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自由貓貓~】

交通擁堵的大街上，一隻雪糰子一樣的貓咪，搖着蓬鬆的大尾巴，一輕一重地在一輛又一輛的汽車頂上跳躍。

系統：【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現在幾條街道都是貓貓狗狗，交通大擁擠還發生了數起車禍，我們捅出簍子了！】

【就是視角有點低，好討厭。】

系統：【要死要死要死，酥皮肯定會管，我們要不要試着把動物往回趕趕，掙點好印象啊？】

五條悟的貓耳微顫，忽有所感，縱身跳起。果然下一秒，一個網兜從側面呼嘯而來。他在空中騰挪細長的貓身，落地后一爪踩住網兜邊緣：【是普通貓咪，但也不是普通人能隨便抓到的貓咪。】

系統：【啊啊啊啊啊啊，車頂凹進去了！】

五條悟道：【哎呀，普通貓咪力量不夠，主要藉助了他的網兜，下次有機會轟棟樓給你看看~】

系統：【啊哈？！我不是在激動，我在心痛啊！監控錄像、路人手機都拍着，酥皮看到了怎麼辦嗚嗚嗚嗚。】

【看到了只怕會好感度拉滿，上哪裏找我這麼靈活的小貓咪？】

五條悟邊說，邊囂張地衝著來人“喵”了一聲，然後騰空躍起，一腳踩在那人的大腦門上，借力彈跳去了街邊二樓。

那裏有一家咖啡店，現在窗戶全開，顧客都湊在窗邊，探出個腦袋看熱鬧。

半空中，五條悟的眼睛都是亮的：【哇哦！】

系統警覺道：【你想幹嘛，我勸你善良！宿主在做，酥皮會看……】

【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思？】五條悟說著一腳一顆頭。

在“我的新髮型！”、“該死的貓”、“三千多的蝴蝶結髮卡，掉下去了！”、“親愛的，那不是假髮，是被貓抓禿了，不要誤會啊……”的背景音下，他“噠噠噠”幾下，躥上了房頂，歪頭：【只是想給大家做一次免費的頭部按摩罷了，喵~】

一天還不到，系統就感覺自己蒼老了好多：【……那宿主接下來想幹什麼，去刷超人好感度嗎？】

樓下的人已經放棄抓五條貓貓，轉而去追其他動物，五條悟優哉游哉地漫步在房頂。

這裏雖然是異世，但仍有不少地方和他之前出差到過的美國城市相同，比如建築另一側，正在緩緩駛來的敞篷雙層巴士，和紐約的夜間觀光巴士一模一樣嘛。

五條悟“噌”地從屋頂又跳到巴士前端的擋板上，引起遊客驚呼圍觀：【當然是奇迹五條貓貓環遊大都會！】

讓他看看這個世界是真的毫無咒靈，還是欺負他現在是一隻普通貓咪，術式全無，看不見呢？

而且——

這可是超英世界的夜遊誒，超期待的！

系統：……我在期待什麼。

夜間觀光大巴的線路和動物救助站所在地相隔甚遠，這裏只是它的始發站。在耐心地穿過幾個交通擁堵的街區后，就一路通暢。

五條悟向來敏銳，即使失去了六眼，但僅憑觀察普通人外在的表情特徵、身體狀態，再加上小動物特有的超感——

一個滿臉疲憊的女人路過觀光巴士，五條悟不自覺地渾身炸毛。

【這個世界是有咒靈的。】系統突然開口。

五條悟頓了一下，語調輕鬆道：【這關我什麼事？】

天空忽然開始下雨，雨水淅淅瀝瀝地打在車頂、屋檐、街道。路上的行人撐起了傘，敞篷車的車頂緩緩展開。有個和父母一起來坐巴士的小女孩，指着前端躺着的大白貓，道：“喵喵，快下來，下雨啦。”

五條悟冷淡地看了小女孩一眼，沒往下跳，只是站起來抖了抖毛。他渾身上下極不舒服，黏答答、濕漉漉的。他雪白的長毛被雨水浸透變重，沾上了因車頂灰塵而變灰的髒水，整隻貓看上去十分狼狽。

他說：【畢竟我是一隻淋雨了就會濕掉的小貓咪。】

雨下得越來越大，但小貓咪頭頂突然放晴。五條悟抬頭，看到展開了的紅色披風。

“小貓咪，你可真是太會惹禍了。”

