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回到了行宮,胡亥自然是先去見自家父皇,瞅了瞅行宮內噤若寒蟬的東海郡官員,他有點躊躇。
看上去,父皇應該正在氣頭上,不過,不進去,父皇肯定更生氣。
進了行宮主殿,胡亥便看到自家父皇正在聽一位官員上奏,便老實的所在主殿一角等着。
只不過,等得時間太長,胡亥看着看着,就漸漸開始走神。
直到殿中安靜了許久,胡亥才回過神來,見上奏的官員已經離開了,而自家父皇正拿着一卷書冊看,連忙站起身行禮。
“父皇,兒臣回來了。”
嬴政看了胡亥一眼,繼續看手中書冊。
見了自家父皇的態度,胡亥便知道這是還在生氣,眼珠一轉,神秘兮兮的道:“父皇,兒臣這次遠遊,為父皇尋來了一位賢才。”
“哦?”嬴政來了些興趣,放下手中的書冊,看向胡亥,“不知此人何名?有何才能?”
“這人名……”胡亥突然卡殼,他想起來,他好像還沒問過韓信的名字……所以他現在應該是不知道……
“兒臣倒是不知,不過那人很……孝順,為了為母親治病,竟然願意為兒臣效力……呃……”胡亥越說越無力,他雖然對歷史上的韓信了解一些,但是對這個剛剛認識的韓信,知道的實在不多。
“他看上去很能打。”胡亥最後弱弱的補充了一句。
嬴政聽胡亥說完,眼中浮現出無奈之色,他實在沒聽出,這“賢才”賢在何處。
不過,見胡亥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也就安慰一句:“朕相信你的眼光。”
不過,這“賢才”還是留給這小子自己用吧。
“那我還能去尋找其他有才之士嗎?”胡亥順勢期待的問道。
“……可以。”嬴政沉默了一瞬,才點點頭,算了,難得這小子對一件事有點興趣,隨他去吧。
“不過,此處乃是齊楚舊地,尋訪賢才,更要注意自身安危。”嬴政沒了懲罰胡亥擅自出遊的心情,最終只是警告了一句。
胡亥心中暗自得意,果然賣慘才是正途,自家父皇見他這副慘兮兮的樣子,果然不捨得罰他了。
……
離開了東海郡,便到了四川郡的治所相縣,而這裏距離沛縣很近。
到了新的郡縣,嬴政便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胡亥也就繼續放飛自我,四處閑逛,之前他便暗中囑咐過灌嬰,注重在四川郡的發展,所以,這相縣之中,有不少商鋪都是他的產業。
到了相縣的第二日,嬴政跟着四川郡守出了行宮去巡視,胡亥卻沒有跟去,而是帶着蒙毅、陳牧還有王珺一同出門。
如今始皇蒞臨相縣,這縣裏的到處都是巡邏的軍士,治安自然是極好,他還是如同以前一樣,身後遠遠跟了十幾個身着便服的侍衛,便出門遊玩。
胡亥也不曾走遠,而是到了相縣的悅來酒樓,如今悅來客棧幾乎已經遍佈天下,不過客棧畢竟功能繁雜,無法專精於一事,於是在繁華些的地方,灌嬰專門開設了酒樓。
這一處悅來酒樓,便是相縣最大的酒樓,分為上下兩層,胡亥作為幕後老闆,自然是坐在第二層最好的位置,靠近窗邊,正好可以看到下面的街景。
經過這兩年的發展,大秦的吃食有了明顯的進步,這悅來客棧里的菜品也有了很大的變化,胡亥咽下一塊軟嫩嫩的香煎豆腐,雖然這裏的菜品比起他自己培養的那個那個廚子差了許多,不過,偶爾吃一頓,也別有一番滋味。
如今剛到申時,時間尚早,又兼酒樓二層消費更高,所以並沒有其他食客,胡亥、蒙毅、王珺三人盡皆坐下用膳,而陳牧則是守在胡亥身側,不時幫胡亥布菜,卻是未曾入席。
