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番外3 那些被大雪掩埋的前塵舊事（上）
一睜眼便突然從溫暖的卧室大床上出現在另一個世界、佇立於一片白色蒼茫中的謝天翊愣住了片刻。
頭頂是昏暗低沉的天空,周圍是冰冷的黑色鋼鐵城市廢墟；但這些東西此時全部都因暴風雪而變得一片銀白。鋪天蓋地的雪片被發出尖厲呼嘯聲的狂風捲起，颳得謝天翊睜不開眼睛。
但是奇怪的是，站在這片厚度都埋到他小腿的雪地中,只穿了一身睡衣的謝天翊卻感受不到任何寒冷。這個黑暗哨兵低頭看了看自己此時那半透明的、被雪片穿過的身體，深深地皺起了眉。
還沒等謝天翊搞清楚自己此時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便聽到遠處傳來細微的呼吸聲和腳踩在厚雪地中的咯吱聲響。
這些聲音都被刻意壓制、淹沒在尖嘯的風聲中，可見發出聲音的生物應該不想被旁人聽到,但這卻逃不過五感極強的謝天翊的耳朵——雖然他此時的身體狀態有些詭異，但身為黑暗哨兵的天賦本能卻都還在。
稍加沉吟便很快做出了決定，謝天翊向著那些聲音的來處走去。
說是走,他更像是在飄。無論是那些看起來如刀割般的狂風還是腳下厚實的積雪都無法碰觸到謝天翊,他就這麼飛快地在銀白色的雪地上掠過,如一陣輕盈而無形的風一般匯入夜幕下的暴風雪之中。
很快,他便來到那些聲音的源頭。
是人。很多很多人。
出現在謝天翊的視線中的那些人都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外披一片純白的連帽披風,與這片白色的世界融為一體；此時他們排成一隊長龍緩緩前行,後來人踩着前面的人踩出來的腳印繼續前進以節省體力，就這樣沉默地在雪地中行軍，每個人手中提着的防風燈或手電筒在暴雪中發出若隱若現的搖曳燈光。
人群對悄悄靠近他們的謝天翊毫無察覺。在幾次試探后，謝天翊確認了這些人根本就看不到此時如此狀態下的他的事實。
身體無法被碰觸,聲音無法被聆聽,一切都無法被感知；在混入隊伍之中並輕飄飄地穿過好幾個人的身體后，謝天翊感覺當前的自己就如同一抹幽魂。
不過這正好方便他就近觀察這個世界的人。
這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在被皚皚大雪覆蓋的鋼鐵城市間穿梭,如同一群白色的冬日幽靈。謝天翊發現，隊伍里的人大多都是成年青壯男子,其間夾雜着幾個氣質肅殺的成年女性。
暫時看不出他們是哨兵嚮導還是普通人。
黑暗哨兵的目光從人們身上穿着的那些看起來有些破損陳舊的中古時期着裝和他們背後腰間別著的足以送進博物館中展覽的武器裝備上一掃而過，突然感到一種有些莫名熟悉的感覺——
這種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經在哪裏看到過相似的畫面一般。
暴風雪、黑色的鋼鐵城市；防風燈、中古時期的舊式物品……
這裏,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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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謝天翊抓住腦海中的那坨雜亂線團的起始端，便被隊伍前方傳來的一聲劃破雪夜的尖銳預警哨聲打斷了思緒。
於此同時，幾枚照明彈劃破雪幕升至高處，照亮了人群頭頂昏暗的天空、將四周的雪地照得如同處於烈烈白日之下。
隊伍中的那些人面上毫無慌亂之色，彷彿演練了一千遍一萬遍一樣迅速兩三人結成一小隊、迅速掏出身上的武器做好戰鬥準備，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哨聲傳來的方向進行增援。
遠處傳來密集的槍聲。一股極細微的血腥味參雜進四周凜冽的寒風之中。
前方出事了。
飛快地在雪地上滑行，只用了十幾秒的功夫謝天翊便衝到了這條隊伍的最前端；然後，這個黑暗哨兵直接被眼前所見的畫面震驚。
被頭頂的照明彈照成一片白地的雪地上，人們在與數不清的可怖人型怪物進行搏鯊。
這些或赤/身/裸/體或穿着破爛衣服的類人怪物生命力極強，即使被切斷四肢仍然能夠保持存活，只有被砍掉頭顱才能徹底死亡；它們有着淡藍色的、被白毛覆蓋的堅硬皮膚、足以瞬間撕破人類咽喉的尖銳利爪和獠牙和遠超人類的體能速度，此刻正在如潮水般地從這片被白雪掩蓋的城市廢墟中爬出，湧向人類的隊伍。
這是在謝天翊的認知中從未出現過的怪物，手持中古時期的舊式武器的人類和它們打得很是艱難。