與克拉克帶有磁性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系統的聲音：【不會的！只要加油攻略超人，宿主的能力就會回來的！】

嘖，一起聽的效果簡直讓人動力滿滿，好像爛橘子在威脅他幹活。

【好啊。】五條悟蹲坐着，前肢踩在自己打了個圈的尾巴上。

五條悟：【不過，酥皮好感度-10。】

【沒有哦。雖然我剛剛也有這樣的擔心，但的確沒降。】系統道，【目前是11。酥皮對所有生物的初始好感度都是5，上午接觸后變成了10，剛剛看到你還漲了1呢！】

【啊嘞，你誤會啦。】五條悟被克拉克抱起，接受着熱視線的烘乾服務，濕漉漉的毛髮漸漸變干，整個身體也暖融融的，【是我對他的好感度哦。】

系統：【……雖然但是，他又給你擋雨，又給你烘乾的，你為什麼要降他好感度啊，你的良心在哪裏？！】

【它死掉很久了，每年的春分日我都會去掃墓。】五條悟說著往克拉克懷裏鑽了鑽，躲避越下越大的雨，克拉克見狀又拉了拉披風，給貓貓擋住。

五條悟滿意了，他繼續說：【再說這和良心有什麼關係？我掉好感度是因為他到現在才來找我！拜託，我可是他救過的第一可愛貓咪，竟然讓可愛貓貓淋到雨，這是犯罪！】

系統：【……】

系統：【…………】

系統：【………………這都怪誰啊，做個人吧，宿主！】

五條貓貓：“喵喵喵~”

系統無力道：【你只是一隻小貓咪是吧……】

五條悟：【聰明的小貓咪雖然能開不太牢固的籠門，但聰明的小貓咪要帶小夥伴闖出救助站，也是很費勁的。】

系統已經無所謂了，索性順着五條悟的話說：【……所以你是智慧的小貓咪，才那麼容易帶着其他貓貓狗狗逃出去？】

五條悟：【啊，你在說什麼，腦子壞掉——哦，你應該沒腦子。】

系統：【啊啊啊啊啊，我誇你你還人身攻擊，混蛋宿主！！！】

五條悟：【首先，當然是因為你笨啊；其次，又不是人，系統君才沒有人權的啦。我是想說，我們之所以能那麼容易地跑出來，是因為那個半禿大叔放水。】

克拉克正緩緩落地，五條悟伸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向下望，那個半禿負責人剛好抬頭看過來。

五條悟可憐巴巴道：【當時他明明有不止一次的機會阻止我們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挺猶豫，這才導致了後面的事情。貓貓冤枉，貓貓無辜，雪白貓貓背黑鍋。】

*

克拉克出門幫忙的時候，大都會的天空已經烏雲密佈，空氣沉悶，雨將下未下。

他先是去到救助站，花了十幾秒鐘，記住了所有登記在冊的貓貓狗狗：比格、貴賓、博美、哈士奇、阿拉斯加……白貓、花貓、黑貓、奶牛貓、橘貓……

他這樣做的時候，負責人博爾德（Bald）在旁邊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怎麼了，有什麼難處嗎？”克拉克溫和地問道。

以救助站為圓心，從近到遠抓小動物是很快的，他不介意花幾分鐘多問一句。

原本抬頭看着超人是博爾德，迴避了那雙如天空般包容萬物的蔚藍色眼睛。他垂下頭，露出地中海頭頂，道：“對不起，我也不想造成這樣的動亂，但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們救助的小動物太多，要負擔不起了。”

“您可能已經知道了那個投票，票選您救過的顏值最高小動物，那個投票其實是我們發起的。”他頓了頓，“您可能不知道，在發起之後，來救助站領養小動物的市民多了好多。”

“但是，但是他們只是想要您救過的小動物。”博爾德難堪地閉上了眼，“您現在選擇離開是不要緊的，我會想辦法彌補這次的錯誤。”

沉默。

緊接着，博爾德感到肩膀一沉。他睜開眼，是超人的手掌搭在上面。他聽到他們大都會的守護神語調不變，像是冬日暖陽：“你們的領養要求、審核方式、回訪制度是怎樣的？我能看看以往案例嗎？”

博爾德眼前一熱。

現在，克拉克抱着五條貓貓降落到博爾德面前：“最後一隻。”

