個哨兵沉鬱的墨綠色雙瞳中微微透出一絲光彩，也讓謝天翊握着林淵的手瞬間加大了力氣。
黑暗哨兵的體溫本就偏高,兩人一路牽手走來林淵的手已經被謝天翊捂熱,但當林淵現在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卻幾次嘗試無果——謝天翊將他的手握得很牢。
“我很快回來。”從身旁的黑暗哨兵身上感到一絲怒意和不安，林淵嘆了口氣，拍拍謝天翊的肩膀以示安撫。
最後,林淵還是掙脫了謝天翊拉着他的手。
目送着林淵和李望舒一同離開的背影,被留在空港等待的謝天翊目光沉沉。
——
與李望舒一起沉默地穿梭在校園中,林淵看着走在前方帶路的哨兵瘦削的背影有些出神。
在與紅將軍在梅西耶匯合后的三個月裏，林淵和謝天翊一直隨軍轉戰多個荒星，因戰事緊張加之荒星地處偏僻信號不好的緣故倒也無心與之前的諸位戀綜嘉賓們聯繫，只知道眾人已經脫險，平安地返回了帝星。
倒是戀綜節目組的全體工作人員遭到了軍部的嚴格盤查。
據紅將軍所說，節目組中確實有工作人員收下了幕後之人的高額賄賂，在這次的荒星之行上動了手腳——那些飛行器就是這些人下手破壞的；節目製作人也在之前的一次酒會上說漏了嘴，將這次節目拍攝選定的荒星地址和節目流程提前透露給了對方的人，讓那些人得以在梅西耶提前佈置、安排後手。
雖然製作人和那些受賄的工作人員們對於幕後之人計劃的並不知情，也不知道他們的一個無心之語和無傷大雅的舉動會給嘉賓們造成怎樣的生命危險；但他們畢竟還是被牽扯進了這個涉及甚廣的巨案，並因此被關進了監獄，估計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
本來因荒星事故節目的拍攝時間就已經逾期，再加上核心人員都進了橘子，這下這檔戀綜節目的拍攝放送徹底全網暫停。
許家、陸氏公司和白棠的工作室已經向聯邦法院提出了聯名訴訟、直接將戀綜節目組告上了法庭，賠償金額高到即使是財大氣粗如節目組也要狠狠地大出血一番；許熠和白棠還專門給林淵發來了星網消息，說是如果林淵方便的話可以署個名字一起參與，他們有着專門的法務人員對接此事，林淵只需事後等着收賠償金就好。
林淵當然是欣然答應。差點因拍攝節目在荒星上送命，這賠償金是他應得的，不要白不要。
當然，除了聯名上訴節目組，其他嘉賓們也都在發給林淵的星網郵件中表示出希望日後能常保持聯繫：
許熠說為了表達感謝，隨時歡迎林淵來許家拜訪、自己的東北虎精神體也可以讓林淵隨便摸；乘南星則表示正好兩人都常駐帝星，如果林淵有空，他很樂意和林淵一同度過周末時光；顧炎彬邀請林淵來參觀自己的畫室，他之前給林淵畫的那副肖像畫已經完成裝裱；白棠直接給林淵送上一張自己的演唱會電子門票，是一排一座的頂好位置……
只有陸離什麼都沒有發給林淵。
這個紅髮哨兵在上次荒星一別後就如破碎的氣泡般消失在了林淵的生活中。
當時陸離在登上飛行器前塞給林淵的那張薄薄的晶片現在仍然靜靜地躺在林淵的空間鈕里，但林淵毫無想要動用它聯繫這個哨兵的意思——
對嚮往平靜生活的林淵來說，兩人日後就此變成兩道平行線就很好。
倒是面對不知道從哪裏得知自己今日返校消息、三個月以來只給自己發送了一封報平安的星網消息的李望舒，林淵感到稍微有些頭疼——剛剛這位李學長綠色雙眸中那滿得都要溢出來的感情，任林淵再如何遲鈍都看得分明。
——
帶着林淵走過一條長長的白色鵝卵石鋪就的石板路，穿過飛滿白鴿的廣場；陽光透過長廊頂端的紫藤在兩人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李望舒的腳步不停。
雖然林淵同意了和自己單獨談談的請求，但真的和林淵有了獨處的機會，李望舒現在卻不知為何變得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行屍走肉般地帶着林淵在校園中無目的的亂逛。
更讓李望舒感到心亂的是，看到自己不開口，身後的林淵竟然也一直保持了沉默，不問他目的地在那裏，就順着他的心意跟着他在校園中無頭蒼蠅一般地走着。
被這樣溫柔地對待的話，豈不是讓我更不想放手了嗎……握緊了雙拳，李望舒一邊愈發為自己感到悲哀，一邊卻在向諸天神明乞求，乞求這次與心上人的獨處的時間能夠變得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林淵和謝天翊來學院的精神力研究院做匹配度檢測且檢測結果為百分百的事情早就順着學生們的星網傳遍了整個聯邦第一軍事學院，今天中午一下課便聽到學生們在討論此事的李望舒如遭重鎚，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已經跑到了海島的空港入口。