謝天翊看到一個手握重機木倉的人類一時不查被偷襲的怪物咬住了喉嚨，雖然他身旁的兩個隊友及時察覺、將這怪物的頭顱用火木倉打得稀爛，但就這麼短短的功夫，那個被怪物咬破喉嚨的人身上的皮膚竟然已經開始變藍、生出白毛，薄薄一層如同凍上的霜。
這讓在一旁圍觀的謝天翊看得遍體生寒。
所以，這些正在被人類鯊死的、也在鯊死人類的怪物們，其實是……？
那個喉嚨開了個大口子的人倒在地上掙扎，彷彿正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的指甲破碎，長出新生的、如那些怪物一般的尖銳利爪，十根手指在周圍的雪地上抓撓着留下可怖的血痕；撕裂的喉嚨處也流出漸漸凝固發黑的鮮血、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聲；他的那兩個隊友卻在解決怪物后眼也不眨一下，轉頭就用手中剛剛殺死怪物的木倉送他上了路。
而後，這兩個倖存者拾起已死之人剛剛掉落的衝鋒木倉，立刻背靠背地再次投入絞鯊怪物的戰場。
雖然剛剛親手崩碎了朋友的腦袋，但這兩個人面上毫無悲痛之色——他們沒有時間悲痛，也不會為一個怪物流淚。
那個躺在地上抽搐掙扎的人已經並非他們的好友，只是一隻正在轉化的怪物。
而在這個末世，眼淚毫無用處，只會在流出眼眶的一瞬間就被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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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靠那些舊式武器的話確實人類無法與這些如潮水般的怪物為敵，但是他們也有着可以壓制怪物的戰力。
謝天翊驚訝地看到，一個人類憑空召喚出了熊熊燃燒的烈火，將四周一大片的怪物瞬間燒成了灰燼；另一個人則手持紫色的雷電電弧，將那些怪物轟殺成渣；有人俯身用手掌觸地，自地底召喚出奇異的植物將怪物們捆成粽子；還有人於這大雪天中渾身冒着滾滾蒸汽，一拳將面前的怪物的腦袋打成一捧血霧……
這些人類，絕對不是哨兵嚮導。
但他們本身卻持有着哨兵嚮導並不具備的神奇而強大的力量。
而且，謝天翊注意到，這些人們並不像那些手持熱武器的人類那樣三兩組隊，他們都是單打獨鬥、遊走在戰場之中，專門解決那些明顯更為棘手、無法用武器清除的怪物。
觀戰了半天，謝天翊也看明白了，這些被此世人類稱之為“喪屍”的怪物竟然還有着等級之分；等級越高，那些喪屍的爪牙就越鋒銳、皮膚的防禦越強，破壞性也就越大。
B級以上的喪屍甚至擁有着和那些具有超能力的人類一樣的超自然力量。
要問謝天翊是怎麼知道的——因為他親眼看見兩個身負超能力的人類合力將一隻會使用冰凍能力的B級喪屍轟殺，並從那個喪屍的頭顱中取出了一枚藍色半透明的晶體。
在看到那枚晶體的那一刻，謝天翊的瞳孔瞬間緊縮，腦海中那坨雜亂的線團於此時被徹底理清。
黑暗哨兵的手微微顫抖，從自己的精神海中取出了一枚表面佈滿裂痕的黑色晶體——
這便是曾經林淵交付於他的那枚精神坐標。
與那枚從喪屍頭顱中取出的藍白晶體相比，林淵給謝天翊的這枚晶體除了顏色不同、整體要更大些以外。
二者沒有任何區別。
此時此刻，所有腦海中的線索連接成線，謝天翊也明白了這裏為何會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上一次他看到與當前相同的風景，還是在林淵的精神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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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何我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剛剛睡在我旁邊的林淵此時又身處何處？攥緊了手中那塊冰涼的黑色晶體坐標，謝天翊心中生出諸多疑問。
然而，還未等他沉下心細想，剛剛還成功壓制住了這些喪屍的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是A級喪屍！大家小心！！避免和它們正面作戰——”
伴隨着一聲巨響，兩個特殊能力者牢牢抱住一隻喪屍，在謝天翊的眼前炸成了一團血霧。
可是這並不是結束。令在場所有人心生懼意的是，在這隻喪屍被特殊能力者以同歸於盡的手段殺死後，突然出現在這個戰場上的A級喪屍，還剩十多隻。