至於另外十幾個侍衛,則是分坐在了胡亥這一桌的周圍。
勸說幾次無果的胡亥早已經對勸陳牧坐下吃飯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也就任由陳牧在自己身側站着,心安理得的享受着陳牧的服侍。
他果然墮落了。
胡亥看着樓下來往的人流,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滿意的咽下去了刺的魚肉。
幾人正在用膳,樓下突然出現了一陣喧嘩之聲,一群人上樓的聲音讓陳牧挑魚刺的動作微微僵硬了一瞬。
突然出現的人令他本能的戒備起來,同樣戒備的還有坐在胡亥對面的蒙毅。
至於王珺和胡亥兩人倒是沒什麼反應,依舊安心用膳,畢竟他們一個醫者,一個孩童,戒備也沒有用。
不過,胡亥還是向樓梯口瞅了一眼,上來的一共有五個人,帶頭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穿着並不算華貴,相貌也只能說是普通,身上又帶了些痞氣,然而笑容爽朗,倒是意外的能令人心生好感。
至於剩下的幾個人,看上去都是孔武有力之人,也難怪陳牧和蒙毅戒備,不過,看這幾人上了酒樓二層之後東張西望的樣子,應該是第一次來此,不像是衝著自己來的,胡亥更加放心了。
區區幾個食客,還不至於讓他在意,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十幾個侍衛。,
上來的這幾人正是劉邦與他的一干好友,他們聽聞始皇帝陛下出巡到了相縣,便一同從沛縣來到這裏看個熱鬧,不過,似乎到的遲了一些,並沒有看到始皇帝出巡的場面,只看到了街上巡邏的士卒。
劉邦思量一番,既然難得到了相縣,便決定帶着好友去最出名的悅來酒樓奢侈一番,如今他剛娶了呂公之女呂雉不久,家中也算是小有餘財,來這悅來酒樓一次,還是可以承擔的起得。
不過,一踏上酒樓二層,他就發現了氣氛有些不對,雖然二層的幾桌食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樣,但是一種被猛獸盯住的危機感,卻一直揮之不去。
劉邦看向周勃,周勃跟劉邦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他自幼習武,自然對這種氣機變化敏感一些。
劉邦也不掩飾,大方的看了看幾桌食客,最終把注意力放在了窗邊的那桌食客身上。
他的視線從一身勁裝的少年和一臉悠閑的中年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在被人伺候着吃飯的小少年身上,看來這幾個人中應該是這位小少年身份最為尊貴。
這小少年看上去雖然有些瘦弱,但是粉雕玉琢的很是可愛,一舉一動雖說隨意,但是還是可以看出不一般的修養。
劉邦本來就喜好交友,對於這個一見便令人心生喜愛的小少年自然不想就此錯過。
縱然他察覺到,當他的視線落在這小少年身上時,危機感突然增強,他也依舊準備主動上前打個招呼。
不過劉邦的分寸拿捏的很好,沒有直接靠近,而是走到距離窗邊的位置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便停了下來,抱拳道:
“小君子鍾靈毓秀,不知我等可否有幸結識一番?”