是啊，李望舒其實是知道的，有完美匹配的靈魂伴侶在前，林淵絕不會選擇除了謝天翊外的任何人——但正因知道，所以他才會來到這裏等待，等待來自與林淵的最後審判，也讓自己的這份感情徹底死個明白。
當時與林淵和謝天翊在荒星分別後，乘坐飛行器離開的戀綜嘉賓們很快便發現梅西耶周邊的所有宇宙躍遷通道已經全部被關閉；沒有了快速躍遷通道，以那架飛行器內現存的能量絕對不足以讓它堅持駛到帝星，估計飛行到一半就會在宇宙中拋錨。
李望舒當機立斷，駕駛着飛行器向著星圖上距離最近的一個軍部駐紮點飛去，並幸運地在途中就遇到了第一軍的作戰先遣部隊；在上訴了眾人的遭遇后，李望舒和其他戀綜嘉賓們很快被軍部安排走快速通道返回帝星，但他提出的和部隊一同前往梅西耶救援的申請卻被駁回了。
“李少校，你的軍職屬於文職，很遺憾我們不能通過你的申請，”對方的星網回復不容置疑：“聯邦第一軍事學院現在已經開學，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趕快返校做好你的本職工作。”
收到軍部駁回郵件的那一刻，李望舒握緊了飛行器的架勢盤，力度之大讓堅固的錶盤都有了裂痕。
一瞬間，李望舒彷彿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在聯邦邊境徘徊尋人無果的他和現在的他沒什麼區別，同樣的無力、同樣的絕望。
如果留在荒星的人是我就好了，哪怕最後能夠和林淵一起葬身於此，化為宇宙中的一抹塵埃……這三個月的時間裏，這樣的想法無數次在他的腦海中出現，無法驅趕，無法忽略。
為什麼留下的人不是我呢？因為這是林淵所希望的？不……是因為我不夠強。
因為不夠強，所以不能留下成為林淵的累贅。
如果我有強如謝天翊一樣的實力，也許一切就會有所不同……腦海中雜亂膨脹的思緒讓李望舒的太陽穴隱隱作痛，眼前的校園景色與走馬燈一樣的記憶片段一同閃過。
是該結束了。
“再和我打一場吧林淵——”腳步停止在作戰系實戰室的門口，黑髮綠眸的哨兵轉過身看向自己喜歡了近五年的人；他明明是在笑着的，林淵卻從這個笑容中感到了無比的悲傷難過：
“和我打最後一場。”
——
扁平的石塊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跳躍着，在彈出十餘個水花后沉入水底。
“好慢啊……”收回在前額遮光的手，再次俯身在沙灘上撿起一枚石子，銀髮的哨兵小聲嘟囔着。
自林淵和李望舒離開已經過了近一個小時，於是謝天翊便在空港的海邊打了一個小時的水漂。
被正午熱烈的陽光暴晒並不好受，但這個黑暗哨兵就是倔強地不想坐在有製冷系統的飛行器里等，即使被太陽曬也要第一時間看到林淵返回的身影。
就在哨兵將要投出第一百枚石子的時候，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終於捨得回來了？”早就聽到背後鞋底摩擦沙地的腳步聲只是佯裝不知的謝天翊沒好氣地說道，“事情解決了？”
“嗯。”林淵也不在意哨兵帶着嘲諷的話語，直接拉着對方的手走向飛行器的方向。
謝天翊心中因被太陽暴晒了一小時而積聚得更加猛烈的那股邪火瞬間就被林淵主動牽手的舉動給澆滅了，甚至那些想要脫口而出的質問的話語都瞬間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這不是完全被他吃得死死的嗎？！我真的完蛋了……坐在飛行器主駕駛位，這個黑暗哨兵泄氣般地雙手捂臉，讓坐在副駕駛位的林淵不明所以。
“林淵，下周你來軍部實習的時候就和我一起住吧，”最後，一直到啟動飛行器為止，謝天翊只憋出了這句話：“我在第一軍駐地旁有着一棟房產，你就不用額外租房了……”
無奈的謝天翊：愛人魅力太高以至於自己的情敵眾多怎麼辦？那就只能把人圈在自己眼皮底下了……
作者有話說：
李望舒對林淵的感情萌芽於一場對戰，最後也結束於此。
倒也算得上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