他抓貓捕狗這一路，都特別留神貓貓狗狗的信息。他聽到最多的，就是頂級漂亮的長毛白貓，那隻罪魁禍首，真是頂級頑劣。

抓花了三輛豪車的車頂，踩凹了六輛新能源車，把梅花爪印印在了九個人的腦門，弄亂了十幾個人的頭髮，還讓其中一個變成了禿子……

即便是他，也覺得真是戰果斐然。

應該好好教育一下。

但他最後在夜遊大巴頂上看到了這隻貓咪。既不動，也不躲雨，留給世界一個濕漉漉的背景。

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與眾不同的那一天，那是一種巨大的抽離。

這樣的聯想轉瞬即逝，畢竟它只是一隻——

克拉克揉了揉貓頭，對博爾德說：“它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貓咪而已。”

五條悟：【我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貓咪而已！】

系統：【您只是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貓咪而已……】

五條悟：【超人好感度+1。】

【並沒……】系統猛地一頓，【我替攻略目標謝謝你啊。】

“您放心。”博爾德從超人手上接過了貓。

“流浪動物領養的事，站長也不要太擔心。”克拉克在離開之前說，“我相信一定會有敏銳的媒體，持續跟進。”

【所以宿主還是不留撒嬌求領養嗎……】系統看着逐漸遠去的克拉克，惆悵道。

【不啊。】五條悟後腿一蹬，從博爾德站長身上跳了下去。

博爾德連忙追上去：“誒，等等！”

五條悟在雨中幾個縱身，回到了救助站內。

“噢，還好還好，是回去。”

【超人的另一重身份是記者吧？】五條悟說，【他不是說了嘛，會回來的。】

【宿主終於打算開始攻略了嗎？！】系統老淚縱橫，【不過你真的要先待在這裏嗎？他們不是打算割你蛋蛋……】

【大可試試看呀。】五條悟看了一眼周圍建築，跳進了站長辦公室，【貓貓也要吃飯、洗澡、睡覺的嘛。我看把原因全部推給我的禿頭站長就不錯，給他一個服侍我的機會。】

他在路上可都聽到了哦，不是什麼工作疏忽，全是那隻白貓的錯。

真是的，他明明超級無辜！

*

“所以那禿子是故意的？”

回到公寓后，克拉克邊吃披薩（當然是新買的，剛剛那份已經被吉米吃掉了），邊把事情經過和吉米聊了一聊。

吉米聽了很是憤慨：“還說你可以走，外面亂成那樣，多少人都看到你飛進去了？網圖到處都是。”

“還好。”克拉克安撫道，“我能聽到他的心跳、呼吸和血液流速，他是真的感到抱歉，也是真的愛那些小動物，並且也會為小動物們造成的損失負責。”

吉米：“但這也是利用你。”

“你知道的，我不介意。”克拉克笑了笑，“對了，我下一個選題已經想好了——被遺棄的流浪貓狗。”

“你還要繼續幫他啊？”吉米嘟囔道，“真是的，耍小心思，他需要被好好修理一頓。”

克拉克拍了拍好友的肩：“也不是為了博爾德，而是為了那群可愛的小動物，它們應該有一個溫暖的家。”

而不是下雨天在車頂上淋雨，讓雪白的毛都染上了泥灰。

克拉克關於偽ESG事件的報道一經刊登就引起巨大的反響，佩里在會議上誇了他好多次，因此他的新選題也很快就得以通過。

會議結束，克拉克就聯繫了博爾德，預約實地採訪時間。博爾德表示當天就可以，歡迎他的到來，聲音是很開心的，但總帶着一種抹不去的疲憊。

克拉克：“聽上去這兩天他過得很辛苦？”

吉米正在摸魚看東方名著《水滸傳》，這時候抬頭說了一句：“或許是有人在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嗎？……

大都會流浪動物救助站里，戴着黑框眼鏡，穿着格子衫的克拉克看着博爾德。

準確來說，是看着博爾德的頭頂。

博爾德不禿了，因為他頭頂趴着一隻毛茸茸、白團團的貓。

貓咪毛色發亮、精神奕奕，還戴着一副圓形的復古墨鏡（？）；而博爾德站長膚色黯淡、萎靡不振，黑眼圈大得驚人。

“喵~”

【酥皮~】

貓咪一下子撲了過來，克拉克笑了，伸手把它接住。

“它終於願意讓別人靠近了……”博爾德險些哭了出來，“肯特先生，採訪的事情先不急。冒昧問一句，你有興趣領養貓咪嗎？比如說這隻小祖zon，不是，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