手持熱武器的普通人類在這些防禦值點滿且能夠使用超強異能力的喪屍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可是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具有異能的人類面上都毫無懼色，謝天翊甚至看到有無數普通人前仆後繼拖拽着一隻A級喪屍用火力硬生生將其磨死……
彷彿這片隊伍里的所有人都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或者，他們已經心存死志，這次出征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一時間，拖着這些喪屍同歸於盡的異能力人類自爆的聲音此起彼伏，手持武器的普通人在戰場上接連倒下，厚厚的雪地都被鮮血染成一片紅土。
謝天翊也想上前幫幫人類一方，但身為半靈體狀態、無法碰觸到任何事物的他什麼都做不了，在這片戰場上毫無用處。
就在這時，一聲輕輕的嘆息在謝天翊的腦海中驟然響起，讓這個黑暗哨兵渾身汗毛乍起。
而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些與暴風雪一般在戰場上肆虐的A級喪屍的身體接連僵硬、停止了任何動作，而後，它們的腦袋就如同被真空壓碎的西瓜一般破碎炸裂開來。
隨着這些A級喪屍頭顱的爆裂，謝天翊從中看到了瞬間化為霧氣的黑色絲線……
不止謝天翊，場上的所有人類也都僵住了片刻。但那些剩餘的人類精銳們很快反應過來，將那些沒有了A級喪屍帶領衝鋒的剩餘喪屍們很快清掃乾淨。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在確定所有喪屍都已經撲殺完畢后，這群人類開始清點本次作戰後倖存者的數量並救治傷員。
那些僥倖沒有被喪屍咬到、只是身受抓傷的人類還有的救。
還有活動能力的人開始打掃戰場。謝天翊看到那個擁有火系異能力的人在人群中來回穿梭，將那個木系異能者召喚出的木料點燃、給眾人取暖；也看到有人召喚出乾淨的清水燒熱后給傷員清洗傷口、沖刷乾淨地面上已經凝結成冰的血跡……
剛剛還如同一片血肉磨坊般的戰場此時已經搖身一變成了營地。雖然此時倖存者的數量已經不足剛剛謝天翊所見隊伍的一半，但此時眾人的臉上卻毫無悲傷之色，謝天翊甚至在他們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莫名的期待和希望。
“好了，你們就送到這裏吧。”此時，剛剛突然出現在謝天翊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並非嘆息，而是一句完整的句子。
看其他人類的表情，似乎這片營地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接下來的路就讓我一個人走，”這聲音來自一個男人，聽起來頗為冷淡，帶着一絲沙啞的疲倦感，不知為何讓謝天翊聯想到就快熄滅的火焰，“就像之前我們計劃安排的那樣。”
伴隨着在所有人腦海中響起的聲音，一個被白色垂地斗篷覆蓋全身的人於眾人的目光中在火堆旁站起身，向著營地的邊緣、這座城市廢墟的更深處走去。
風與雪在經過他的身邊時彷彿被無形的罩子隔開，讓他如摩西分海般地走進雪幕之中。
暴風雪也要為他側身。
看着這人的背影，謝天翊突然一陣心悸，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現心頭。
“可是……！”男人似乎有着不小的威望，營地里的不少人隨之起身，卻躊躇着不敢追上去。
“回去吧，不必追。”男人沒有回頭，只是抬起右手輕輕的搖了搖以示告別。
“林負責人……！！”人們還想說些什麼，但多年服從命令的本能讓大家最後只是呆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身穿斗篷的人離開人群、消失在一片風雪之中。
但這些留在原地的人里不包括謝天翊。
在聽到“林負責人”的那一刻，這個銀髮哨兵如離鉉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心臟急速地跳動着就要蹦出胸膛，謝天翊飛快地向著那人的方向跑去。
近了，更近了——
凜冽的寒風吹起那位所謂負責人的斗篷一角，也讓謝天翊看清了他的臉。
這人，正是林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