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白玫瑰香水(二)
聽到“再睡一會吧”這句話的時候,林增羨原本是沒打算睡的。
可是,頭昏腦熱的狀態和疲憊感讓枕頭的威力成倍放大,林增羨就這麼睡著了。
這一次,他睡得很踏實,一覺無夢,身邊的空氣里隱隱約約有着白玫瑰香水味。
等到他睡醒的時候,窗外的陽光告訴他,現在已經是中午了。
額頭上覆著涼冰冰的方巾,林增羨先下意識看向卧室門口,聽不到任何動靜。
然後,他再有意識地看向床邊。
陽光輕盈又溫柔的,如同羽毛一樣,正落在床邊的椅子上。
而那個金色短髮、白色毛衣的女人就窩在椅子裏,腦袋歪着,雙眼闔起,緩慢的呼吸彷彿融進了時光,把時鐘的指針輕輕捏住了。
她的皮膚很白,被陽光從身後擁抱着,在輪廓上畫了一圈模糊的光亮。
映着一圈光亮,空氣里的塵埃和她鬢角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攏着花苞的白玫瑰,低着腦袋在打瞌睡。
林增羨收起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微笑,別開視線,再一次看到了扒拉在床邊的火花。
“不許出聲,別吵醒她。”
瞥了一眼火花,林增羨取下方巾,慢慢坐起身,為了不發出任何動靜,這讓他有一些吃力。
“汪!”
然而,還沒有等他平復好呼吸,火花的叫聲就打亂了他的計劃。
“嗯……”
金泰妍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oppa,你睡醒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昨天跑了一天的通告,很晚才回到家裏,如果不是一開門就眼瞅着火花跑到鄰居門口跳騰,金泰妍也不會想到林增羨已經回來了。
“嗯,沒事。”
抬手扶着額頭,林增羨儘可能用力地瞪了一眼罕見沒有聽話的火花。
“還在發熱嗎?”
先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金泰妍再把手伸向林增羨的額頭,在觸及到的前一刻卻停了下來。
她依然保持着平淡的表情,短暫停頓后,手指慢慢收攏,又把手收了回去。
“我感覺似乎回到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鞋尖,金髮在兩鬢垂下,像是把陽光的顏色塗染在了臉頰上。
“只不過,現在總是說‘沒事’的人變成了你。”
重新抬起頭,金泰妍照常笑了笑。
而這個笑容里並沒有笑意。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自從林增羨表明了家世以後,對方就有意在保持距離,感覺彷彿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如果她遠離、告別,林增羨就目送她離開;
如果她走近,就會被保持距離。
可林增羨依然會被動關心她,只要她說了,這個人就不會無動於衷。
什麼以退為進,什麼溫情脈脈……在林增羨遠離這座城市,一點消息都沒有的一個月裏,她把之前的想法全都推倒了。
理性告訴她,應該告別;
感性告訴她,不該告別。
兩相糾結成了一種內耗,這樣的思考就不再有意義。
“oppa,你是林醫生嗎?”
所以,她現在就想給自己一個答案。
卧室里靜悄悄的,兩個人四目相對,空氣像是被加了熱。
“我是醫生。”
把手上的方巾疊好,放在床頭柜上,林增羨看着金泰妍的眼睛,知道今天必須把某些事情說清楚。
“但是在某些時候,我不能只是醫生。”
少見的,林增羨主動伸出手,手心向上,架在金泰妍面前。
這是一個很少與旁人有肢體接觸的人,尤其是對異性。
“怎麼了?”
不知道林增羨要做什麼,金泰妍把手搭了上去。
林增羨的手心很熱,讓人心跳加快。
“沒力氣,扶我一下。”
看着金泰妍的眼睛,示意自己要收攏手指,林增羨抿着嘴咳嗽了幾聲,雖然感覺肺彷彿都在晃,但視線始終不受影響,不偏移分毫。
低頭看一眼自己和他的手,再抬頭看一下他的眼睛,金泰妍沉默了片刻,把自己的手心實實在在放在了林增羨的手心裏。
於是,林增羨收攏了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oppa你慢一點。”
所謂“扶我一下”,也就是象徵意義,林增羨人高馬大,金泰妍自然是扶不住的,林增羨也沒有真打算讓金泰妍扶,落地踩上拖鞋以後,他就鬆開了手。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客廳,金泰妍看着林增羨病中仍然挺拔的背影,突然笑了一下。
發熱溫度那麼高,還是一點都不放鬆對自己的要求,連在家裏走路都要保持平時的樣子。
“沒有在一開始就告訴你關於我的家世,這是我不坦誠的地方,抱歉。”
坐在沙發上,林增羨向窩在角落裏的火花招了招手。
林增羨是一個話不多,但很會拿捏話題的人,在金泰妍的記憶里,除了“醫生面對患者”的時候,這麼直白的對話倒是首次。
“剛開始知道的時候,我的確有一些情緒化,但是後來也能想明白,你有那樣的家世,肯定不會輕易告訴別人。”
走到林增羨身邊的位置坐下,金泰妍雙手合握在一起,大拇指微曲着,按了按手心。
她的眉眼間多了一些類似於懷念的色彩,只是不知道她在懷念什麼。
是貝賽爾斯海灘上的陽光明媚?
還是全州街頭的漫天大雨?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那時候我家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父親的企業沒有現在這麼大的規模,他帶着我的那些叔叔們一起奮鬥,每天都很有幹勁,恨不得把卧室搬到公司里,但是家裏很冷清,只有我和每天按時來打掃衛生、做飯的保姆。”
眼瞅着火花跑過來,林增羨就沒有收回手,依舊伸着,準備摸火花的腦袋。
結果,火花臨跑到沙發前,突然停頓了一下,轉而偎在了金泰妍的腿邊。
“他們離婚以後,母親心裏憋着一口氣,為了不讓父親產生什麼誤解,所以堅決不給家裏打電話,只是偶爾去學校門口等着,在我放學的時候和我見一面,後來她就出國了,走之前最後一次來學校門口看我,讓我自己堅強,好好吃飯,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沒好氣地對火花翻了翻白眼,林增羨笑着收回手,向後仰靠着沙發,慢慢閉上了眼睛。
身邊的空氣里依然有白玫瑰的香味。
眼前的世界是回不去的記憶。