胡亥抬頭看了不遠處的中年人一眼,雖然剛才一見便對這人有些好感,但是對這人來主動結識自己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不過他此時正有些無聊,既然有人上前主動相交,他也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便讓這個人坐在了食案另一側。
跟在這人身邊的其他幾個人也走了過來,胡亥便讓人在自己的食案一側又加了一張食案,讓這些人也坐了下來。
胡亥無意報自己的姓名,只是與這個人隨意閑談,這人誰說看上去並非出自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卻有些見識,再加上他的語言詼諧幽默,講出來的事情便更加引人入勝。
胡亥與這人交談了一番,對這個人的好感度更高了三分。
不過,陳牧和蒙毅沒有被這和諧的氣氛感染,依舊戒備的看着陌生的幾個人。
除劉邦外的其他幾人察覺到氣氛不對,並沒有說話,只是一邊吃飯,一邊豎著耳朵聽劉邦與這位小少年說話。
同時對劉邦愈加佩服,他們已經察覺到除了他們幾人,其他的食客都緊緊的盯着他們,彷彿一有異動就會人頭落地,在這樣的情況下,劉邦還能與這個小少年談笑風生,也是心大的很。
胡亥正與人聊的盡興,突然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從窗戶向外一看,便看到了遠處歸來的馬車和騎兵。
自家父皇巡視歸來了,胡亥看着輦車,眼中滿是笑意,不過他現在結識了一位新朋友,這一次就不蹭自家父皇的車回行宮了,倒是有些遺憾。仟仟尛哾
劉邦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象,豪華的馬車之中坐着這個世界上最尊貴最有權力的人,街道上的百姓紛紛必退,恭立在街道兩側,這樣的威勢令人震撼,也令人……羨慕。
劉邦看着始皇帝的輦車緩緩而過,又看到了胡亥眼中的遺憾之色,以為胡亥與自己有同樣的想法,不由感嘆道:“大丈夫當如是。”
胡亥剛從遠去的窗帘上收回視線,便聽到這句話,神情一滯,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並未讓其他人察覺到他的異常。
“我與你交談良久,還不知你的姓名?”胡亥聲音平靜的問道,心跳卻微微加速。
“我名劉邦,在家排行第三,小君子喊我劉季便是。”劉邦痛快的答道。
不過,剛剛說完,他便感覺到背後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身上的汗毛隨之豎了起來。
是……殺意!
而這殺意的源頭正是他對面的小少年,微弱的殺意,並不強烈,卻讓他感覺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隨時有可能粉身碎骨。
劉邦繃緊了身體,做好了逃跑的準備,那個站在小少年身後的人給他的威脅太大,他感覺若是對方動手,他只有逃跑這一個選擇,而且,他還不一定能跑掉。
劉邦暗自苦笑,不知他說錯了什麼,讓這個小少年對他升起了殺意,他的名字雖說平凡了些,也不至於難聽到讓人一聽就心生厭煩到想殺人的地步吧。
更何況,剛剛他們還算是相談甚歡,他以為他們能成為朋友的。
胡亥看着劉邦,雙眼幽黑。
能說出“大丈夫當如是”的劉邦……劉季,應該便是歷史上的漢高祖了。
他應該殺了他,永絕後患,可是真要動手,卻又有些猶豫。
“大丈夫當如是。”胡亥的聲音打破了可怕的安靜,說出來的話卻更令人心中一寒。
“你可是想取而代之?”
劉邦的手重重的抖了一下,臉色也變得蒼白,他想站起來,卻在沉重的壓力下不敢稍動。
“怎麼可能,我此生之願,能成一方郡守便心滿意足了。”劉邦乾笑道,他說得真心實意,畢竟他確實還不曾想也不敢想取代始皇帝。
胡亥細細品味着劉邦話中的情感,酒樓二層再次安靜下來。
陳牧看了看劉邦,雖然不知為何公子會對這人升起殺意,但是既然公子想殺,只是區區平民,又何須太過在意。
“公子?”陳牧話中含了詢問之意,只要公子示意,他自然會為公子除去這人。
胡亥被陳牧的聲音驚醒。
看了看雖然額頭有些冷汗,卻依舊還算鎮定的劉邦,突然嘆了口氣。
歷史上的農民起義不會再出現,沒有紛亂的局勢,沒有能臣猛將的幫助,劉邦不會有機會走到那個位置……
“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我本想殺了你的。”
“卻又捨不得。”
“你隨本公子去咸陽,本公子便饒你一命。”
公子?
聽到胡亥的自稱,劉邦心中一驚,公子這個稱呼以前只有諸侯之子才有資格使用,而現在能自稱公子的,只有這大秦的皇室子弟。
他猜到了他這一時興起結識的小少年身份尊貴,卻沒想到這位的身份會尊貴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