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拱回京
當張居正憂心忡忡地從乾清宮回到值房,看到內閣輔臣呂調陽正在查閱公文,這是一個老實人,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
“首輔大人回來了,皇上詔你前去是詢問大政方略嗎?”
呂調陽知道張居正決心推行萬曆新政,他替代高拱擔任首輔已半年,地位日益穩固,正是新政施展的最好時候。
“和卿兄,皇上詔我前去,是談了內閣新增閣員的問題。”張居正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說道。
“新增閣員?不過,也對啊,按制內閣至少三人在閣,我希望再來一個人分擔一下,叔大,皇上有人選了嗎?”
張居正不情願地說出了高拱的名字,“高拱?他不是得罪皇上和太后了嗎?怎麼還能回來?”
“和卿兄慎言,旨意已下,只待高閣老來京了!”
京城裏,群臣百官都知道張居正與高拱的恩怨,大家都等着看張居正如何收場。
話說從高拱從家鄉被押解京師,走到半道,處境竟然大變,原來是一個嫌犯,搖身一變成為大佬的待遇。
“高閣老,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以前也是奉命行事,不過,現在,京里傳出消息,您老人家要擔任內閣次輔了!”
此時,高拱已從原來破舊的驢車坐到臨時找來的華麗馬車上,回顧大半生的起起伏伏。
他於嘉靖四十五年三月,以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閣,兩次被政敵趕下台,如今,他已適應了家居生活,卻突然被指控是謀害皇帝的嫌犯,他苦苦申述,卻無人理會他這位內閣前首輔,因為誰也不敢得罪張居正和馮保。
他本以為自己會在京城的昭獄中度過餘生,哪知曾經痛恨他的小皇帝竟破天荒地請他入內閣,雖屈居在宿敵張居正之下為內閣次輔,但他也很滿足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家的再造之恩,我這輩子也還不清了。”高拱想起在裕王府為朱載垕老師的那些年那些事兒。
嘉靖三十一年,裕王朱載垕開邸受經,高拱被選中,獲得了進府入講的資格。
彼時,皇太子朱載壡已歿二年而新儲未立,裕王與其異母兄弟景王朱載圳同居京城,論序當立裕王,而世宗似屬意景王。
裕王前途未卜,朝廷上下,猜測頗多,而高拱出入王府,多方調護,以安裕王之心。
高拱年長裕王二十多歲,他在裕王府度過了九年時光,扮演着亦師亦友、又如同父親一樣的角色。
正是因為他與裕王的這層關係,其後,他的仕途如同火箭直升,但也因恃才傲物而遭受挫敗,一敗於“太極高手”徐階,二敗於徐階的學生張居正,他們都是權謀高手,高拱敗得不冤。
“叔大,我高拱就要回來了,試問大明朝的內閣是誰的天下?”年屆六十歲的老人心中向張居正吹響戰鬥的號角。
又過了數日,高拱所乘坐的馬車終於到了京郊,萬曆帝趙銘早已得到飛鴿傳書。
“高鬍子,我們終於要見面了!”趙銘很好奇,這位能夠與張居正掰手腕的大佬到底是什麼模樣。
“馮保,你去傳朕旨意,凡在京從三品官員都要去京郊驛站迎接高拱回京!”
萬曆的鑾駕很快出了乾清門,離開了內廷,又從承天門出了紫禁城。等趙銘到了京郊驛站之時,文武百官早在等在驛站前。
“快看,皇上來了!”附近的老百姓看到皇帝的鑾駕,呼朋引伴,趙銘並未讓御林軍驅趕他們。
而高拱在東廠番子貼身保護下朝京郊驛站而來,這些東廠番役如此賣命,因為萬曆皇帝下了死命令,“高閣老有什麼閃失,你們統統陪葬!”
萬曆小皇帝雖才十歲,但聖旨不容違抗,抗旨不遵,誅滅九族,皇權至上,可不是玩笑話。
很快,一駕馬車在京郊驛站的官道上停了下來,高拱從車上走下來,他老遠就看到皇帝的鑾駕,不敢怠慢,向路旁等候的萬曆行君臣之禮。
“高閣老,一路辛苦了,平身吧。”趙銘用童聲說道,邊打量這位被稱為“高鬍子”的前任首輔。
而迎候的百官中,位於最前面的正是現任內閣首輔張居正,他雖擔心高拱重回朝廷奪了他的首輔之位,但在同僚和皇帝面前,卻裝得很淡定的樣子。
“高閣老,歡迎重回內閣!”張居正裝腔作勢地緊握住高拱的手,這雙手因在家干農活而長滿老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推心置腹的好友呢!
曾幾何時,他們的確是幾乎無話不談的好友,但他們的蜜月期早已過去,高拱更是清楚地記得他的首輔之位就是張居正與馮保聯手做局下丟掉的。
“馮保,這個閹豎竟在迎接我的隊伍里,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等着吧,我總有一天會收拾了你的!”
高拱用餘光看到了正在遠處冷眼旁觀的馮保,心中憤憤不平,但文武百官和皇帝在場,他也不宜發作。
高拱重回中樞,但見百官中,門生故吏很少,他估計他們已被張居正清除得差不多了,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貶官的貶官。
此時,趙銘突然拉起高拱的手,上了鑾駕,“愛卿,和朕一起回京!”
聖天子的格外禮遇讓高拱受寵若驚,他感激得老淚縱橫。
鑾駕在御林軍的護送下,很快來到紫禁城,由午門進入皇城,鑾駕駛入東南角一處平凡無奇的建築,這裏就是大明帝國的中樞內閣。
萬曆帝趙銘扶着年邁的高拱下了華美的鑾駕,“高閣老,到了!”
高拱看到熟悉的內閣值房,不禁老淚縱橫,雖一別才半年,卻宛如隔世,他以為今生無緣再踏入內閣,如同做夢似的,竟被天子親自迎回到這裏。
“高閣老,從今往後,內閣就有賴於先生、張元輔和呂愛卿了,你們都是大明朝的忠臣,朕希望你們摒棄前嫌,同舟共濟!”
“陛下大恩,老臣就算粉身碎骨也難報於萬一,唯有肝腦塗地操勞社稷!”
趙銘將高拱送到次輔的寶座后,便回乾清宮去了,留下高鬍子無限感慨,宦海沉浮,宛如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